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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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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洵黑了张脸,微眯着眼看向元茵,寒声道:“你是何人?”
元茵仿佛很怕似的,急急跪坐在地,她双手交叠,掌心朝下贴于地上,头颅随之低垂,抵着手背,是副极力讨好,恭恭敬敬的模样。
“大、大人,小的不是故意惊扰大人的,小的听闻家母可能丧生火海的消息,一时失了神智,一路匆匆赶来,没有注意脚下。”元茵颤声道:“方才踢翻花盆,实乃无心之举,还望大人恕罪。”
此刻,送她和裴青临进来的那个侍卫已经离开了。
在场没有人认得她。
她这一番话,既解释了身份,又道明了来意,顺带还撇清了自个同裴青临的关系。
“来认人的啊。”司马洵冷冷笑道:“那你看看。”
他一指焦尸,“哪个是你娘?”
元茵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些焦尸被烧得只剩骨头,黑黢黢的堆放在一块,怎么可能会认得是谁?
众人见她目光发直。
似乎真在仔细辨认。
司马洵“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娘根本就不在这儿,而是趁乱逃跑了!”
他身子向前一倾,恶声恶气道:“你说,她好端端的,跑什么啊?怕不是和那些想要刺杀我父亲的歹人有勾结吧!”
元茵一语不发。
其余百姓闻言,又不由战战兢兢起来。
司马洵盯着元茵的侧影,沉声道:“不要怪我不通情理,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老老实实交代出你娘的下落,如若不然,我就打到你交代为止。”
元茵面上不显,心中嗤笑。
真是有够荒唐的,大家伙若是知道自己家人的下落,还会到这来么?分明就是要他们的命。
不管无辜与否,也不愿花些时间探明真相,司马洵如此,一方面是为了堂而皇之地泄愤,毕竟昨晚他委实受了惊吓,这些刁民,不上前救驾就算了,竟敢擅自把船开走,害得他同父皇险些丧命;另一方面,他觉着那些歹人定是同船上的某些人有所勾结,不然那行刺的舞姬怎么可能掩人耳目,偷偷混上船来,他要做的,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司马洵见元茵久没出声,脸上遍布阴云,“怎么?哑巴了?”
他话音刚落。
“娘亲!”元茵突然爬起身,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拥住一具焦尸,痛哭流涕道:“娘亲,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留我一个人,我该如何是好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真情实意。
众人难以置信,她这是如何认出来的?
司马洵咬紧后槽牙,眉间腾起怒意“不要给我装模作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轻饶了你吗?”
元茵抽抽搭搭道:“大、大人,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也不敢欺骗大人啊,这、这真的是小的娘亲,她有六根手指,不信,您瞧。”
说着,元茵抬起怀里焦尸的胳膊。
众人侧目看去。
果真,那黑如焦炭的手上,有六根手指。
司马洵铁青着一张面孔,嗤道:“有六指又如何?谁能证明你娘真的有六指,而不是你胡扯的?”
元茵站起身,不紧不慢道:“那大人如何能证明是我在胡扯?而不是大人你在颠倒黑白?”
众人大张着嘴巴,咽了口口水,齐齐看着元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刚刚听见了什么,这小子,这小子怎么敢的?
裴青临也被惊到了,他所了解的元茵,断不是这种莽撞冲动的人,今日怎么突然变了态度,不管不顾的,竟往刀口上撞。
他几步上前,走下台阶。
众人委实被元茵那句话震得丢魂失魄了半晌,没有注意到他。
“你说什么?”良久,司马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声音,“你说我在颠倒黑白?”
他直勾勾盯着元茵,那眼神,势要当场将她剥皮抽筋了。
元茵却不惧,她迎上他的目光,平静道:“不是吗?大人若觉得我娘,或是其他百姓藏有异心,烦请拿出证据来。”
司马洵似是怒到了极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眼角抽搐了几下,霍然站起了身。
元茵接着道:“审讯讲究程序,事无可疑后,方能依律令作出判决,若人犯及其亲属不服,还可乞鞫,而对疑罪,律法则规定不能处于实刑,应以其触犯的罪名,决定赎金数额……大人,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有几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回过神后,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而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司马洵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末了,他点了点头,一甩袖子,大踏步地从桌案后走了出来。
“对,你说得很对。”他眼神毒辣,刀子似的,一刀刀刮在元茵身上,“不过,那又如何?”
是啊。
那又如何?
律法又不是给他制定的。
元茵装傻充愣道:“可律法是由当今圣上颁布的,难不成,大人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
司马洵被她气得一噎,急道:“莫要胡说八道!”
元茵淡声道:“大人也晓得无端被人扣一顶大帽子有多难受,还望大人能将心比心,还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一个公道。”
司马洵“呵呵”了两声,再也忍无可忍,拿起桌案上的长鞭,穿过大堂,狠狠向元茵抽去。
谁料半途中,鞭子忽然被人生生拦下了。
司马洵愣了愣,狰狞的笑意凝在脸上。
周遭出奇的安静。
“裴青临?”司马洵目光一沉,“你跑到哪里去了?”
裴青临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夜里慌乱,我不慎落水晕了过去,幸得好心人相救才保下一命,醒来后,听说大家在这儿,立刻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了。”
旁的公子哥们,有人出声道:“回来就好,我们派人找了你半夜,连个影都没见着,还以为你真出什么事了。”
“对啊,你不回来,我们连觉都睡不好。”
“裴二,你可真是福大命大,我们也是,回平陵城后,一块去寺里烧香拜佛啊。”
……
说的人里,多是假意。
裴青临笑而不语。
司马洵扯了扯嘴角,这裴青临,处处同他作对,他早看他不顺眼了,偏他还挑不错来惩治他,昨个他真以为他死了,畅快得很,结果人死而复生,没多久就回来了,一回来又不安分,开始坏他好事。
他掩下心中的愤恨,对裴青临道:“没你什么事,走开。”
裴青临握着长鞭,漫不经心道:“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他好似刚来一样,环顾四周,不解道:“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真有人解释给他听。
“还不是因为昨夜……”
司马洵十分不耐,他抽了抽长鞭,没抽动,气焰更高涨了,“你——”
话没说完,裴青临突然松了手,司马洵没有准备,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裴青临!”司马洵怒目圆瞪。
裴青临放下手,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在。”
司马洵握紧长鞭,恨不得给他来上几鞭,但一考虑到他爹他哥,到底没敢抽出去。
“少爷。”裴青临半转过身,看向元茵,“我觉着这位小哥说得在理,确实得先查明真相,再定大家的罪。”
司马洵梗着脖子,嘲讽道:“裴二,这由不得你多嘴,父。”他吞了后边一个字,“已把这事交给我了,我如何判案,那是我的事,你若不服,直接去找他吧。”
不等裴青临回答,元茵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不服,我想见你父亲。”
公子哥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裴青临长睫轻颤,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司马洵仿佛听了个笑话一般,语气不无讥刺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见他?”
元茵不紧不慢道:“是大人你自己说的,若有不服,直接找他,我既劝不动大人,不如试一试其他法子。”
司马洵拿手虚虚指她,怒不可遏道:“你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个非得——”
“是谁要见我啊?”
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忽然响起。
公子哥们未见其人,率先跪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晓得是来了个大人物,也跟着跪下。
“起来吧。”司马昱在太监的搀扶下,从廊上慢悠悠地走下来,绕过众人,坐上了高座。
他半靠着交椅,一脸恹色。
“是谁不服?”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众人抖三抖。
“是小的。”元茵低着头。
司马昱眯眼打量她,目光里渗着凉意,“你有什么不服的?”
元茵直言道:“那位大人罔顾律法,擅用私刑,草菅人命,委实让人寒心。”
司马昱瞥了眼司马洵。
司马洵倏地垂下头去,没敢吭声。
公子哥们面面相觑。
他们见过莽的,没见过这么莽的。
这小子真是不知者无畏,待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青临手心冒汗,脑子转了又转,急切思忖着该如何解围。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啊?”司马昱语气不明道。
元茵还是那套说辞,“还请那位大人明察秋毫。”
司马昱轻蔑道:“我那儿子怕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如交代给你,你来查?”
元茵像是听不懂反话,一点头,“若大人看得起小的,小的愿意一试。”
“哈哈哈哈……”司马昱拍手大笑,但仅笑了两声,下一刻,他骤然敛了笑容,凶恶道:“真是好大的口气!”
元茵瑟缩了一下,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司马昱盯着她,眼角的细纹里似乎都藏着凌虐的杀气,“抬起头来!有本事说这些话,没本事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