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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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最后一节选修课，坐电梯下楼，手指莫名其妙按到B1层的时候，满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电梯开始下沉，当右上角显示屏里的红色字体渐渐变成“-1”的时候，电梯轰然停下，满山心里微微一悸。
“滴--”电梯发出到达的轻微响声，满山心脏不自觉一蹦一蹦地跳，等着电梯门打开。不是没来过地下一层，但现在已经晚上十点，电梯里只有他一人。
电梯门慢慢按指令打开，门外没有人。左侧通向地下乒乓球室的卡通指示牌依然如故，右侧走廊通往控电的弱电机房，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这是意料之中，满山伸出手，没意识到自己暗自捏紧的神经，冷静地仔仔细细按下“1”。
按钮黄色的光亮起。
满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理智也告诉自己只是一瞬间恍惚，何况平时又不是没到过地下一层，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好怕的，但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隐隐晃动。
电梯上行，回到地面一层。
走出电梯，满山略微奇怪了一秒。他一下课直奔电梯下楼，为的就是不和一起下课的人挤。但刚刚一起在四楼上选修课的同学，居然没有一人和他一起坐电梯下来，大家好像都慢悠悠地走在了后头。
电梯平时很抢手。
但满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出教学楼就忘之脑后。
终于上完这周的课，明天就是周末了。
这是还没完全建好的新校区，教学楼外那条又长又宽的马路笔直地通向尽头的校碑，然后止于校区围墙。有不少人正在路上练习长板，满山瞥了一眼，紧了紧衣服。
入秋了，天气有些凉。
满山加快了脚步，想着快点回去洗个澡睡觉。
他的寝室在宿舍楼群里最偏僻的一栋、最偏僻的一角，这是学校对他的特殊照顾。他没有上锁的习惯，房里也没什么好偷的。进门打开门边的开关，昏黑的房间瞬间被暖黄色的灯光照亮。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这间房比普通的四人间要大些，带独卫和厕所，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满山没有放置什么别的物品，甚至把原来学校配置的书桌送给了别的寝室。他关上门，把放在床边的一摞书推到门边，从里面抵住门，然后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和浴巾，去浴室洗澡。
一夜孤眠。
事情真正不对劲，从这一早开始。
满山失明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却只见一片黑暗，满山原以为是他醒得太早。在床上静躺了躺，他发现自己确实睡饱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床上下来，摸索着把灯打开。
“嗒—”很清晰的按声，还是一片黑暗。
满山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像是天没亮，更不像是停电。
惊惧、惶恐、无措瞬间汹涌而来，挟裹着他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他这是... ...突然失明了！？
满山脸上的全是异样的惨白和惊愕，虽然在这间封闭的房里，没有人看得见。他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心智回笼，将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起来。
这或许是他最大的优点——接受能力强。
手在地上慢慢摸索着门的方向，满山好一会儿才碰触到书堆。那是他每天的睡前习惯，在门边放一堆书抵住门。不是害怕不法分子闯入，而是为了防止自己梦游出门。
他梦游，从小开始，天生的。
父母带他看了无数医生，跑遍了各大医院，中西药、民间偏方吃了无数，甚至请来的天师随手抓的一把香灰也不是没有吞过，想尽了各种办法，看尽了各种心理医生，但就是一直治不好。
天桥底下算命的瞎子说，这不是病，治不好。
不是病是什么？满山父母遍寻名医，却最终对此无可奈何，只盼着儿子长大后梦游的次数会减少。
这梦游啊，有的是有意识，有的是无意识，满山属于后者。十多年来天天梦游的人，早上一觉醒来的惊吓程度，丝毫不逊于半夜看见别人梦游被吓醒的人。这千百个日子里，自己梦游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早上起来又都看见了些什么，当真是一言难尽。
满山这心理接受能力，想不强都难。
手机和电脑按惯例放在了朋友寝室——为了防止自己梦游的时候把这些值钱玩意一股脑砸了。
现代科学理论告诉自己，有人也会出现短暂性失明的现象，更何况是他这种情况本就特殊的人。满山不太饿，干脆爬起来倒回床上，等着什么时候恢复视力。
他寻思着自己梦游的时候应该不至于自毁双目吧？主要是这也没工具啊... ...
一片黑暗。
原来失明的人真的只有黑暗。
满山在心里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好，这失明要是不恢复，就又要让自己那已经饱受折磨的老父亲、和操劳的老母亲再千里迢迢跑到这来了... ...
满山不想父母那么辛苦，不想他们那么难。童年大段的抑郁时光里，母亲一直对自己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满山，这不是你的错。”
温柔、坚定，呵护着他跌跌撞撞、佝偻前行。
“你是我生的，我是你的母亲，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有任何困难，妈妈永远在你身后，而且永远爱你。”
这不是他的错。
但他因此自卑不安、歉疚负罪，抑抑难欢。
虽然非常不想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满山隐隐约约觉得这次有点不一样。
起码不像是立刻能好的样子。
他有些自嘲地想，说不定自己真的是个天生神经病，天天夜里梦游梦游，这下梦坏视觉神经了，接下来说不定就该梦坏脑细胞，死在无意识里了。
但他不想这样，妈妈会哭的。
感觉躺了一个小时左右，满山从床上坐起，决定出去溜溜，说不定外面的光线有助于视力恢复。
不能要朋友帮忙，更不能立即报告老师或校医院。无论哪一者的关心，都会立即把这件事变大，紧急通知满山父母。
他不想父母再一次受到惊吓和打击，他心底存有一丝侥幸。
盼望着今天下午就能好。
学校把他安排在了一楼，非常人性。出门意想不到的顺利，满山还挺满意，觉得这是自己多年来无意识梦游的体质训练出来的良好身体素质和优秀潜意识感官。
接下来的路，就是乱走了，反正周六上午的路上是不会有什么人。
但还是要避免撞到什么东西，也不能显出异常，满山走得很慢。一直凭感觉直走、随便转了转弯，不计后果任性的结局就是——他忘了自己走到哪了。
糟糕，这下别说方向，连感觉都没了。
有风... ...
好像是个路口？大白天停站在路口会显得很奇怪，满山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这一走，就差点撞上了个什么人。
幸好感觉到前面有人及时停了下来，这人怎么一点声都不出啊？满山有点生气，没顾上自己不能暴露“失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提醒我啊？”
“提醒什么？”无比清冷的声音，像一道凌冽的秋风刮过满山心头。
“差点就撞上了啊！”满山下意识扬高了声，但马上意识到不能暴露，立刻又闭口，一时之间慌促非常。
“手伸出来。”前面那人又出声了。
满山没反应过来，刚“啊？”了一声，却突然被一只温凉的手牵住。
有淡淡的体温，但却让人直觉一股凉意。
霎那间，黑色急褪，气血翻涌，天地间所有的色彩仿佛瞬间倾轧，直奔视野、挤作一团，看得满山头大如斗，脑昏目涨。然后一道凉意直击天灵盖，脑里的一团浆糊似乎“啪”的一声碎裂，满山瞬间恢复清明。
眼睛... ...复明了。
？？没等满山理清这魔幻经历，他发现现在不是白天，自己站的也不是路口。这里是教学楼外的那条马路尽头，他身后是刻着校训的硕大石碑。
黄昏，和面前这人一起。他妖冶诡艳，却气势逼人。
眼前这人身上的纹金玄服、广袖宽袍明怔怔地告诉自己——这绝非正常。
“满山，生人。”面容异常俊美的男子只扫了自己一眼，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满山吐出四个字。脸上的神情却非常令人捉摸不定，似乎还带着一丝轻蔑和挑衅。
生人... ...？
这提醒了满山。
——眼前这人，说不定连人都不是。
“... ...你是？”疑惑地开口，满山没想到自己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异常冷静，语气也没有颤抖，只带有一点迟疑，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
“银殷。”那男子对满山道，“奉墟主之命，寻找灵奴。”
“灵奴？”满山下意识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不对啊？平常梦游都没有意识的啊？但突然失明又突然复明，荒诞不经，诡异非凡，怎么都不像是现实吧？
银殷似乎不耐地睨了他一眼，寒泉似的嗓音让满山浑身一凛：“你不会做梦，只会梦游。”
似吹尽烘扰、刮散云雾的凉风般一道接一道，让满山一遍又一遍、遍历辛寒。
“这是呓灵所致。呓灵附身，受其操控。”银殷毫无感情地冷冷解释，不管满山此时心头如何震动，自顾自继续道，“真假虚实，荒谬与否，你不想解决身负之困吗？”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满山就信了。它像一句刻入灵魂深处的诅咒祭文一样，如此清晰又深刻、不可逆转地判定了他注定凄惶孤惨的一生。不过与其说信，到不如说他下意识想抓住这个机会，改变他这从来迷茫、躲藏、饱受折磨的一生。
被视作怪物、被排挤、被蔑视、被打压。
现在，有人站在他面前，华衣冷目，用一道清冷嗓音，缓声对他说：“这不是病，这是命。”
致命诱人的因果可能，满山心动得毫不犹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