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井上三尺

8、第 8 章

　　扶苏控马技术非常好，但为防惹人疑窦，起先在柯洛倮姆还不敢挥鞭赶路，哪想一路冲关过卡竟是异常顺利。其实，鸦芙蓉早将母亲离宫巡视的时辰算好，才敢有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否则，阿妈在时，必能一眼窥破她的小算盘，绝不允她这般胡来。鸦芙蓉明里从不会反抗母亲，至于暗地嘛，早就胡来惯了，就算拼得屁股开花也要冒这个险。况且，她觉得即便屁股开花，能见一见明夷，跟他问个明白，那花开得总还是值得的。
　　反正阿妈只我一个女儿，到头来总不可能把我给杀了。
　　她用这样无赖的方式勉强安慰自己的时候很有些心虚。
　　二人出城后未敢稍有留步，顺着大道一路狂奔。鸦芙蓉坐在后鞍上指路，没过多久就来到林海。她并不担心扶苏真的会逃走，因为在实施计划之前她早就在母亲书案上放了一张自画的地图，将逃亡路线标示得清清楚楚。扶苏是个外国人，而林海边境地形又复杂，初来乍到就算是神仙也会被绕晕，一个时辰内绝没可能平安离开。二则，就算他真想横越森林绕过关防回秦地，也会被密林及河谷中的食人植物所放倒。
　　她还特别“好心”的提醒，“森林里有瘴毒，还有许多渗毒汁和会吃人的树。”
　　扶苏侧头问道：“你说的是猪笼草吗？”
　　“想象一下，一棵猪笼草长到像百年雪松那么大。那种形体庞大的树木吃苍蝇根本无法满足本身所需的养分，所以会吃兔子、蛇，有时候连野猪也难以幸免。只要是长肉的东西靠近，它都会攫来吃掉。”
　　她与其说是喜笑颜开，不如说是幸灾乐祸地在低头沉吟的扶苏肩上重重一拍，“老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一路顺风！”
　　鸦芙蓉说完，回身便走。她还满心记挂着同明夷的约会，眼瞅天色已经不早，倘若等到晚霞已收，夜幕降临时分，那就想找也找不到了，等于白费一番心机。
　　刚踏出一步，立止，风过树林。
　　弦响箭发。
　　扶苏的反应真可谓快到极点，回手推倒鸦芙蓉，就势往旁一滚，再起身。两人闪在树后，鸦芙蓉捂着头，犹未反应过来。原先他们立身之处，已多了支羽箭。
　　又听到“唰”的一声响，冷箭擦面即过。扶苏厉声喝道：“原来是你！”
　　“皇长子，久违了。”
　　鸦芙蓉惊道：“明夷——”
　　明夷放下长弓，目光阴沉的盯住扶苏。鸦芙蓉头一次看他出现如此冷酷的神色，忽然觉得和他有些疏离，微微有些惧意。扶苏拉住她的手，走出树后，匕首已自袖中滑入掌内。三人分立两边，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时谁都不言不动。
　　好微妙的三角关系。
　　鸦芙蓉倒不是吓呆了。而是完全不曾料到他们两个居然会是旧识。由此得见，明夷的身世必定不凡。虽然她也已经从他的穿戴打扮上看出些端倪来，却怎么也不会刻意将他往高处想。但是跟皇长子熟识，还久违，那就另当别论了。
　　于是，三人就有了以下一番不知所云的对话——
　　“你们……认识！”
　　“你过来！”
　　“他就是你‘那位朋友’的‘朋友’？”
　　鸦芙蓉只感觉冷汗噌噌的直往外冒，觉得自己应该把手抽回来，无奈扶苏好像铁了心要引起这场误会，竟将她的手握得极紧，她几次尝试均告失败。
　　最先笑了的人到底还是扶苏。他就是那种雅致中带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痞气，且无论天塌地陷还是世界末日都依然能够先笑一笑，再想方设法拯救世界的人。
　　他回手将鸦芙蓉拉到身后，点头坦然说道：“要说认识，我与这位公子是老相好了。明夷兄，数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鸦芙蓉悚然一惊，“老相好？”
　　明夷脸色发青，低声喝道：“住口。”
　　“肯做不肯认吗？”
　　鸦芙蓉露出半个脸，怯怯地小声道：“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那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短兵相接。
　　鸦芙蓉从来只喜欢用毒，讨厌打架。她认为女人用毒很优雅，无论是用它毒人、杀人或救人，都很有诗意。但拳打脚踢就很失风度，打死也不能接受。因此在她眼中，两个大男人的打斗可以简化成为：一片雪亮的光芒闪瞎了我的狗眼。她努力集中精力看了会儿，还是觉得眼晕，像有许多只飞虫在眼前飞来飞去，只好侧头不看。
　　“当”的一下金铁交撞，倏忽即分。鸦芙蓉腰上发紧，身躯一轻，就不出意外的飞了起来。确切的说，她是被人夹在腋下用轻身提纵术做策略性撤退。林木自两侧移向身后。鸦芙蓉乖顺地一动不动。她知道，如果不是顾及自己，以扶苏的身手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就这样败退。当然，他拖着自己跑也并非全无私心，至少明夷始终不敢在背后拉弓放箭，唯恐有所误伤。倘若他敢放箭，首先遭殃的绝对不是扶苏，而是鸦芙蓉的屁股……
　　三人两逃一追，跑出约一箭之地。鸦芙蓉正在思忖该想个什么由头让他们暂且罢斗，眼前却陡然发暗。扶苏携着她一头撞进了山洞。他进去之后犹不收步，一气奔到深处。顷刻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招确实滑头，明夷的弓箭在此地几乎威力尽失。
　　扶苏掩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又躬身凑近，悄悄说道：“你猜他会不会傻到冲进来？”
　　鸦芙蓉连连摇头。明夷有时是木讷，但并不代表他愚蠢。此刻，只需守在洞口拉满弓弦守株待兔就稳赢不输，完全没有必要冲进来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然而扶苏方才那句话，中间停了两次才能说完整。他气息紊乱至此，连一句话也不能说完全，显然是受了伤，且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