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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沛杨曲(五) ...

  •   耳边还嗡嗡作响着,林瑶枂用帕子拂去额间的冷汗只觉全身无力,她步伐向来缓慢所以将楚王对那马先生所言听了去,脚下一软当即跌倒在地扭伤了脚踝。
      勉强着起了身,扭伤处的疼痛被紊乱的思绪扯到一旁,已无暇顾及,侧室二字像苍蝇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在她耳边不断的响起,她看向几步之外的卫瑺菱,那人正忙着喂马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林瑶枂万分悔恨,为何方才自己不走得快些,若是没将楚王的话听了去她便也不会徒增烦恼,这也罢了,可那一句话连累的她一直坚守着的决心都开始动摇,渐渐偏向卫瑺菱,林瑶枂心有不甘却又控制不得这走偏了的决心。
      为什么女子的一生总要与家族的权势牢牢系在一起,卫瑺菱竟也逃不掉成为一枚棋子,为家族所用的命数吗?
      就如同卫瑺菱那把赫赫有名的漆考弓一样,眼泪则是她的武器,她曾借着盈盈热泪换来过怜惜,得到过想要的一切,在后院也好在都城贵女们的各种聚集之所也罢,但凡她吃了点亏,流两滴泪就会有人争着抢着替她出头,可自始至终为她拭泪的,只有卫瑺菱一人。
      林瑶枂不免回想起昨日的场景,她跟在众人身后,听着他们说说笑笑,明明是几步之遥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似的,她那颗因为一时矫情而流下的不值钱的眼泪被卫瑺菱轻轻拂去,好比从来都是直冲旁人的利刃被从中折断,好似被她擦去的眼泪在那一刻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眼泪。
      可她明明是来与她抢姜扇的。
      林瑶枂心中涌起一番怪异但很快就被情绪的后浪盖过,为何她明知此事却仍对自己善意有加?
      她柳眉轻蹙,愈发不解。
      一旁的瑺菱喂完了马转过身来第一眼便瞧见了林瑶枂狼狈的模样,“林小姐这是怎么了,扭伤脚了?”
      她的目光里的探寻之意太过露骨,被撞破后立即心虚的止住脚步,“方才心急了些不小心扭伤了脚,又叫指挥使看笑话了。”
      瑺菱大步一迈来到她身前,“我扶你吧。”
      没有再推脱,林瑶枂点头应下,随后在瑺菱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挪动到树荫下。
      树下摆放着几个行囊,堆在一处以作软垫之用,瑺菱将林瑶枂搀扶至此处坐下,说道:“我去给你拿些外敷药来。”
      “多谢。”

      也许是因为在马车上被林瑶枂及时拽了一把,孔清难得的没呛上她一句,一言不发的跟在瑺菱身后,同她去马车里找药。
      余光里仍能瞧见瑺菱的背影,姜扇这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想起楚王明里暗里的逼迫,林瑶枂顿觉左右为难。
      “姜公……”
      “谁准你坐在这儿的?”姜扇火气大得很,他双手抱在胸前,两条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语气不善的问道。
      “我……”
      “林小姐若是吃不了这风餐露宿的苦就回马车上去,这是我给瑺菱铺垫的地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占随意用的。”
      林瑶枂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抹下面子再在姜扇面前装一次温良,“姜公子误会了,方才我不小心扭伤了脚行动不便,还是指挥使扶我过来歇息的。”
      周围都是士兵,姜扇成心要让她丢人,下定了决心要将林瑶枂赶走,可他也知道知林家与楚王不是轻易好对付的,只想着先杀杀她的锐气,省的整日跟前跟后,害得他与瑺菱不得独处。
      千金大小姐大多受不了评头论足的折辱,到时林瑶枂面上过不去难以自处,稍作收敛也是好的,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林小姐娇生惯养,想来是平日里夺人所好惯了,可眼下连一处休息的地方都要占了去,往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寡廉鲜耻的事来。”
      四周三五成群坐在一处休息的士兵瞬间被此话吸引了注意,视线齐刷刷的朝着林瑶枂望了过去。
      林瑶枂毫不示弱,立即使出了看家本领,不过一个抬眸的瞬间双眼便热泪涟涟,她软声细语的委屈道:“姜公子说话未免太过伤人。好歹你我之间有婚约维系,看在林家的份上也该给我一分薄面。”
      “我说过很多次了,家父从未与我正式提及过婚约一事,林小姐何苦这么着急倒贴姜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瑶枂不过是从父母之意罢了。”气势短了半截林瑶枂只好用假意用帕子擦拭眼泪,掩盖住自己的气势不足。
      “原来是整个林家都着急倒贴我姜家,看林小姐也不像是个恨嫁的,整日里张口闭口就是婚约二字,看来都是林大人平日里教导的。”
      “你……”
      都城的贵女们说话往往含蓄,即使是折辱人的话也要百般转折千般隐晦,林瑶枂何时听过这样直来直去的难堪话,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十道目光直直的望向她太过迫人,林瑶枂当下就黑了脸,扶着一旁的树桩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往一旁的树丛深处走去。

      “趁着阿扇不在你就给我吃一口,就一小口!”秦颂跟在杨辞北身边转着圈的念叨着。
      “不行。姜大哥说这是给我师父留的,一口都不能给你吃。”
      说完杨辞北将怀中的糕点盒抱得更紧,秦颂想要偷袭也被他一个利落的转身躲过了。
      二人你追我躲,谁也没注意到瑺菱与孔清已经走近。
      “小北,药箱子在你们车上吗?”
      “师父!”杨辞北献宝似的将糕点盒捧过头顶递给她,“这是姜大哥特意给你准备的,我保护了一路,差点叫馋鬼偷吃了去。”
      瑺菱捏着杨辞北圆乎乎的小脸,笑得开怀,“原来这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馋鬼嘛?”
      “有的有的,秦大哥馋了一路了,他是比你更馋鬼的馋鬼!”杨辞北十分笃定道。
      秦颂也不摇头否认,只是冲瑺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北真乖。”孔清也难敌杨辞北肉嘟嘟的圆脸,加入了捏脸的队伍,“秦颂你看你,还不如一个孩子呢。”
      “是是是,孔师姐教训的是。小师弟我入门不久,怎么能比得过大师兄呢。”
      上回几人拿秦颂打趣称他为小师弟,次数多了秦颂便也认命了,竟也时不时地反过来拿师兄师姐的称呼臊他们,孔清与杨辞北也不客气每次都点头认下,害得秦颂又气又想笑。
      “小师弟还不快去拿药箱,师父等着用呢。”
      秦颂叹了口气,只得返回马车上拿药箱,待到他拿了药箱回来,四人的肚子十分有默契的咕咕直叫起来。
      瞄了一眼手中的糕点盒,瑺菱有些纠结,到底是阿扇为自己准备的,心意在前,瑺菱有些舍不得将糕点分了,想到翡玉驿台前以物易物的小集市,她安慰道:“驿台前头有个小集市,想吃什么到时候师父给你们买,现在就暂时委屈你们啃干粮啦。”
      因着秦颂与杨辞北所乘的马车停在了队尾,等四人回到树荫下打算啃干粮时,林瑶枂已经被姜扇气走好一阵了。
      “林小姐呢?”
      “大概是忍受不了这天气,躲回马车上了。”见瑺菱抱着他准备的糕点姜扇凑近了些,没皮没脸的说道:“我准备的糕点全都是你爱吃的,不如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一起吃?”
      左顾右盼之下仍不见林瑶枂身影,瑺菱这才抬眸看向姜扇,她长舒一口气又拿出几分耐心来继续问道,“林小姐去哪了?”
      好不容易将那林小姐气走了,这是多难得的独处的机会,他怎会放过,姜扇面不改色道:“准是回马车上休息了。”
      这人真是越发的厚脸皮了,小时候撒谎每每都会脸红,这会儿倒是镇定的很,瑺菱点了点头,又说道:“不是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带路吧。”
      姜扇乐呵呵的抱起地上用行囊做的软垫,特意选了与林瑶枂相反的方向领着瑺菱找了个清静地。
      “我瞧着师父心情不大好,像是要出事。”杨辞北已经拿出水囊与干粮,小口小口的啃着。
      孔清与秦颂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姜扇所谓的清静地其实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直到楚王的亲兵与卫家军的士兵们都成了小黑点才停下脚步。
      他重新将裹着衣裳的行囊堆成软垫,扶着瑺菱坐下,又替她将糕点盒子打开,“你试试,这些糕点都是我一大早敲门板给你买的。”
      姜扇蹲下身子托着腮,两只眼睛像长到瑺菱身上似的望着她,瑺菱抵挡不住他的眼神,将视线转移到那盒糕点上。
      确实都是她打小就爱吃的。
      贪吃的把柄虽被姜扇拿捏的死死地,可火气仍是顿时就消了一半,她耐心的再次问道:“四下无人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吧。林小姐到底去哪里了?”
      装呆的小把戏被瑺菱看穿,姜扇席地而坐,说道:“她与我说了几句话后便往那边的树丛深处去了。”
      “林小姐扭伤了脚,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往树丛那儿去。”眼不见为净,瑺菱猛地将那盒糕点合上推回给姜扇,气呼呼的说道:“你自己吃吧。”
      “我见有楚王的亲兵跟着便没有凭白的多管闲事。你也不愿我与她有牵扯的对不对?”知道瑺菱吃软不吃硬,姜扇换着法子哄她。
      “林小姐也不容易,你不要总是与她争锋相对。”
      姜扇眉头一挑,很是不满道:“你不吃醋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替她说话?”
      瑺菱偏过头不理他,他就围着圈的追问,还无耻的将嗓音压得更加低沉,凑在瑺菱耳边不断重复着。
      “男女授受不亲。”瑺菱捂着耳朵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一把推开后姜扇再次换了个法子,可怜兮兮的扯着瑺菱的衣角,问她:“你为什么不吃醋,你是不是变心了?”
      瑺菱被他缠的没了办法,只好说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就不再针对林小姐了?”
      姜扇抿着嘴沉思了一阵,方才点头承诺。
      “林小姐看我的眼神与孔清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她看待军营里的一切时神情也与孔清相似极了。那样的眼神很难说个明白,都是充满了羡慕与向往,唯一与孔清不同的是,林小姐的眼神中带有不甘与野心。我想她是不愿作为家族的棋子,被迫与姜家结成姻亲的。她大概与孔清一样向往玉叟城的自由,想要成为不被束缚的人,可林家将她卷入权势党争她心有不甘又不能反抗,定是十分煎熬。”
      想起瑺菱对林瑶枂的照顾,姜扇问道:“所以你这是打算对救她出苦海?”
      “或许吧。这世上没有真正自由的人,可我所拥有的自由是她们苦求不得的。若我能帮到她们,哪怕一星半点也是一件好事。林小姐是聪慧之人,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换句话说她对你并没有使出全力,所以你不在她所求之内。”
      “如此说来,我倒觉得你在她所求之内。”
      短短几日姜扇打翻的醋坛子不计其数,瑺菱已经见怪不怪,她作势要拧他的耳朵,最后手指只轻轻划过耳垂到底没下得去手,“你胡说些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吃醋,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孔清与林瑶枂羡慕你自由自在不受束缚,而我最羡慕的是宋时铜。”回想起与瑺菱无法相见的这几年,想起他胆怯的连一封书信都不敢寄出,姜扇扯起一边的嘴角,苦笑着说道:“他陪伴你的时间远远多过我,你第一次穿上甲胄的样子,你第一次在战场上驰骋的样子,你第一次以指挥使的身份站在校场上,这些发生时统统都是他宋时铜在你身边,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吗?”
      “可是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啊。”瑺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就将他爱吃醋的坏毛病抛之脑后,再加上姜扇此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瑺菱抬起手替他整理鬓边的碎发却被他抱了个满怀,她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红着的脸埋在姜扇的心口,听着他同样快的夸张的心跳,瑺菱别扭的说道:“你快把我闷死了。”
      “再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瑺菱的脸埋在他怀中自然也瞧不见他脸上计划得逞后抑制不住的笑,预谋已久的讨来的这一个拥抱让姜扇万分安心,直到此刻他才有与瑺菱两情相悦的实感。
      “若是被我爹和我哥哥瞧了去,定要打断你的腿。”
      姜扇心口传来的震动更加明显,瑺菱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圈套,而给她设圈套的人此时笑的正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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