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4、云雾重重(二) ...
-
“周识彰一个草包,拜入东府门下后竟有了榜眼功名,想必梁少詹为此费了不少手笔吧?”
当年太子方得储位,权柄势短党派未成气候,在姜家那儿讨不到丝毫好处,掌兵之权图不得,手握重兵的卫家又远在玉叟没有把柄拿捏,周识彰恰在此时误打误撞为太子送上了一份大礼,这才得以入了詹事府成为太子属官,可身无功名实在难以利用,梁齐便用了些手段使得周识彰得了功名。梁齐自都城出发后不久此事才“不经意”被查出,东府顺势利用此事扳倒了当时身为考官的清流。只是章程上尚未报至文枢院,知晓的人并不多。
周识彰牵扯诸多,过往一切事宜皆为梁齐一手经办,甚至周识彰被罢免官职赶出詹事府也是由他设计。
知道眼下还未到摊牌的时候,他昂着头偏过身不去看她,眼眸却是低垂着,样子十分高傲,语气冰冷道:“指挥使也说过,周犯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写的一手谁也轻易仿不来的好字,一朝得逢殿下赏识,亲自教诲,这才平步青云得中榜眼。何来论功行赏一说?周犯私德有亏行为不正做人不端,殿下将他贬出詹事府他转头便投靠了楚王,殿下命我清查周犯,罪证一经查实便遣我亲自送来,臣下所犯之错如何能怪在殿下身上?周犯另投他人后那些肮脏勾当并未见停,难道这也要赖在我们太子殿下头上吗?楚王此次兴师动众与指挥使同行也不过是因为纵容属下拐带良家子,自知有愧,为掩其过失罢了。指挥使对东府百般猜疑不尊却对楚王近日所行之事不闻不问,实是不公啊。”
几息之间,方才还怒斥她议罪储君的人此刻又反问她为何不去找楚王的麻烦。
念起三日前梁齐逼迫周犯签下的伏罪书,瑺菱试图拆解他的意图,“梁少詹慎言。妄议储君确是等同谋逆,可肆意攀扯亲王也是不小的罪名。少詹士似是意有所指,难不成当初周犯拐带谭素素也是楚王授意所为,恶意挑拨东府与卫家军之间原本毫无瓜葛的关系?”
“卫指挥随口一猜,我也不过是张嘴就来罢了。太子殿下身处高位如履薄冰,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暗害,更何况这普天之下想对权贵谄谀献媚的人如过江之鲫,跳不进詹事府这龙门,自然会转头另寻出路,所行之事背后之主,究竟套了多少层皮可不是轻易分得清的。”
梁齐的回答看似模棱两实则处处暗讽。
一夜之间态度全然不同,只是单凭救走黑衣人便如此嚣张?瑺菱不明白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思索下去,她直觉大事不妙。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疾冲冲奔来,瑺菱即刻辨认出来人正是谢满,他在门前停下,与守在此处的姜扇低声交谈了几句。
果不其然,紧闭着的房门被推开,姜扇猛地闯入面色不善道:“苏浓那出事了。”
不祥的预感将心整个揪起,瑺菱一言不发闪身而去。
“谢满,好好照顾梁少詹,可别让他死在这儿了。”姜扇收敛了神色,遂后紧跟瑺菱而去。
原本便在外守候的谢满听令进了屋,将梁齐双手双腿的绳结拽紧,抬头便迎上他好一记白眼。
“姜扇无官无职,使唤你倒是像使唤条狗一样唔唔唔......”
满意地拍了拍手,仿佛方才拿着汗巾堵住梁齐嘴的人不是他,谢满搬了椅子坐在梁齐正对面,感慨道:“这下安静多了,不知哪来的野狗狂吠,教人头疼。”
离关押苏浓的房间还有好一阵距离,熟悉的感觉却扑面而来。瑺菱不由得放慢脚步,分明没什么明显的血腥味与异味,周边几间房中探出头来看热闹的楚王亲兵却满脸嫌弃地掩着口鼻,个别则神态懒散,全然不知此事将给主上带来怎样的灾祸。
宋时铜与秦颂早已在门前等候,后者神色凝重靠墙而立似是在思索苦恼着。
与瑺菱对上眼神,瞧见她眼底的焦躁宋时铜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等瑺菱开口询问他就回道:“我与秦颂本打算一起去找些吃食,走到此处时便瞧见那看守倒地痛呼,我上前查看这才发现苏浓出了事,屋门始终未紧闭。我已命驿站内所有人等原地待命不得擅自出入,前后门皆换了可靠的人把守。”
“他们呢?”
“辞北在房中等我们带吃的回去,孔清和林小姐门外本就有人看护,方才我去瞧过一眼无需担心。”
生怕再出岔子,知道他们三人安然无恙她吊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些。
视线从几名亲兵身上扫视而过,瑺菱冷冷问道:“无影何在?看守苏浓的守卫何在?我可是清楚地记得此事是楚王殿下命人负责的。”
话音刚落,趴在窗前看热闹的亲兵甚至来不及面面相觑,只迅速地缩了回去,四敞的窗户飞速闭合。
这间房夹在转角仅有一扇门露出,除了房门朝南处并无窗户。门关得并不严实,虚掩着一条细缝。瑺菱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那细缝中向屋内探看。
苏浓依旧维持着倚墙而坐的姿态,粗看之下神色与活人无异,只是嘴角的一丝血迹暴露出此人已全无气息。
“看守是楚王殿下的亲兵负责,此人声称自己是突然旧疾复发站立不能,我已派人去找了大夫以作查验。”
“还有仵作。”
宋时铜压低声音道:“我怕节外生技便没有请仵作前来。”
“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了。”
瑺菱全然明白过来,瞧方才梁齐那悠哉自得毫无畏惧的样子,苏浓之死与他逃不了干系,怪不得他一改态度那般嚣张跋扈。定是趁着先头她急于盘问无暇兼顾,先一步指使埋在楚王身边的暗探做的。
心口的怒气越烧越旺却又无法发作,眼神定格在门缝中那具死状安详的尸体上,她放缓呼吸使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拳头却是捏得紧紧的,手背青筋暴起,无法平息的忿恨还在不死心地作祟,使得她双肩发颤。
瑺菱暗下决心,此事她偏要与那高高在上一手遮天的太子殿下斗一斗。
梁齐全然不知此时卫瑺菱已将他随机应变的新计谋直接记恨在了太子殿下头上,实在是他一副小人得志玩弄权术的嘴脸太过深入人心,又张口闭口三句不离太子,不过短短几日相处,已足够连同将他背后的太子也一起照映得面目丑陋。
“楚王殿下那里可要派人前去通禀?”
瑺菱正要答话,被姗姗来迟的姜扇截了胡,“恐怕此时已经有人写了密函发往沛杨了。”
再次目睹二人之间的默契十足,姜扇有些不自在,好在总算让他见缝插针接过话茬有了开口的机会。
迟疑了一瞬,瑺菱回道:“眼下的情形还是派人前去沛杨孔家知会一声为好,突然之间证人暴毙,不论是否有密函明面上一定要知会楚王,否则明日就会有人前来诘问,凭白被人拿了把柄,倒打一耙。”
“那就麻烦宋指挥使你了。”姜扇一副委以重任的语气,拍了拍宋时铜的肩膀。巴不得宋时铜立即出发,自己好与瑺菱说说话,也方便他查清梁齐的真实目的。
“不可。”
瑺菱语气并不严厉,姜扇听了心中已然有数只是仍不死心,装出一副不解的神色,不情不愿使着眼色。
“石头是目击人证,要想查清此事离不开他,苏浓之死尚未查清前他不可随意走动。交代你去是最稳妥的。”
姜扇想将这指派甩给秦颂,只可惜尚未来得及张口反驳申诉就被瑺菱接下来的一句话打了回去,“秦颂骑马的样子你是知道的,若是派他去明日都到不了沛杨。”
一旁沉默已久的秦颂连忙应声,“是是是,让我去属实不合适,如此重任就麻烦阿扇你了。”
说着,还学起了方才姜扇严肃的模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与离了玉叟城后便飞奔至翡玉驿台附近买了马匹,路经安阳途中听闻卫瑺菱漆考弓被盗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待他快马加鞭行至番鸣时恰巧撞见姜扇自官驿内不情不愿地走出,一步三回头自顾自上演生离死别,哪怕在卫指挥三请四催之下他依旧不愿上马。
沈与忙凑近几步,只听得卫指挥道:“你究竟去是不是?”
姜扇摆摆手,这才慢吞吞地骑上马背。他心里仍是不服气,想着扔几句肉麻话吓吓她,结果一回头就瞧见瑺菱拿着杨辞北的弹弓瞄准了他,她虽只是做做样子却也还是使得姜扇脸色微变惊了一跳。
许是因自己大惊小怪的情态起了羞耻心,姜扇即刻扬了扬马鞭疾驰而去。
自然,在一众目击者眼中更像是逃之夭夭。
沈与跟着门前守卫的卫家军一齐低头嘲笑了姜扇好一会儿才停下,仔细瞧清楚门前都是卫家军的自家兄弟后松了一口气,正欲上前找卫指挥禀报时被人按住了肩头。
他顿时有些腿软,捏紧了拳头转身向着那人面门打了上去。
“我爹叫你替他来教训我的?”
卫瑺尧截住他的拳头,低声问到。
“副,副将,原来你真在此地。”
此刻沈与只觉与姜扇感同身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体会到了方才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