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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流波将月去(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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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寒一死,压在诸人头上的大山也倒了,虽然碍于岐山温氏的余威,不好普天同庆,但是私底下谁不是击节相贺,弹冠相庆。
这群得意忘形之人中,金光善尤甚,居然提出在清河聂氏大摆庆功宴。这下别说蓝江两家的宗主了,连一想粗枝大叶的聂明诀都觉得不妥。
眼下岐山形势未明,怎能掉以轻心,花心思在那种华而不实,歌功颂德的宴席之上。温若寒尚有二子,温旭孔武有力却性格暴躁,温晁本事不高但为人跋扈,这哥两素来谁也不服谁。如今温若寒暴毙,也只有这两人继承温氏才算名正言顺,如今就看是温旭手里的刀厉害,还是温晁身边的温逐流更能唬人了,亦或是那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温族老手段高明。
事实证明温旭温晁能不带脑子在岐山活那么久,全仰仗有个做仙督的爹。先下去找亲爹的是温晁,他身边虽然有个化丹手保驾护航,可惜人家报的是温逐流的知遇之恩。恩人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温逐流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没了温逐流的保护,温晁很快就被温旭弄死了。接着温旭将矛头指向了温逐流,这人毕竟跟了他弟弟好些年,替温晁做了好些事,这些事有不少还碍着他的路了,结果温逐流也没得个好下场,也下去找温若寒继续报知遇之恩去了。
温旭把心里最具危险的对手摁死了之后,以下任仙督自居,自以为高枕无忧,一时放松,就直接给温氏族老送了人头。自此以后,岐山温氏嫡系一脉尽数覆灭,温氏实力大减。
江厌离提心吊胆许多日,终于得了一个好消息,才放下心来。
虞夫人也未曾想到曾经如日中天的温若寒居然就这样没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都说修仙问道,可至今功德圆满尚无一人,剑走偏锋尸骨无存倒是不少。温若寒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母女俩在莲花坞枯等了几日,终于等到江宗主一行人回转。父母子女,手足骨肉相见自是有一番亲热。江厌离拉着蓝双细细打量一番,见她一切安好,才抽空问上一句:“你阿爹和阿兄呢?”
“回姑苏了,说是要早点回去准备一下。”蓝双撅嘴道,作为被蓝老先生扔下的人她此时很不开心。
江厌离自是知道她的性格,顺嘴问道:“准备什么?”
蓝双还没回答,站在一旁的魏婴就开始挤眉弄眼,表情猥琐:“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觉得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想早日抱得美人归了。”
魏婴敢在虞夫人面前说这等不正经的话调笑她的女儿,教坏她的外孙女,显然是在找死,还是江澄顺脚救了他。
在紫电抽到魏婴之前,江澄骂骂咧咧地把人踹下水去:“魏婴,你要死啊!”
虞夫人看着他们两个唱念做打,冷冷哼了一声,就和江宗主一道离开了。
江厌离虽然出嫁多年,生儿育女。可出嫁之前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出嫁之后是姑苏蓝氏的宗主夫人,还真的没被人这般调笑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弟弟,一时之间有些恼他,也甩袖走了。
惟有蓝双蹲在岸上幸灾乐祸:“舅舅,你这张嘴啊,当真是不怕死。”
魏婴一抹脸上的水,突然道:“还有更不怕死的,阿双要不要试试。”
蓝双直觉不妙,刚想跑就被魏婴拉下了水。莲花坞码头的水浅,大多还都是淤泥,等到蓝双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在一旁围观的江澄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直接笑出眼泪。蓝双被气的先是抓了一把泥巴丢了魏婴一脸,然后就跑去和虞夫人告状了,路过江澄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澄看着蓝双的背影,总觉得这小姑奶奶憋着坏。
果不其然,江澄虽然幸免于难,没有陪着魏婴一道跪祠堂,却在晚膳的时候遭受了来自亲娘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察,那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角无不表达着虞夫人的不满和疑惑。
江澄对此简直是坐立难安,囫囵吃了个半饱,就逃也似得回房了。
虞夫人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不免有些失望,转头问蓝双:“阿双,你舅舅他真的没成过亲?”
蓝双就差赌咒发誓,拍着胸脯证明她小舅舅的纯洁了。
“外祖母,别说舅妈了,小舅舅身边就只有我和我娘两个是女的。”
虞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在她看来自己儿子人品样貌皆属上等,又是一宗之主,居然没有仙子爱慕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免在心中盘算着江澄的终身大事。
江澄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一时爽快的嘲笑而即将陷入花式相亲的修罗场,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虞夫人的计划还没成型,姑苏蓝氏就上门提亲了。比起前一次的带着目的的速战速决,这次联姻更显得郑重。
三媒六聘,三书六礼,无一不缺,无一不精。这桩婚事办得算不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称得上圆满至极。
成婚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虞夫人满心满眼都是江厌离,根本顾不上其他。她请了全云梦的绣娘为江厌离作嫁衣,细细打点着江厌离的嫁妆,派了大批人手前往云深不知处修建莲室,移栽云梦的稀世名品。
江厌离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忙前忙后,仿佛一错眼,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作乌有。
比起虞夫人的焦躁忙碌,江宗主也不遑多让,不仅打造了更大的楼船为女儿送嫁,甚至开辟了云梦至姑苏新的水道,就只为了让江厌离走得顺当,能够时常回云梦。
江澄魏婴插不进手,就只能带着蓝双四处游玩混日子。
大婚之日如约而至,蓝双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对这场婚礼充满了期待,毕竟不是谁都能围观父母的婚礼。
然而就在在她对着镜子试衣服的时候,却发现镜中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拿在手里的华服轻轻落下,房间里已是空无一人。
被虞夫人差来帮蓝双的梳洗的婢女见没有人应答,便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并没有发现蓝双,心下一急,就跑去找虞夫人禀报了。
虞夫人此时正陪着江厌离梳妆打扮,听了婢女的禀告,不免有些担心。江厌离却不以为然,道:“阿双素来坐不住,许是去找她舅舅去了。”
虞夫人信了,坐下来细细端详着女儿稠丽精巧的脸庞,心中三分骄傲七分不舍,素来言语如刀的嘴此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厌离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母亲,直到吉时将至,虞夫人亲手为她盖上红鲛纱的时候,她才道:“阿娘,我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虞夫人愣了一下,抬手拭去眼角泪珠:“这是自然,我的阿离这么好,谁敢对你不好。”
蓝江联姻算是这几年来的盛事了,蓝曦臣前来接亲的时候场面极大,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
蓝曦臣接到江厌离之后,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向虞夫人江宗主行了大礼:“涣多谢岳父母割爱,尽我一生,必定待她万全。”这话一出,不少观礼的仙子们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可最应该开心的那个人却是裙摆都未动一下。
待到上了送嫁的三层楼船,江上突然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本来的天高日朗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嘈杂喧闹的楼船慢慢安静下来,送嫁的人仿佛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蓝曦臣独自一人走上了楼船的第三层,江厌离靠在栏杆边上眺望莲花坞,可惜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她听到蓝曦臣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直到蓝曦臣走到她谁身边,才突然开口。
“阿涣,我这一生,算不上幸运,纵然出身高贵,可惜父母双亡,手足离散,家园覆灭,尝遍世间至苦,你是我命中一丝甜。多谢你予我一场梦,不过是时候该醒了。”
蓝曦臣苦笑道:“哪里出了破绽?”
江厌离看着雾中绰约多姿的莲花,道:“虽然我也曾希望云梦莲常开不败,可终究是四时有常,天命难违。”
“异物志有载,世有名炉,梦貘所化,以梦为香,可圆情志。我只是没想到它居然会在云深不知处。”
“阿涣,我先走了。”言毕,红色的嫁衣翻飞,江厌离翻身跳下了楼船。
蓝曦臣脚下的楼船突然消失,整个人如坠深渊,大梦初醒。他坐直身子,环顾四周,这里是江厌离在莲花坞的居所,梦中三千载,也只不过消磨了一夜的时光。
江厌离此时正倚在窗边,把玩着一个白玉香炉,见他醒来,嫣然一笑。
“阿涣,我们回姑苏吧,我想孩子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