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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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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茵站在幽凉的夜风里,一阵恍惚。
其他云梦阁的姑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渐行渐远的孤影,皆是无奈摇头,她们同元茵和裴青临福了福身,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跟上了那孤影。
元茵动了动唇,想对那姑娘说些什么,但发现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天高月明,四下冷寂。
四周的事物都被染上了一层银光。
元茵垂下眼帘,看着脚底蔓延拉长的影子,心头沉沉,她活到这么大,头一回觉着骗人,尤其是骗人感情这事,如此令人生厌,虽然这并非她的本意,但确实因她而起。
她肩膀塌下,长长叹了口气。
裴青临一直站在她身后,静静看她,未曾言语。
片刻后,元茵抬脚踩了踩自己的影子,轻声道:“走吧。”
说罢,她扶着他,一道往相反方向离开了。
元茵怕裴青临这一身刀伤,会引起他人怀疑,万一不小心传到司马缵耳里,更是完蛋,司马缵心细如丝,定会察觉到什么,若裴青临被他盯上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且她这张脸,委实不敢再到父皇他们跟前去晃。
于是一番思忖后,元茵突然转了个方向,没去客栈或是医馆,而是将裴青临带进山脚下的一间破庙里。
一路上,元茵都没怎么说话,她原就被人踩得浑身疼痛,后又经落水那一遭,还晕船,这会儿脑子跟灌了浆糊似的,晕乎乎的,但她没露半分不适,咬紧牙关,继续往前头。
裴青临也没说话,伤口刺痛难忍倒是次要,关键是他的意识开始渐渐飘忽了起来,四肢软得使不上一点力,若不是有元茵架着他,他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垂下头,他掀开长眸,悄无声息地看这近在咫尺的脸。
和梦里一模一样。
甚至连表情都未差分毫。
在梦里,她也是这般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不禁开始怀疑,那梦会不会是真的?
他和她或许真的在哪见过,只是他忘了。
*
庙堂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人偷走了,神像翻倒在地,香案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野草横生,窗纸破了个大洞,风不断呼呼往里吹。
元茵轻车熟路地穿过庙堂,来到了后院。
后院虽看起来空落落的,但比起前头,干净了不少。
裴青临靠在树干上,看着元茵忙进忙出。
她快步走进一间破屋里,不多时,从里头拎出一个包裹,包裹里零零散散地装着药罐,红木盒,火折子,还有几个锅碗。
随后她将院子里的落叶树皮还有乱枝堆在一块,简单地升了个火,接着支起架子,把大铜锅挂在火堆上,往里头添了大半锅水。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给两人冷到刺骨的人,带来了一丝温暖。
元茵给自己同裴青临分别喂了些药,随即灌了几口睡,搓了搓手和脸,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后打开药罐和木盒,开始仔细替裴青临处理伤口。
伤口太多,大大小小,有的甚至化脓腐烂。
元茵跪坐在地上,对着伤口,小心翼翼地清理,撒粉,缝针……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无比认真专注,凌乱的乌发垂下几缕,贴在她溢出湿汗的脸颊上。
裴青临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抬手,用手背轻轻揩去她的汗。
“公子你放心,我很有经验的。”元茵突然出声,不知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我的伤,还有我师兄弟的伤,都是我给医好的,保证不会留疤。”
裴青临牵了牵唇角,虚弱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身兼数职,既是道士,又是大夫,没事还得帮人跑腿,真是辛苦了。”
元茵被他说得心虚不已,“不辛苦不辛苦,大夫委实算不上,我只是略通一些皮毛罢了,平日里磕磕绊绊的,伤受多了,怕被师兄责骂,只能自个偷偷医治了,不过公子你别害怕,我有正经学过医术,不是胡乱给你弄的……而且我也不小了,技术比前些年长进了不少。”
裴青临睨了她一眼,“你多大?”
元茵想也没想,“十九、额,不是——十四。”
裴青临差点笑出声,“你连你多大都记不清么?”
元茵干笑两声,“太紧张了,脑子有点糊涂了。”
她顿了一下,反问道:“公子你呢?你多大了?”
“十七。”
“唔——”元茵点点头,心道:果真比我小。
她弯唇一笑,没由来地沾沾自喜。
裴青临搭下眼帘,温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元茵笑容灿烂,却回答道:“我们都活下来了,这不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裴青临愣了愣,迎上她的视线,眸光闪烁。
——活下去,青临,你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脑中倏地荡出这样一句话。
声音缥缥缈缈,转瞬即逝,他根本来不及捕捉。
裴青临忽觉呼吸沉重,头痛欲裂,他捂着脑袋,用力锤了锤。
元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了一跳,她忙放下手中的纱布,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公子,你别这样。”她压下紧张,轻声询问道:“你是不是头疼啊?怎么个疼法?你同我说说,我帮你看一看。”
她边说边将手绕到他身后,给他顺了顺背。
似乎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裴青临情绪渐稳,他垂下头颅,额头抵着她的肩窝,不再动弹了。
灼热的呼吸缭绕在皮肤上,烫得人晕头转向,汗毛直立。
元茵如木雕泥塑一般,僵在原地,也不会动了。
远近高低的枝叶里,虫鸣鸟叫汇成一片,喧嚣嘈杂得很。
唯有他们之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裴青临靠得越来越近。
元茵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她咽了口唾沫,推搡了他一下,“公子?”
裴青临没有反应,像是昏死过去了。
元茵皱着一张脸,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向虚空。
半晌,她又无声念起了经,同时苦闷心道:有这么考验出家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