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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进退 ...

  •   闻声赶来的士兵们手执火把,照亮院中黝黑。
      谢满搀扶着无影走出柴房,他一贯的凶狠劲此时被收敛了个干净,浑身的杀气也泄光了。他看向瑺菱,面上带的不再是不服气,眼中的傲慢消散反而生了委顿之意,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前些时候还当着卫瑺菱属下的面嚼她的舌根,这会儿却被她所救,无影实在有些别扭,眨了眨满是委屈的眼眸,最终还是说道:“多谢卫指挥使搭救。”
      “职责之内,不必言谢。”天色已经完全墨黑,瑺菱将佩剑还与宋时铜,感慨道:“看来除了漆考,我也该再寻把趁手的佩剑才是。”
      宋时铜答道:“好说,我那里有的是,你尽管去挑。”
      “寻来做什么,再叫人偷了去又要多费功夫巡回。”姜扇正吃味,没好气地回了句。
      瑺菱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摆着说他又在无理取闹。
      “拿火把来。”
      一旁的士兵将手中的火把递了过去,经瑺菱转手又到了宋时铜手中。
      在场一干人等,除了瑺菱没人知道宋时铜怕黑,见她特意要了火把,都以为是瑺菱在照顾宋时铜。卫家军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并没有什么表示,可姜扇这个醋坛子本就吃味二人之间的默契,见状,更是醋的厉害。
      “这里不便说话,还是先回议事厅为好。”
      说罢,瑺菱便领着人疾冲冲地走了。后院忽的一下就空了,不见任何灯火,姜扇站在黑暗中,只瞧得清前头那行人手中的火把,由近转远,直至变为星点微亮。心里空落落一片,想到自己近日来的反常,他不由得有些恐慌,来玉叟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如此善妒。他比想象中更喜欢瑺菱,以至于只顾着围着她转,全然只顾着争宠吃味,将叔父交代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可那事眼前远还没有着落,长吁一口气,姜扇与众人背道而驰,去了看押周识彰的偏院。
      漆考被窃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在此事上,反倒忘了正事。偏院里关押着周识彰与苏浓,前前后后不过八名士兵看守在此,楚王的亲兵与卫家军各占一半。
      姜扇径直走向卫家军的人,与为首的老张招呼道:“卫指挥使有要事抽不开身,遣我来看看人犯可有异样。”
      老张开了锁,姜扇进到那屋内,屋中只点了一盏光亮微弱的小油灯,周识彰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桌上还摆着晌午送来的吃食,却是丝毫未动,蚊蝇趁着开门时飞进来几只,围着那已经搜掉的饭菜转着圈的飞。
      周识彰背对着他合衣而躺,从呼吸声听来像是睡着了。姜扇拿起油灯走近这才看清周识彰手上拿着个咬过一口的馒头。他伸手探了探周识彰的呼吸,虽微弱了些却也无碍。姜扇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原来不是没吃而是被那馒头药晕了。
      姜扇来不及去管是谁给他下的药,他皱着眉将其衣裳扒开,在周识彰的背脊处发现一块红斑,且一半颜色浓郁一半褪了色似的颜色清淡。
      他摸了摸下巴,觉着这情景似曾相识。目光瞥见桌上的茶壶,猛一拍大腿,终是想了起来。
      也不管那么多,只管拎着茶壶往周识彰背上浇去,大概是那馒头中下的药药性又猛又足,如此情况下周识彰竟都未醒来。
      姜扇止了动作,再去瞧周识彰背上的红斑,果不其然,那颜色浓郁的一半已经变得如先前另一边似的颜色清淡,而眨眼前还能瞧出颜色的另一半已经全然消退。
      这果真是祭火散留下的痕迹。此物为红色粉状,可消刺青与烙印之痕迹,是文枢院专门为戴罪立功的犯人与脱离奴籍的人所制,凡此二者,身上皆有烙印刺青。将祭火散涂抹在印记处一炷香过后印记方可消失,其过程如烈火焚身烧心灼肺,痛苦不堪。一炷香后印记处只余红色斑痕,再用清水冲洗方可消退。
      祭火散从未在民间出现过,即使是皇亲贵胄想要得到祭火散都要经过层层申领。
      看来,给周识彰下药这人来头不小。
      姜扇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人便是梁齐,他出了小屋将门锁上,随后向老张问道:“晌午送饭的是何人?”
      老张愣了愣,回道:“饭菜是亲兵队的人送到院门口再由我们送进屋内。”
      “今日你们可曾离开过这个院子?”
      “驿卒送过饭不久后。我记得很清楚,恰好那时漆考弓不翼而飞,我们见不远处墙上有个黑影便追了出去,结果是只黑猫。一来一回大约一炷香。”老张一股脑的将晌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反问了句:“莫不是人犯出了事?”
      “无事无事,只是卫指挥使交代要问的详细些。对了,你们追出去时院中可留有看守?”
      老张点头,“留有两人,原是都追了出去,追到院门前几十步被我喊停了两人回去看守。”
      “那便好。你们也别嫌我啰嗦,问的详细些回去我也好向你们卫指挥使交代。她忙的团团转,实在无暇过问此处。”
      姜扇问完了话便开始寒暄,分寸拿捏的极好,不仅未惹人生厌反倒叫老张来了精神。
      “无事,指挥使尽管忙外头的事,这里有兄弟们看着,绝不会出问题。”
      老张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却换来对面楚王亲兵的一声嗤笑。
      “怎的,上次那顿打没挨够吗?”老张说着就又要冲上去。
      若是再起冲突对瑺菱绝不是好事,姜扇欲拦住那名士兵,手还未抬起老张的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上次指挥使怎么罚我们的,你都忘了?我可不想再吃烧的黑糊糊的饭菜了。”给了他一巴掌后那人揉着肚子,光是想想就开始反胃。指挥使罚他们轮流充当伙夫,可愣是没有一个能做出像样饭菜的人,端上桌的都是像烂泥似得米饭,还有乌漆嘛黑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
      楚王的亲兵自然也见识到了,驿站的木桌常常一条,一侧坐着卫家军而他们则坐在对面,摆在他们面前的是驿站的厨子的拿手好菜,而对面那有碍观瞻的几碟子“菜”实在令人倒胃口。想到这,楚王亲兵中有人忍不住呲了句:“我看那菜和你们挺相配的。”
      “你胡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次,老子打掉你满嘴狗牙!”
      “你这话说的稀奇,好像你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似得。”
      “你奶奶个腿的,有本事再说一次!”
      “我再说一次也无用,反正你只会这一句。”
      双方因为上次之事被罚怕了都不敢先动手,一来一回叫骂着,姜扇夹在对骂的二人中间只觉得头疼,似乎有些能体会到自己每次无理取闹时瑺菱的心情。
      老张一时词穷,被堵了个准,那亲兵得意的说到:“最毒妇人心,你对我嚷个什么劲,又不是我罚的你。”
      闻言,姜扇当即冷了脸,转身瞪着那亲兵,“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
      姜扇虽暂无军职在身可依着他的身份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人,那亲兵只得低声嘀咕了句:“我不过说了句老话,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他家指挥使,是他自己上赶着给卫瑺菱招骂。”
      “凭你,还不够资格说卫瑺菱的不是。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背后嚼舌根,我会直接告与你家殿下。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不敢不敢,绝无下次。”此时才觉得后怕他反手扯了扯身后人的袖子,指望他帮忙说两句。
      他身后那人帮腔道:“可不是嘛,卫指挥使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将来要做我们主子的人,我们怎么敢得罪呢。”
      “你,说什么?”
      那人以为姜扇当真对这事感兴趣,凑上前说道:“不瞒姜公子说,我们殿下金口已开,卫指挥使以后是要嫁进楚王府,做我们主子的,这事已经传开了。我们亲兵里就没有不知道这事的。”
      拽着那人的衣领,姜扇的眼角隐隐发红,他上前一步,一旁罩着红色灯纱的灯笼将殷红的光打在他身上,阴森可怖的气息爬满他全身。
      “我问你,这话可是楚王亲口所言?”
      那亲兵打了个冷颤,“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姜扇这厢方从楚王亲兵口中得知此事而瑺菱那里恰好正听得无影将此事道来。
      议事厅内,瑺菱与宋时铜秦颂几人围桌而坐,谢满带着人去了当铺埋伏,沈贵和于一同,一个战战兢兢一个无精打采。驿馆请了大夫替无影治伤,大夫为他上药,其药性凶猛,敷于伤处时刺痛无比,无影全程面不改色只微微发汗,还不忘替解释那块木牌的由来:“此木牌确为殿下所有,可也只是一块木牌罢了,并无号令之用。殿下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只因木牌为皇后娘娘所赠,殿下格外爱惜,从不轻易拿出。”
      她问道:“可有他人能佐证?”
      无影摇头,道:“我自小跟着殿下身边,除我之外亲兵中应无他人知晓。”
      “既是如此我又如何能信你的话?”瑺菱瑺菱背过身去,将手上的木牌对着烛光上下左右转动着,果真看清了木牌中间有一条微不可见的细缝,像是这木牌被仔细修补过,手法精细可见其主人之珍惜。
      “除此木牌之外殿下并无其他刻有名讳的物件,此事的幕后之人无非是想殿下与卫家军心生间隙,这才命人偷了这木牌构陷殿下,亲兵中无人能佐证,可知道这木牌的还有一人。”
      “太子殿下。”瑺菱恍然大悟,“两位殿下一母同胞,想必东宫的那位殿下也有一块这样的木牌。”
      宋时铜打断道:“假如这木牌是你所偷呢。又漆考弓为你所盗,楚王为不与卫家军生嫌隙,杀你灭口以了此事,也是有可能的。”
      他一板一眼的说着极为认真,无影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他脸色突变,急忙向瑺菱说道:“卫指挥使,无影在翡玉驿台多有得罪,说了些不着调的混账话,可殿下已训诫过无影,指挥使将来是要入楚王府做主子的人,无影绝不敢做出这等忤逆荒谬之事。”
      厅内顿时鸦默雀静,桌上的烛火燃的久了,烛芯分了岔不似之前明亮,替无影治伤的大夫一心为其上药并未闻得他们说了什么,他擦净了手,望了望呆坐着一动不动的众人方才察觉气氛诡异,忙收了药箱走人,向驿丞讨钱去了。
      他出了门便与姜扇迎面撞上,姜扇来势汹汹竟是将他撞得鼻血直流。
      “抱歉。”
      大夫欲答无事,对上他的眼神顿时住了嘴。他那又凶又恶的眼神满是杀气,叫人不寒而栗,大夫一个字也蹦不出,只好捏着鼻子仰着头走了。
      姜扇走近厅内,在瑺菱身旁坐下后见烛火明明灭灭不甚明亮,又要了把剪子。他剪了多余的烛芯,语气悠然道:“此话无中生有,不可再提。”
      “无影亲耳所听岂能有假,殿下金口已开便是许了承诺,怎能算是无中生有。”无影知道自家殿下与姜扇一向关系不和,语气硬了些,却不承想他一反常态并未动怒。
      “承诺……”姜扇为自己添了茶,似是觉得听到的话太过可笑,他扬了扬嘴角,皮笑肉不笑,带着几分讥讽反问道:“既是说给你听的应当是给你许了承诺,怎的,楚王殿下要娶你不成?”
      “姜公子胡言乱语根本说不通。”
      姜扇垂着眸,看着茶碗里的碎茶叶,不见任何急躁之气,“你在翡玉驿台所言,一字一句尽是对卫指挥使的不屑,楚王严惩了你,或许你因此记恨上了卫指挥使,盗了她的漆考弓好叫她丢了脸面以此泄愤。如此这般,说通与否?”
      无影不再理会姜扇,他急于为自己辩解为楚王辩解,若是被姜扇捣乱搅了局,就更加说不清了。他匆忙道:“无影已将卫指挥使当做楚王府的人看待,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不会为泄私愤连累楚王殿下。”
      “我且问你,方才你所言之事可有与他人透露?”
      瑺菱换了语气,之前那副被吓到的模样变戏法似的消失了,不过姜扇知道,她这是在强装镇定罢了。
      “我只与一人说过,叫他小心着点,莫要再对指挥使你不敬,可不过两日手底下那些兵便全部知晓了此事。”
      姜扇冷笑着横插一句:“等楚王殿下回来我一定告诉他,他的亲兵们个个都是长舌鬼,每日里不做正事只知道背后嚼人舌根。”
      他终于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瑺菱却是松了口气。看来幕后之人定是太子,楚王的亲兵中也定藏有太子的暗探。
      眉目已定,瑺菱告诉无影,既然他有本事让所有亲兵知晓并相信就同样能让他们知道那事不算数亦不能作数。可无影言之凿凿像是认定了卫瑺菱就是将来的楚王妃,更是怕开罪了这位卫指挥使,将来怪罪在自家殿下头上定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他原本凶恶的面孔颓丧起来,卫家军中嘴碎的几人也曾背地里骂他面目可憎,可如今他脸上那令人不敢注视的伤疤却在如此神情之下显得他可怜起来,“几日前冒犯指挥使还请见谅,殿下对指挥使向来优待,还请指挥使切勿将卑职所为记在殿下头上。卑职粗鄙卑贱之人”
      见他如此贬低自己瑺菱实在无奈,“无兄言重,你我同为军人,无兄实在不必如此轻贱自己。从前之事早已如过眼如烟,不必再提。目下,漆考事毕,还你清白之名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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