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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大夫来的却快,请得是南城门内一个老生药铺大夫,姓张,惯看妇人病的。他听说是太子妃的名帖儿,唬了一跳,慌不迭的来了。门子接住迎进来,领进大门里便交给管事的婆子;婆子领着进了二门,这老张大夫头也不敢抬,只听那婆子又托付一道,托给一个插金簪、青缎子褙心的丫鬟。他战战兢兢,随着带路的丫鬟走,只听她笑说道:“张太医?您瞅着可面生。也不用这等小心,我们主子娘娘是一等一的和善,菩萨一般的好人儿。”张大夫不敢搭腔,不知这“太医”是她误会了,还是奉承他,几次张嘴也没搭上话。
      到了正院,却不是往上房走,兜兜转转进了侧厢,那丫鬟一面伸手打帘,一面道:“姐姐,太医到了。”
      屋里起了一阵响动,有人叫:“快请!”
      张大夫弓着背,小心进了屋。
      侧厢不朝阳,也为掌灯,颇有些暗,桌边坐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小榻上歪着一个,伸着手“嗳唷”叫疼。
      那妇人急道:“还请您看看迎春这手,像是烫得厉害。”
      他打眼瞧了一瞧,便笑道:“哎,不要紧的,也就是瞧着厉害了些。且抹点獾油,一两日便好。”
      说着,就要打箱子里往外拿獾油。

      才待动作,三五个小丫头从外头举起帘子来,几个年轻女子脚步匆匆往里走。张大夫看这几人皆是浑身绫罗、插金带玉,不由自主站起身,微弓着背,不敢多看。
      为首的一位,人未至,声儿先到:“迎春姐姐生了什么大病,怎么还请了太医来。”
      迎春嗫嚅半晌,说不出话:她一听请了太医,嚇得呆了,也不敢说只是烫着。原以为太子府上是个享福的好去处,烫了手也能请个大夫瞧瞧,不想规矩大破了天,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端坐的妇人便是曲氏,闻言道:“是我看迎春烫的狠了,怕有什么好歹,没成想惊动了。”
      几人方进门,便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愣,都跪下道:“没见着主子娘娘在这儿,奴婢们万死。”
      曲氏柔声道:“不怪你们,快都起来。”
      几人便磕头谢了恩,站起,复又蹲身道:“奴婢们问主子娘娘安。”
      曲氏下意识看了迎春一眼,略有些局促道:“都起来,你们急忙忙的来,想是有事儿。”
      那为首的一个穿红裙的丫鬟道:“正是,方才却不是迎春姐姐叫茶饭,怎么却自己上了灶?方才灶上来说好些东西不知怎的祸害了,我等不敢拿小事儿搅扰娘娘,寻思着先来问迎春姐姐一声儿。”
      迎春听说要问她,竟自吓得哭起来,抽泣道:“我,我们叫茶饭,许久也不见来!是我忧心娘子挨饿,想着煮些汤饼,并不曾、不曾祸害什么!”
      曲云忙上前,宽慰她道:“未说你祸害了什么,且莫哭了,想想方才在灶上见了谁不曾?”
      迎春只是哭,又不住地摇头。
      那红裙丫鬟道:“既这么着,还请主子娘娘拿个章程,眼见着快到哺食,奴婢们饿不饿的倒不打紧,实在是怕委屈了主子们。”
      她身后一个簪黄绒花的道:“况且今日太子爷不曾出去,怕要糕点时做不迭当,怠慢了爷。”
      曲氏一听,心下有些慌,好容易端住了,吩咐那青褙子丫鬟道:“绣春,送太医出去,莫忘了看赏。”绣春便笑吟吟应了,催着张大夫往外走。又对那红裙丫鬟道:“你们且随我上屋里说话,来个人去请侧妃娘娘。”

      钟氏在斜月坞早便得着信儿,正同孙氏说笑此事,戏道:“若她肯狠心,把那迎春丫头舍了,我倒高看她一眼了。”孙氏拈了块豆糕慢慢吃着,岫月在一旁吃吃地笑道:“奴婢惯是个蠢钝的,却也没见过那等没见识丫头!”
      孙氏忧心道:“姐姐,她若把此事推在你头上,惹了爷不快可怎么好。”
      钟淑睿笑道:“且随她去推,我自择的干净。”叫过琥珀来吩咐了几句,复对孙雪柳戏说道:“若把我陷在里头了,你可得出力。若问起来,我可是在你这儿吃茶说笑,再没挪过窝儿的。”
      把雪柳急得要不的,气道:“好人!你还有心说笑!若她真有本事,把你捋下来,你待怎的?”
      钟淑睿抓着她一只手,假作哭泣道:“那我只好在娘子处寻个端茶倒水的差使,只盼着你莫要嫌弃我才是。”
      一屋子丫鬟都笑,雪柳虽还在气上,不一时也笑了。
      又听帘栊响处,进来一个戴绒花丫鬟,进来便道:“娘子,孙娘子,上房差我来,请娘子过去呢。”
      雪柳急道:“可说了是为什么?”
      那丫鬟道:“为灶上的事儿。”
      雪柳忙急问钟氏道:“她怎么知道了?”
      钟淑睿忙安抚她道:“自然是为姐有意透给她的,今日郎君就在前头,且看她如何处置。”
      雪柳方转忧为喜道:“那敢情好,郎君同她连面也没见过,若处置的不好,说不得就要把她撵回家去。”
      钟淑睿哭笑不得,屈指叩了叩她额头,戏谑道:“看来这豆糕都吃到狗肚子里了,怎么憨吃不长心眼儿!她是正儿八经的主母,便是把咱们都撵了去也轮不上她。”
      又笑闹了一阵,钟氏方起身告辞。
      她吩咐那丫鬟道:“玉箫你且先去,就说我换了衣裳便去。”玉箫应了,笑吟吟转身出门。
      钟氏回房更衣,琥珀伺候着她脱了外裳,换了大红洒金袄,宝蓝蹙金海棠裙;髻儿打散重戴了牡丹冠,攒着海棠八宝满池娇,一行十六个大小丫鬟迎着往上房走。
      一路上琥珀犹自忿忿,气道:“才刚来没两日,却摆起这主母的架势来了。”钟淑睿全不在意,笑说:“她要摆架势,也是她该的,你却多管什么来。”玳瑁使劲扯了一下琥珀的衣角,絮语道:“活祖宗!你可留神这张嘴,别给咱们肇祸了!”
      正走着,钟氏忽然问:“可知道郎君往何处去了?”
      玳瑁忙小声回道:“方才在前院同户部冯大人一道,现下说是听宣进宫去了。”

      却说太子听宣,乘八宝紫檀车进了内宫,下车复又乘舆,兜兜转转却到了紫微宫。紫微宫正殿以帝星主为名,御笔亲题北极殿,其中香雾缭绕,虽不曾掌灯,满殿盘龙柱上皆嵌有明珠,光华满室。皇帝盘膝背对殿门而坐,阶下跪坐几个道人,皆是仙风道骨、鹤衣华发。太子双膝跪地,扬声道:“爹爹千秋万岁,二郎叩首。”皇帝闻言,并不回头,低声道:“二郎来了,起来说话。”太子叩罢头起身,也不出声,垂首静立,满室唯余道士喃喃诵经之声。
      忽然殿外由远及近一片喧哗、莺声燕语不绝于耳,内殿大门猛地大敞四开,便见宫娥执彩杖缓缓而入,当中簇拥着一个盛年妇人,凤袍宫裙,翟凤紫金冠、玲珑寿字簪,手里抱着波斯奴儿不住地逗,好似没看见太子一般,开口嘲弄道:“老头子还炼丹做什么,也不见你怎样登仙。”皇帝也不见恼,慢慢站起身来,降阶相迎,喊了一声“贵妃”,一面对太子道:“二郎且先回,若得空了不妨去看看你妃母。”太子垂首应是,又给贵妃问了安,抬步要朝外走。只听贵妃道:“慢着。本宫早听人张罗着给郎君娶妇,怎么竟不见儿媳进宫问安?”皇帝上前拽了她一把,不耐道:“给你问的哪门子安?倒显得你是个正经亲家了。”贵妃并不理睬,仍旧笑对太子娇嗔道:“奴与二郎,真正情同母子,见见媳妇便怎的。”太子闻言作揖道:“儿思虑不周,待逢了十五便带、带她入宫拜见妃母,亦与娘娘磕头。”贵妃这才笑着放他去了。
      太子才退出了北极殿,未及转身,便听见里面砰嗵一阵乱响,猫叫人喊。皇帝嘶声怒吼道:“王氏!贱人!”又听王贵妃针锋相对,尖声叫道:“我倒成了贱人,你这老货又算什么,难道是孬种不成?”二人争吵几句,又听内殿里“啪”得一声脆响,接着便是满室寂静。太子不欲多听,转身便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回太子府上。
      曲氏心中虽然也恼迎春不听她吩咐反给自个儿招祸,总归还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因此决心要保她,又怕钟淑睿不依不饶,在上房等得心似油煎。
      绣春打帘子进来说:“娘娘,侧妃来了。”曲云嚯地站起身来,自觉失态,又慢慢坐下,强笑道:“快请。”
      只听得外头细碎脚步声响,唿唿喇喇进来八个小丫头,伺候着擦桌整椅,绣春打着帘子,亲将钟氏迎进来。
      钟淑睿笑着叫了声“娘娘”便要行礼,曲云赶忙下位来拉住道:“快别这样,原不想叫你折腾这一趟,实在是我才来,也不知道府里的细则,因此劳动你,万望妹妹体谅则个。”
      钟淑睿顺着她力道往堂上走,一面笑说:“这有什么劳动的,也就是吩咐几声的事儿罢了。”说着便看几个堂下坐着的丫鬟。那红裙的玉梅倒还乖觉,离座顿首而拜;余下几人不过双膝跪地,未曾下拜。琥珀冷笑道:“可见是懂规矩的。”簪黄花的反唇相讥:“却不及姐姐。”
      钟氏落座,也未曾叫起,同曲氏寒暄道:“今早上全是妾的不是,还望娘娘莫同妾身一般见识。”曲氏忙道:“妹妹说哪里话,姐妹之间不时拌嘴也是有的,何况你是为我好。”二人说笑,琥珀玳瑁也不时凑趣搭话,满室热闹。堂下跪的几个丫鬟中,那簪黄花的乃是专伺候太子灶上糕点茶水的,因此自觉比旁人不同,娇声道:“奴婢等愚钝,不知哪里惹了娘娘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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