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工，看这里水深》尹乔

44、控制器

　　唐樱在想，如果半个小时之前，自己没有上杜非凡的车会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已经走到了码头，哪怕是步行，如果划单人艇的话，三个小时之内能不能划回去毛丹岛，或者现在已经花点时间走到应急委员会，这会应该也能排上队去地下庇护所。

　　可是当时在陌生的街头，在形形色色行人匆匆穿行的街头，为了快些去到码头，为了快些回到毛丹岛，她上了这辆紫色的骚包颜色的车。杜非凡是在陌生的环境中她唯一熟悉一些的人。可现在看来这个见过几次见面的人比陌生人更为危险。

　　她当然可以明确的告诉杜非凡，季川抓到了改造体，并且已经得到了人工水肺的模型样本，可是然后呢，杜非凡会让她走吗？会轻易让这个知道他们秘密项目的人走出去吗？别墅的环境除了比季川的地下审讯室环境好一些，对她来讲，本质没有太大的区别吧。

　　一方罔顾人类自然规律和社会伦理进行秘密改造，另一方，则完全不顾改造体的生存权，把他们拉上手术台支离破碎，这样看来，杜非凡和季川所代表的两派，谁也不比谁好一些。

　　唐樱的迟疑已经说明了答案，杜非凡用肯定的语气，“所以季川那里，有改造体的尸体。”

　　“你知道他们已经是尸体了吗？”唐樱看着它

　　杜非凡没有正面回答，“你已经见过了，对吗？”

　　唐樱点点头，“在手术台上。”

　　“那就是了，3号海沟的尸体被他们捡走了。海底火山异动，这场洋流的变向来的真不是时候。”

　　“季川捡到的是改造体的尸体吗？我以为……”

　　“你以为改造体是被他解剖的吗？如果手里能抓到活着的改造体，谁会把他们送上手术台呢？活着的可比死去的改造体有价值很多。”

　　唐樱一想，确实是这种道理。这个时候她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她抬眼看了看桌子对面，杜非凡并没有阻止她接听的迹象。

　　“你现在在哪里了？”对面传来了余冉很关切的声音。

　　“我大概是不能按时回到毛丹岛赶上工程队撤离的船只了，你可以去施工地那边，工程队有自己的包船，会撤到安全岛，你一个人的话，夏工会让你上船的，你也可以等到主岛过去撤民的船只，但那会晚一些，大概要七八个小时以后。”唐樱提醒余冉可以搭个便船，以她对夏工的了解，夏工不会拒绝的。

　　“你现在从驻地出来了吗？杜非凡接到你了吗？”

　　“啊？你知道……”

　　面对唐樱一副惊讶的表情，杜非凡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去接你，所有人都撤退进庇护所的时候，我有那个闲工夫开着车在满大街晃荡。”

　　余冉解释道，“是我拜托他去联防队驻地想办法接你出来的。”

　　杜非凡打断道，“有什么事见面再说吧，为了把海暴潮到来的损失降到最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等海暴潮平息了再跟余冉见面。”说着走过来摁掉她的通讯器。

　　唐樱满眼的不可思议，“余冉为什么会找你？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叫一伙的？照你这语气，为什么听起来我们像是违法犯罪分子的团伙呢？你被季川抓走，余医师非常担心，但他一个外来人口又没有什么能够打听消息的渠道，所以就拜托我去联防队的驻地打听打听消息，就这样。”

　　“就这么简单？那他为什么不拜托别人呢？”

　　“他最初来5月岛去医疗站的时候，我们有些交集。”

　　“我怎么没有听他提起过？”唐樱一直以为余冉跟杜非凡之间不认识。

　　“你没有听他提起过的事，多了去了呢。”

　　“那么，他跟你的水肺人的项目有没有关系，跟那些改造体……难道也有什么关联吗？”

　　“你还是等见了他面再继续自己问他吧。现在老实待在这里，一切等到海暴潮过去再说。”

　　唐樱心下一惊，杜非凡没有直接否认余冉跟改造体的关系，那也就是说，余冉跟他们有关。

　　“我要去庇护所。”唐樱打量了一眼豪华的别墅，这里位于海边不远的地方，是传说中的海景富人区，可是海暴潮来的时候，这里也是最先会被波及的地方，说不定在海暴潮过去以后这片别墅区地面以上的部分就所剩无几。

　　“我当然不会让你坐在客厅里被海水淹没。”杜非凡看了眼窗外，原本密集的雨点已经变成瓢泼大雨，积水淹没了屋外的台阶。暴雨是海暴潮来临的前奏，“跟我来吧。”

　　唐樱跟在杜非凡身后，从客厅到书房，在书架后是一扇隐秘的通道，往下通到地下室，地下室是一个偌大的起居空间，客厅卧室娱乐室十分宽敞，生活物资和食物饮水一应俱全，满满堆满了一间储藏室，从数量上来看，支撑一个月的时间不成问题。

　　“这么齐全的物资。”

　　“别墅区的避险之处，总有一些相应的配套。这里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杜非凡打开三维投影仪，“看个电影吧。”

　　电影充满边远岛屿的地方特色，是原住民的爱情故事，唐樱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处位于别墅地下的私人避难所，既然杜非凡自己也在这儿，那么从设施和环境上来讲，应该是安全的，只是这里的安全只属于别墅的主人，并不属于她。

　　在中心岛区居民的眼里，除了中心岛以外的其他岛屿都是落后地区，但是在边远岛区本地，夫人和普通居民的界线又是那么明显，普通居民去往应急委员会组织的庇护所，主岛之外的居民还要等待救援船只去接，而主岛的富人，则在自己的居所附近就可以有私人避险所，论设备安全性肯定比公共庇护所不差。她观察了一下杜非凡的神情，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接到了什么极端海况的预警信号，而像是度假休闲，边喝饮料边看电影。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摆设，在客厅一侧的书架上，放着一张相框，里面是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得多的杜非凡，和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跟杜非凡一样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脸上挂着同款笑容，满脸洋溢着甜蜜。

　　她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年轻几岁的杜非凡完全不似现在这样油腻，每次看到他都是繁琐复杂的服饰，恨不得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她想起了杜非凡四个前未婚妻的八卦，忍不住朝着相框多看了几眼，这也是那四人中的一个吗？

　　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杜非凡发现了唐樱的视线，“啪”用遥控器关上了投影，原本让人嘈杂的音效消失掉，整个客厅安静地让人窒息。

　　她从来，没有在杜非凡玩世不恭的脸上，看到这样郑重而有些悲伤的表情。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不小心看到……”投影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莫名有些心虚，直觉告诉她，照片上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杜非凡叹了口气，好像在平复自己的心情，而后坐在沙发上看了照片良久。

　　就在唐樱以为他们俩要沉默地坐在客厅坐到四肢僵硬的时候，杜非凡幽幽开口道，“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总是会，惹上一些麻烦。”

　　这是说我，还是说照片上的人，唐樱询问的目光扫向杜非凡。

　　“你不是刚才问余冉跟水肺人有没有关系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有关，我跟他，都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唐樱心里有不妙的预警，“之前你还在否认，不正面回答，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难道只是因为我看到了这张照片？”

　　“你知道了也没什么，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唐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活着就好。”

　　“是余冉让你这么做的吗？”

　　“我临时起意。”杜非凡靠到沙发上，懒懒地把脚翘到茶几上。

　　“他会来找我的。”唐樱想，他既然让你去驻地想办法接我，他就会想办法找到我，等海暴潮过去警报解除了，他会来的。

　　“我们的路线是这样的，我去联防队的驻地门口接到了你，然后送你去了应急委员会，至于你之后去了哪，那我就不知道了，每次极端海况都有些正常的失踪人口，这类失踪人口中，不在乎多你一个。”

　　“他不会信你的。”

　　“信不信无所谓，不就是个面上的说法吗？我总觉得他哪一天会离开，像是海底的探险者机器人，总要有个控制信号器，你就可以成为这个控制器。”

　　“看来你们的合作并不稳固，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你以为用我可以牵制余冉？别做梦了。”

　　“你别这么低估自己的重要性，不过，如果你不是那个信号控制器，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

　　唐樱简直要被气得晕死过去，在杜非凡眼里，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吗，她指了指照片上的人，专戳杜非凡的伤感往事，“那个人，是不是也是你的信号控制器？”

　　杜非凡愣了愣神，缓缓起身，走到书架旁边，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站在他身边的年轻女人的脸，“已经永远消失了的信号控制器。”

　　唐樱知晓杜非凡想要控制自己牵制余冉的意图，再看地下室入口的地方，已经关闭，她索性往茶几边的椅子上一歪，“反正你也不打算放我出去，那不如，讲讲你们的故事。”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讲？”

　　“海暴潮还要好几个小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看你这一张有故事没人听的憋屈的脸，你要再找我这么一个不会泄密的合适的倾听者，可不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