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灯烬》马卡西

94、第 94 章

　　元茵喝了几口粥，便觉得恶心，再也咽不下去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软绵绵地又趴回了桌上。

　　裴青临把碗端到她眼前，她摆了摆手，闭上眼，恹恹道：“待会儿再喝。”

　　裴青临却没作罢，舀了匙汤药，喂到她嘴边。

　　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元茵被迫掀开眼帘。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元茵认命似的咬住汤匙，嘴里发出不满地哼哼声。

　　裴青临微不可闻地笑了笑，轻声道：“公主是一个人来这的吧。”

　　元茵微微颔首。

　　“那公主是怎么从宫里出来的？臣没记错的话，宫里是有禁令的。”

　　他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暗哑，让人莫名安心。

　　元茵脱口道：“从河里游出来的。”

　　“河？”裴青临一愣，脑中当即闪过一个身影：水淋淋，身形纤细，乱发遮脸，见到他莫名大叫跑开的女人。

　　“原来那人就是公主啊。”

　　“什么？”元茵没听明白。

　　裴青临道：“我那时见过公主。”

　　元茵晕乎乎的，忘了继续追问下去，“那时”是何时。

　　喂完最后一口药，裴青临倾身，动作很轻地给她拆辫子。

　　潮湿的头发散落开来，贴着侧脸。

　　他替她把头发撩至耳后，温和道：“公主，起来换身衣服。”

　　元茵轻轻战栗，转眼，见他递来了套崭新的深衣。

　　“你准备的还挺周到的。”她低低咕哝了句，接过。

　　“这是臣应该做的。”

　　话说完，裴青临便自觉离开了房间。

　　元茵垂眸，失神地望着手中的深衣，又抬手摸了摸他方才碰过的耳朵，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再这样下去，她怕她又要忍不住沉沦了。

　　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元茵扶着桌子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屏风后，哆嗦着脱下衣衫，用帕子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上深衣，转身挪步到床边。

　　她打算按裴青临说的，先休息会儿，等梦姑娘来了，再起来。

　　许是真的太累了，一挨着床榻，她就坠入了梦乡。

　　梦里颠颠倒倒的，一会儿在宫中，一会儿在南丘城，一会儿在观里，最后，她又来到了大司马府。

　　灯火昏黄暗淡。

　　她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玉琅满眼通红，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手脚，“公主，您是不是很疼啊？”

　　她想安慰她，可一张口，便是难忍的呻.吟。

　　就在这时，一个脸戴狰狞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卫羡。

　　他来到床边，搭着眼帘，静静看她，眸色幽深，还藏了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玉琅不知所踪，屋内就剩下他们两人。

　　“为什么不吃药？”他问。

　　元茵别过脸，不想看他。

　　卫羡弯下腰，替她笼上被褥，沉声道：“快点好起来。”

　　她冷冷一笑，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猫哭耗子。”

　　他也笑，笑得有些古怪。

　　“你很恨我吧。”他握住她的手，哑声道：“那就快点好起来，向我报仇。”

　　她瑟缩了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双漆黑沉静的眸子。

　　元茵脑中“嗡”了一声，激动地爬下床，慌不择路地向外跑去，结果没两步，脚下一软，跌落在地。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拼命挣扎，“放开我，卫羡你个疯子，放开我！放开我！”

　　“卫羡？”裴青临微滞。

　　方才元茵在梦中，也一直囔囔着这个名字。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元茵这般方寸大乱？

　　他放开手，改握元茵的肩头，柔声道：“公主，是我。”

　　元茵身形一凝，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直盯着裴青临，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松了口气，不再强撑，倒进了他怀里，喃喃道：“对啊，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世了，他肯定不认得我了。”

　　裴青临打横抱起元茵，将她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公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裴青临给她倒了杯水。

　　元茵捧着茶杯，心有余悸，低低“嗯”了声。

　　“别怕，臣在这。”裴青临伸手为她揩去额间的汗珠。

　　元茵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裴青临的眼睛简直同卫羡的一模一样。

　　都是略有些狭长，上挑的。

　　不过一个始终死气沉沉，像是蒙了层雾似的，看不清猜不透，一个就明亮有神气多了。

　　裴青临迎上她的视线，扬唇一笑，“公主为何如此看我？”

　　对了，卫羡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笑。他总是笑意不达眼底，仿佛看透了世事，只剩嘲讽冷漠。

　　元茵摇摇头，“想起了一些事。”

　　她不肯细说，裴青临也没问。

　　烛火摇晃，冷风敲打着窗户。

　　此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笃笃笃——”

　　紧接着，房门被敲响了。

　　“公子，让您久等了。”伙计在门外小声道：“您要见的人，小的给您请来了。”

　　元茵立马来了精神，她掀开被褥，火急火燎地穿上鞋，拿起面纱掩上脸，踉踉跄跄地朝门边走去。

　　裴青临跟上她，生怕她又摔倒。

　　元茵刚到门边，就听门扉外传来女人轻柔冷淡的声音，“你先下去吧。”

　　伙计应道：“是。”

　　脚步声响起，渐远。

　　元茵顿了顿，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子，模样极美，眼角眉梢自带风情，她穿一身石榴裙，手持圆扇，含笑道：“不是说，要见我的是位公子吗？怎么成了姑娘？”

　　元茵侧过身，给她让了条道，“您先请进。”

　　梦瑛进屋边道：“你好像不是我们家的姑娘，我没见过你。”

　　元茵掩上门，直截了当道：“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梦瑛脚步一顿，侧身看她，“你？”

　　元茵抬起手指，缓缓摘下面纱。

　　梦瑛心神震荡，脸上轻浮放荡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她直勾勾地凝视着元茵，眼眶发红。

　　好半晌，她“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嘴唇哆嗦着，哽咽道：“公主。”

　　元茵几步上前，赶紧扶起她，既欣喜又惊异道：“梦姑娘认得我？”

　　她知道自己同娘亲长得很像，但凡识得娘亲的人，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一见到她，都会下意识将她错认成娘亲，譬如父皇。

　　可梦姑娘竟没有。

　　梦瑛盯着她，泪眼朦胧，“怎么能不认得，奴婢当年还抱过公主呢，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您竟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