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长时安》长时安

7、7

　　天气日渐寒冷，临近年关，帝京热闹非凡，大小商贩沿街叫卖声越发有力，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连带着燕南二十四街都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苏瑾窝在床榻上，地龙烧的旺，烘的人暖洋洋昏昏欲睡，屋外丫鬟们忙忙活活着年关事宜，扫洒庭院，修剪花草，置办年货，好不热闹。
　　“郡主，郡主，苏大人遣人来问：什么时候置办新衣，是您自己去转转？还是交给吕氏？”芷月趴在窗柩上，笑嘻嘻的道，显得没规没矩。
　　苏瑾不太管制丫鬟们跪拜行礼的细节，院里规矩松散，芷月绝对是领头的那个。
　　苏瑾觑了她一眼，笑骂道：“没规矩的臭丫头，咱自己去，屋里都要闷死了。”
　　正得她心意，芷月高高兴兴的一阵风儿似的跑出去回话了。
　　又眯了一会，苏瑾才懒懒起身，坐在屏风后的书案上开始练字，书画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玄虚老头可谓是痴迷极了，从小教她习字作画。只是苏瑾搞不懂，怎么情操陶冶了这些年，陶冶出玄虚这么个怪胎来？
　　苏瑾叹了口气，还真有点想那个怪老头。
　　“郡主，玉春园的二小姐来了，说想见见您。”丫鬟撩起围幔，探头悄声道。
　　苏瑾挑眉，是那个多病的吕氏女儿，还一直没见过，父亲在她面前闭口不提，倒像是怕她生气，她是那种人吗？
　　“请去正厅吧。”

　　苏瑾由着芷月给自己披上白狐大氅，接过热乎的暖炉，心里有了几分打量。她不清楚这母女俩在府里具体怎样，不过既然同是父亲的儿女，她作为嫡长女，怎么也不能苛待弟妹们。
　　“拿点胭脂水粉什么，行吗？”苏瑾不清楚第一次见妹妹要拿点什么，就转头问芷月。
　　芷月也是个小丫头，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只知道闷头打架，顿时头大，支支吾吾：“行吧，女孩子家的，不都喜欢这个。”
　　苏瑾一看她这熊样，只道是自己魔怔了，居然会问这个毛都没齐的小丫头片子，反正自己也搞不清，就摆摆手，“拿着拿着，多拿点啊，别显得本郡主小气巴拉的。”
　　芷月咧嘴，是是是，反正不是金元宝，郡主不喜欢，正好她也不喜欢，一股脑从箱子里翻出大半儿，找了个木檀盒子装进去，使劲一搬，好家伙，还挺沉的！芷月哼哼哧哧东倒西歪的出了门去。

　　苏柳站在正厅，也没坐下，低着头显得有些怯懦，领头的丫鬟立在她身侧，气氛凝滞，显然对她的到来十分无措。
　　隔着花院子，苏瑾就看见了那个形单影只的二小姐，她挑挑眉，怎么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怎么站这儿了，坐下吧。”苏瑾没和她啰哩啰嗦，进了正厅将狐毛大氅脱下来递给一旁立着的侍女。
　　“去端两杯热茶。”
　　侍女如蒙大赦，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刚坐下的二小姐又站了起来，冲苏瑾福了福身，“参见郡主，郡主福安。”
　　“都是虚礼，自家人不用客气。”
　　二小姐这才抬起头来，入眼就是苏瑾一张浑不似凡人的脸，云鬓松香，丹唇秀波，不施粉黛，精细的下巴略尖，带出一丝少女的纤弱感，但那双寒眸就算掩去了当中凌厉，偶尔流露出的淡薄就足以摄人心魄。
　　她心中一惊，果然是吕氏所说的，心思绕了几个弯，苏柳柔弱的笑了笑。
　　“是，先前未见，不知郡主天资，一时看痴了，郡主莫怪。”
　　苏瑾不动声色，心里嗤笑：开始还当是什么良家子呢。
　　里里外外拉了不少家常，苏瑾时而迎合几句，时而沉默似乎是在认真倾听，没有丝毫的不耐，仿佛真如姐姐般细心的很。
　　一来二去的苏柳很快就坐不住了，她抿嘴，眼中闪过精光。
　　“郡主，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了，宫里宫外想必热闹得很。”
　　苏瑾勾唇，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啊，想要进宫是吗？
　　“热闹归热闹，还是安分过年为好。”
　　苏柳的笑僵在脸上，如鲠在喉，她没想到这女人一点情面都不给她，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郡主，我……”
　　还没等苏柳说什么，苏瑾就摆摆手，脸上的淡笑不达眼底。
　　“年关最易多事，别自己闹出乱子还连累别人。”
　　“是，谢郡主关心。”苏柳咬牙切齿，能出什么乱子，不过是让她帮个忙带自己参加宫宴。
　　等二小姐告退后，芷月从游廊走过来，见郡主目光沉沉，识趣的闭嘴站在一旁。半晌，芷月实在耐不住急脾气，小声逼逼叨：“郡主，您是不是又把人给气走了...”
　　苏瑾哼了一声：“怎么气她了？来就没安好心，懒得理这些人。”
　　说完拂了衣袖，扬长而去。
　　芷月：“……”那她累死累活搬过来的胭脂怎么办？
　　在东冥山就是这样，嘴臭的很，玄虚大师一天得爆炸八百回，给这个下完套见人掉坑里了，就开始明里暗里嘲笑人家，弄得别人见她都绕着走。
　　用过午膳，苏瑾拢着貂毛大裘上了侧门的马车，自打回了帝京她还没逛过赫赫有名的二十四街。
　　燕南二十四街在前朝时还尚未成型，前朝禁宵夜，坊市分明，商业在政治的压榨下艰难发展，旧帝重农抑商，底层农民让刻薄法规压抑的苦不堪言。自南燕定都以来，天启帝重视商业发展，重用了不少皇商，更是让萧王一手操持帝京经济命脉。经济的发展带动社会进步，国运昌盛，国库丰盈，人民生活顺风顺水，经商更是盛极一时。
　　二十四街市集分布在主干道两侧，中心街道处设有专门的商户门店，甚是繁华。苏瑾眼见旌旗林立，酒肆茶馆不胜枚举，心头溢出些许安定，大约这真的是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领路侍女毕恭毕敬的请苏瑾进了碧华阁的门，眼见又要跪倒一片，苏瑾额角突突直跳，连忙出声制止：“不必惊动旁人。”
　　随即，帷幔后聘聘袅袅的转出一个女子纤细身影，她欠了欠身，柔声道：“郡主福安。”
　　岁月不败美人，苏瑾见眼前女子气质出尘，眼角的细纹亦不能遮盖她如莲的气度，风华如故，可见当年光景定是名盛一时。
　　“免礼。”
　　“郡主，王爷吩咐，奴婢已将您的衣品归置好，请您稍等片刻。”女子言语恭敬，不卑不亢，一见便是有良好教养的世家奴仆。
　　苏瑾：“.........”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他人呢？”
　　“回郡主，对面芙蓉楼，上间三房。”

　　“哪儿哪儿都有”的萧王爷正一身衮金暗紫锦袍倚在精贵软塌上，身旁置着暖炉，熏香袅袅，简直一副羽化登仙的天人之姿。
　　看着面前的男人抬手，指了指着对面软塌，眉眼间尽是流转的慵懒。
　　苏瑾压下一刀劈了他的念头，冷笑着开口，“萧王爷四通八达，无所不能啊。”
　　他直起身子，矜贵的甩甩袖子，斟了一杯茶推到苏瑾面前，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接下来即将脱口而出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怕我说出您的宫闱秘辛，这要下毒灭口了？”苏瑾看着这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恨不能一桌子掀过去。
　　“郡主好大的火气，先喝口茶去去火。”萧王爷不浅不淡的驳回了苏瑾要指着戳他脑门儿的话。
　　苏瑾连连冷笑，装什么大尾巴狼，派跟屁虫盯着她这事儿绝不算完！以为送几箱金银珠宝就能解决了？这绝不可能！
　　大尾巴狼淡淡一笑，颇有几分高深莫测，“郡主是嫌礼轻了吗？”
　　苏瑾刚抿嘴喝了口茶，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咳咳咳...这是什么道行，已经到了这种看透人心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吗？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何必为君子所不为。”苏瑾堪堪略过这直击人心的问题，决定换一种战术。
　　“郡主有所不知，本王别无所有，唯独就这身外之物颇多，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值什么。”
　　狡兔尚三窟，这老狐狸至少得占了个山头，眼见萧王爷先声夺人，苏瑾咬牙切齿，好啊，遇上对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大爷可谓是如鱼得水，绝不越雷池一步，语气低沉磁性，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堪称谦谦君子之典范。苏瑾头一次与人唇枪舌战落不得个好，心中阴郁，技不如人不能发作，苏瑾保持良好态度，端正姿态，准备再战上他个三百回合，好好领教领教萧王爷的绝世好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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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睡了一天了，白天当成晚上一样过~~我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