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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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好大的火
这场大火，来的怪异，又异常凶猛。不消片刻，屋内的女子便被大火包围。她的眼睛被白布缠绕着，想要大声求救，滚滚浓烟更是肆无忌惮的侵入咽喉。女子痛苦的跌落在火里。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意识慢慢涣散。
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正值清明，就着如丝细雨，一小丫头护着提在手里的食盒，快步进去沈府别院。
屋内静默无声。只有那帷帐随风而动。
沈笑鹤从梦中醒来，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却全然没有力气。只能轻轻挪动了指尖，扶住了床沿，触感是真实的。
原来自己还活着。
看来是有人拼死将自己从火场里救出来了，奇怪的是身体虽是疲乏，痛意却不大明显，想来自己的伤势应该不太严重。
“姑娘，该用膳了。”小丫头约莫十五六岁，提着食盒翩然进屋。
“明日清明，全城禁烟，厨房只备了些冷菜。”
“我料想姑娘定是不喜欢，就特地从外头带了两碟糯米酪和欢喜团回来。”小丫头手脚麻利的摆出糕点，小心的择了一块，送到床前。
“权当充做晚膳了，姑娘你尝尝。”
“添翠。”沈笑鹤低唤一声。
这位名唤添翠的小丫头回道：“我在，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沈笑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你我都没事，那场大火来的突然，我以为我们二人都要葬身火海了。”
“什么大火？”添翠觉得好笑，姑娘又在胡言乱语了。她劝慰道：“噩梦可当不了真。姑娘，我们自是活的好好的。”
那场大火，真的是一场梦吗？
沈笑鹤只感觉眼睛又酸又麻，她僵硬着背脊，双手抖动，摸索着想要摘掉眼前的这一抹束缚。
一年轻丫鬟却在此刻推门而入，见此情景，她赶忙上前拦住。
“姑娘莫摘，你这眼睛才刚敷上药，古大夫交代过，没有一个时辰，万不可把药布摘了。”
闻言，沈笑鹤垂下双手，仔细一听，这声音竟极其耳熟，她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香放，你怎会在此？”
丫鬟莞尔一笑：“姑娘你是不是糊涂了？香放不在此处伺候你，又会去哪里呢？”
不对啊？沈笑鹤心想，香放早在她出嫁之前，她就做主将她许配给府上的账房先生。随嫁的物件还是她从自己的嫁妆中挑选的，如今怎么又回到跟前伺候了？
难道之前的种种，都是自己的一场梦？要真是这样，这梦也太真实不过了吧？
“添翠，你快和我说说，现下是什么年月了？”
“和昌八年清明。”
对于这个回答，沈笑鹤是完全不信的。“和昌八年？你胡说，如今明明是和昌十二年。”
添翠与香放疑惑的对视了一眼，添翠更是惊的连手里的糕点都掉地上了。“奇怪，咱们姑娘今儿怎么尽说胡话？”
香放探了探沈笑鹤的额头，是有些热度，她安抚道：“姑娘，应该无甚大碍，那你先歇着。我去找古大夫来替你瞧瞧。”
香放走后，留下的添翠是个直性子，小嘴又快，她对着沈笑鹤问长问短，怀疑自家的姑娘是犯了眼疾之外的毛病。
沈笑鹤脑子更乱，不得不找了个由头，打发了添翠出去，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呆着，顺便理一理自己混乱的记忆。
怎么会是和昌八年？自己当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越想越不对劲，沈笑鹤摘下眼睛上的药布，
眼睛虽是盲了，但沈笑鹤直觉这双眼的情况比自己印象中的又好一些，凭着眼底的余光，她起身摸索着走到妆台前。
待缓过劲来，她再一次试着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虽是模糊，但可见大致形状。好像能看见些什么了。
沈笑鹤挽起披散的长发，摸索着用白玉发簪固定在脑后，没有了头发的遮挡，铜镜上露出她那尖尖的脸来。
有多少年了，不曾看清自己的容貌，镜中的少女，眉如翠羽。黑色的眸子竟是清明的。自十三岁意外失明后，这还是沈笑鹤第一次用眼睛看到自己的容貌。虽然模糊，但离看的真切，也差不了几分。
“怎么会？这双眼睛，竟是好的？”一滴清泪，顺着她嫩滑如玉的眼角滴落，浸湿唇角，带着苦涩的甜味。
沈笑鹤叹息地一笑。我怕不是做了一场梦吧。
可这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和昌八年，现在的她正值二八年华。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沈笑鹤的思绪。
“三姑娘，是我。”沈笑鹤忙收拾起了脸上的情绪，她顺手给自己的眼睛蒙上了药布。
“进来吧。”
来人便是为沈笑鹤医治眼疾的大夫，人称古大娘，是早年前京城远近闻名的大夫，更是沈笑鹤已故生母沈张氏的闺中挚友。二人曾一同投师学医，一个学针，一个用药，学成后，二人一起经营着一家药舍，专替百姓治疗疑难杂症。
但自沈笑鹤的母亲不幸过世后，古大娘郁郁寡欢，最终有心无力，关了药舍，越过红尘，过起了隐居避世的闲散生活。
沈笑鹤记得，父亲费了不少心力才找到了古大娘替自己诊治。
“古大娘。”出于尊重，沈笑鹤向古大娘行了个礼。
“三姑娘，香放找我来看看你，正巧我要出趟门，约莫要两三天，事情我都交代给那两个丫头了。每日的药和药方都在药箱里，如何调配，香放知道。”
古大娘关切的问道：“怎么？听香放说，姑娘又梦魇了？”
沈笑鹤无奈一笑。
古大娘伸手朝沈笑鹤的额头，探了探，又动作娴熟的取下沈笑鹤眼睛上的药布。“我这药药下的是有几分重，有些反应也是正常的。”她用手指在沈笑鹤的眼角推摸了几下。“三姑娘，试着睁开眼睛吧，你应该能看见。”
沈笑鹤煽动着睫毛，缓缓的睁开眼。她的眼底再不似那装了一滩死水的深谈，活泛了起来，恢复了该有的神采。
古大娘不禁感叹道：“这碧清的妙目，竟和你那死去的母亲一模一样。
“古大娘，我能看见了。”沈笑鹤不禁喜极而泣。
“我根据我师父的药方，稍加调试研制出了这特效药，配合着对你的眼睛施了几针。没想到竟真的颇有成效。”
沈笑鹤对着古大娘感激涕零：“真是谢谢大娘了。”
“我是想着，你这眼疾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现下正是议亲的年纪，可不能被这眼疾耽误了。”
古大娘心下欢喜之余又拍了拍沈笑鹤的手背，说道：“明日是清明，又恰逢你母亲的祭日，我听说你爹爹已经上了沈家墓园。你这眼疾好了，也该去见见你的母亲，让她放心才是。”
沈笑鹤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大娘，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笑鹤还有些事想不明白，我这眼疾已愈的消息能否替我保密，对外只说我这眼疾还得再治疗一段时间。明日我想随爹爹回沈府，等我了了这心结，我自会将此事告知家人。”
“好，你有自己的打算，我定然不对人透露半分。”古大娘点点头答应后，不忘对着沈笑鹤叮嘱道：“不过，切记不要冲动行事，凡事都要谨慎小心。”
“笑鹤谨记教诲。”
沈笑鹤实在是想不通，上一世古大娘既为自己研制出了眼疾特效药，但是自己的眼疾又为何没有康复呢？这其中必有蹊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就是沈笑鹤急于寻求的答案。在这之前，还是佯装自己的眼睛没有痊愈吧。
祭奠仪式被安排在深夜。
夜里出门前，沈笑鹤让香放在院里折了几枝鲜嫩的柳枝，随身带着。
一路上，上辈子的种种尽皆浮上眼前。仔细想来，那场大火也来的蹊跷。沈笑鹤暗下决心，重活一世，断不可再重蹈覆辙，做那深闺的小娘子，待嫁从父，出嫁从夫，是个傀儡样。这辈子必要活出不一样的精彩。。
墨灰的天，只有影影绰绰几点疏星，山上透露着点点火光，那是世人在祭奠死去的亲人。
马车颠簸在通往墓园的路上，寒气透过春衣，隐隐钻进肌肤，沈笑鹤不禁打了个寒颤。添翠跟在沈笑鹤身边，贴心的替她拢了拢湖蓝色的斗篷。
一旁的香放挑起车车窗看了看，说道：“姑娘，咱们到了。”
墓园外，云雾缥缈，庄严肃静。这沈家世代为官，出了不少清廉的文官和为国捐躯的武将。先皇特赐沈氏墓园，祭奠沈家埋骨忠魂。
墓园内
墓园内，早就布置好了牲礼，酒，菜，蔬果和稞类。檀香缭绕飘至远处，清明的祭祀典礼隆重而又肃穆。
沈家传统这第一注香甚是重要，只有族中有身份官位的男丁方有资格敬上。
远处看去，沈家一门男丁按照身份亲疏，官位高低，恭恭敬敬的立身于墓前。
沈孝康身为长子，祭奠亡母，自是站在前排，他一眼就认出了沈家女眷的马车。
沈笑鹤在两名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墓碑前。黑夜中，就着灯火，沈笑鹤的脸虽粉黛未施，却也白的无暇。
沈世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愣：“鹤儿？”
倒是一旁的沈孝康颇为不满，他皱起眉头问道：“三妹妹，你怎的来了？”
沈笑鹤高声道：“爹爹，女儿前来祭拜母亲。”
沈孝康上前一步斥责道：“胡闹，你还未出阁，不该来此。真要拜，也该回祠堂，和府中女眷一起祭拜。”说着他责怪的看了一眼沈笑鹤的丫鬟。“添翠，快好生将小姐送回去。”
“爹爹，女儿在别院独住，昨夜梦回，总觉母亲就在身边，久久不舍离去。今日又是清明，女儿料想，母亲一定是想女儿了，所以特来祭拜。”沈笑鹤声音低哑，如泣如诉。
沈世衡的脸色有些沧桑，望着女儿的脸，竟与亡妻年轻时有七八分像，他又怎么忍心阻挠自己的女儿为亡母尽孝呢？他叹息一声道：“唉，既然来了，那你就来为你母亲上柱香罢。”
“是，爹爹。”沈笑鹤摸索着将柳枝递到沈孝康手中。“劳烦大哥”
沈孝康会意，几步上前，将柳枝插在坟头。又把台上斟满酒的酒杯递到妹妹面前，沈笑鹤接过酒杯。
“母亲在上，不孝女笑鹤前来祭拜。”
跟着众人行了跪拜大礼。待到坟头的包袱焚烧殆尽，一年一度的清明祭礼也宣告着结束。
天色渐渐地淡了，像一幅青色的水墨画。
日出时分，马车队伍缓缓行进在回城的路上。
马车内，父女二人正说着话。沈笑鹤亲昵的挽着沈世衡的胳膊，上辈子，自从婚后就鲜少有机会和父亲团聚了，眼下又能回到父亲身边，沈笑鹤心中自是十分欢喜。
“鹤丫头，你一人在外，爹见你越发清瘦了。”沈笑鹤心疼的抚了抚女儿的手说：“回到府里，让你阿娘好好给你补补。”
“爹爹，女儿虽在别院，过的挺好，吃穿用度也不曾比府里的差，只是挂念爹爹阿娘和家中姐妹。”
说起这沈家，乃是京中的名门望族。
家主沈世衡除了沈笑鹤这个女儿，另有子女五人。
沈笑鹤在家排行老三，是家中的嫡女。此次祭奠的沈张氏在沈笑鹤很小的时候就因病而故。几年后沈世衡又娶了尚书李家的女儿，就是如今的沈李氏。沈李氏为人忠厚谦和，多年来，将沈世衡的子女视如己出。凭一己之力将沈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深得沈府上下的敬重。
沈笑鹤当时不过十三四岁，容貌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年纪轻轻便才名在外。可事实上这沈三姑娘并不皆如传闻中的那般完美无缺，人言背后她也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闲暇时也爱溜出家门。经常闯些小祸，全靠自己的大哥在后头为自己的妹妹处处摆平，犯一事压一事，这才保住了她的美名。
当年沈家大姑娘出阁，与镇南大将军的长子陈天北喜结连理。沈府这桩喜事，本是万般皆好，谁知却给沈笑鹤带来了不小的灾祸，更是直接改变了沈笑鹤的命运。
那时候的沈笑鹤正是贪玩的年纪，在婚宴当日集结了几个玩伴在内院玩闹，兴到浓时，顺手拿了婚宴上礼炮放着玩，谁都没想到这玩意竟会闹出大动静，因操作不当，礼炮没有一飞冲天，而是平地而炸。
当时，年幼的沈笑鹤离得最近，当即炸晕在地，九死一生。
在太医院众多御医的救治下，沈笑鹤虽是性命无忧，眼睛却因伤势过重，失明了。
此番劫难令沈笑鹤的心境直转而下，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她只觉生活了无生趣，在家里的日子也可谓是度日如年。
三年后，时年十六岁的沈笑鹤由沈世衡做主，嫁给了世交之子顾严平。
出嫁时，沈世衡动用家底出了丰厚的嫁妆，数额之大，在京中实属罕见。
沈世衡这番作为，不为别的，只求女儿在婆家不受委屈，平安顺遂一辈子。
虽说这沈顾两家门第相当，但对于盲女沈笑鹤，嫁于青年才俊，前途大好的顾严平，也算是高攀了的。
为此，沈世衡更是十分担忧女儿日后的处境，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女儿切记凡事多忍让，少开口。以夫为天，做好妻子的本分。为了不让家里担心，沈笑鹤一一答应下来。
这些种种让上辈子的沈笑鹤在出嫁后收起了性子。变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