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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宴会散场,魔尊送客。殿前只剩忙着收拾的杂役,陆艾脱了外衣,反穿在身上,低着头,趁乱匆匆而过,直奔正门而去。

      外边不比他的小院,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陆艾也没走过,但思量着既然是正儿八经大宴宾客,送人家肯定也是走大路,于是他便顺着最宽阔的那条路飞奔。要说跑起来也快,整座宫殿似乎依山而建,正门就在山脚下。陆艾眼看着胜利在即,结果跪麻了的膝盖突然发软,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滚。还好他及时拽住了一边的灌木丛,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在下便送静微道长与门下高足至此,请。”
      林止渊端得一副彬彬有礼的好模样,詹致淳也是客气:“今日多有叨扰,来日还请林城主移驾翎雀宫,共议江湖大事。”

      他眉须皆白,笑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睛,横看竖看都是个慈悲的长者形象。但林止渊可不吃这套,他眉梢微挑,似是打趣地问道:“看样子,道长对今日的商议结果并不满意?”

      “我玉山派只是受正道同盟推举,前来与林城主一晤,满不满意,非是老道一人所能定夺。”詹致淳仍然笑眯眯的,不见丝毫愠色,“请林城主放心,某定会将您的意思传达至正道各位同仁,若有结果,定会将其高悬于我翎雀宫正门,昭示天下。”

      “静微道长此举,是诚心请我去呢,还是逼我不得不去呢?”
      林止渊抿着唇,微微倾着身子,低声道,“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无论何种结果,我都会亲自去一趟的。”

      他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翎雀宫是个好地方,风水好,养人也养灵,还请您多多保重。”

      詹致淳也是笑意不减:“如此,老道便记下了。告辞。”

      “告辞。”

      “别走啊!”陆艾在心底呐喊,决定翻墙从旁边绕过去,谁知道刚爬上墙头就触发了结界,整个人被弹了回去,重重砸在了灌木丛里。

      林止渊眉头微蹙:“谁在那里?”

      其中一个护卫心领神会,持刀向某人藏身的灌木丛走去。陆艾正头晕眼花着呢,根本爬不起来,只能被人拎着衣服后领提了起来。

      这回真完蛋了,他心有戚戚,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怎么双脚离地这么高?

      “尊上,是只野猫。”护卫晃了晃手里迷迷瞪瞪的白花狸,林止渊淡淡地瞥了眼,吩咐道:“杀了吧。”

      话音刚落,詹致淳却开了口:“林城主,上天素有好生之德,今日不宜杀生。”

      林止渊顿了顿,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别有深意地与他对视。

      四周忽然静了许多,只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响。树影婆娑,月移星动,光与影之间,两派人马似有暗潮涌动。

      “呵。”林止渊莞尔,“静微道长金口玉言,我便送您这个顺水人情。”

      言罢,他拎过已经变成一只白花狸的陆艾,交给了詹致淳,“如此,您便带它下山吧。说不定哪年机缘巧合,它得以教化成人,还得感谢我今日不杀之恩。”

      白胡子道长单手抱着这只小猫,颔首致意:“多谢。告辞。”

      “告辞。”
      林止渊目送着一行人远去,转而又下达了命令,“去,给我彻查城中上下是否少了谁,哪怕是一只没化形的猫,也不能给我漏了。”

      “是。”
      护卫领命,夜奔而去。

      柳惊霜听了全程,颇有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你对静微那老头,倒是挺关照。”

      “毕竟听过他几年教导,算是有点交情吧。”
      林止渊不以为意,柳惊霜却是妒火中烧:“我看你是对卓吟余情未了!”

      “闭嘴。”林止渊睨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柳惊霜更是气急败坏,竟是拔剑相向,林止渊不欲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决意避其锋芒,奈何对方紧追不舍,两人又是一番折腾,可苦了下边跟着伺候的人。

      要说詹致淳果真显山不显水,拂尘微扫,抱着那只白花狸径直出了魔都地界。

      他划地为界,周围景色变幻,一时间,竹叶潇潇,晚风徐徐。詹致淳将那只猫放下,灵力凝于指尖,破开设在陆艾身上的幻术,轻声笑着:“起来吧。”

      陆艾满身是泥,后脑勺那还磕了个大包,整个人都有点懵,不知道是疼成这样的,还是被吓的。詹致淳笑呵呵地从袖中取出一瓶伤药:“给,自己涂涂,对跌打损伤效果很好。”

      陆艾这才回过神:“是您救了我?”

      “不是我那还有谁?”詹致淳这会儿倒舍得睁开那双眯眯眼了,十分明亮,不似一个老人,颇有些顽皮。陆艾便稍稍定下心神:“道长,我有一事相求。”

      “若是想求我救你出魔都,现在还不是时候。”詹致淳料到他的来意,捏着胡须,侧过身去,陆艾急了,恳切求着:“道长,仙君,我一直被关在魔都深处,不见天日,要是再不能离开,我会死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就可怜可怜我,救我一救吧!”

      “哎,我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又不是不救。”詹致淳见他两眼含泪,计上心来,道,“眼下战事虽已平定,但正邪双方仍未彻底了结孽债,故由我玉山派前来此处,与魔尊斡旋。”

      陆艾一听,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何况,”詹致淳有意停顿了一下,陆艾总觉得他像只狡猾的老狐狸,两眼正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投诚,还是魔尊派来的苦肉计?又或者,美人计?”

      陆艾如遭雷劈,微微张着嘴,竟忘了辩驳。

      詹致淳笑了笑:“听闻魔尊好美人,不如这样,你就去给他吹吹耳旁风,做个策反的卧底。实在不行,你帮我套取一些有用的消息,事成之后,我定会全力护你周全。”

      陆艾神色复杂:“可是,听说魔尊身边的美人,基本上没几个能活。”
      尤其是我这个倒霉蛋,爬上床就会死!就会死啊仙君!

      詹致淳自然听不见他心中呐喊,十分自信地告诉他:“没事,我派我的得意弟子暗中保护你,这总行了吧?”

      “嗯?”
      陆艾还没回过神,就看到竹影摇曳,一人负剑走出阴影,来到了盈盈月光之下。

      来人约莫二十几岁,生的一双凌厉的丹凤眼,一字眉平平展开,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眉眼间却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那浅色的唇角又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强烈的疏离感中,又带着些淡淡的温善。

      陆艾眼睛像是长在了他身上,半晌没有反应。

      詹致淳拈须一笑:“灵风,今后你就负责保护他。”

      “是,师父。”
      李霁抱拳行礼,声如击玉,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回响,陆艾的心尖都在颤抖。

      救命,这真得是来保护我的吗?万一我完成不了任务,他岂不是第一个拔剑宰了我?
      陆艾不由地想为自己点一首《铁窗泪》,想不到这根救命稻草不仅没派上用场,还有毒……

      “这位公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詹致淳春风和煦地笑着。

      然而陆艾此刻已经认为他笑里藏刀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那敢问道长,需要我获得什么情报呢?”

      “先前正邪大战,魔都扣押了我许多正道同仁,到现在都不愿意交出他们。”

      陆艾隐约猜到了是什么原因:“他们,一定相貌堂堂,人中龙凤吧?”

      “是的。”

      果然啊——
      陆艾在心底长叹,那真得是太惨了,魔尊估计已经对他们下毒手了……

      “那,道长,你们就没有什么魔都的人质可以用来交换吗?”陆艾有点想不通,詹致淳却回答说:“有,但是魔尊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眼神似乎还有点稀奇,大抵是觉得这孩子问出这个问题,着实单纯了些。陆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左右思量着,又问:“道长,这,这件事我可以去做,但,您徒弟真得能保护我吧?如果我没有按时传递消息出来,他,他不会把我——”

      陆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詹致淳抚掌大笑:“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上天,你是上天吗?给我个准话啊我的大佬!
      陆艾有点生气了,詹致淳也明白,道:“放心,时间一到,不论成败,我都会救你出来。但你可要尽心而为。”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小老儿观你面相,便知你是个心善仁慈的好孩子,所以才愿意提点一二。林止渊虽说好美色,好美酒,但绝非昏聩之辈。你若贸贸然失踪,他定会以此由头,再掀波澜,到时候苍生受难,你我于心何忍?所以老头儿才说,不是不救,时候未到而已。”

      陆艾沉默不言。

      詹致淳语重心长:“你且放心,灵风是我亲传弟子,修为甚好,定能保护你。”

      陆艾越听,表情越是沉重,他知道对方好话说尽,自己是别无选择了。一想到要再回到那个鬼地方,他的膝盖就更疼了。

      “我明白了,谢道长指点。”陆艾不会轻易被挫折打败,换个角度想,他也算得了把保护伞,不至于孤立无援了……

      “如此,便回去吧。”詹致淳拂尘再扫,陆艾整个人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再睁眼的时候,人就在某处偏僻的墙角了。

      “嗯?这哪儿啊?”他愣愣的。

      “你的院子外边。”李霁沉声应着,“眼下林止渊应该在让人彻查魔都,你要尽快回去。”

      “可外边有个,有个,”陆艾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结界”这个词,只能用手瞎比划。李霁淡淡看了他一眼:“嗯。”

      “嗯?”

      “嗯。”

      陆艾满脸困惑,他在嗯什么?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李霁并未再应声,剑锋一挑,从他腰间挑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碧玉珠:“这是我玉山派的蔽神珠,刚刚师父就是用它来帮你藏身的,一般的幻术骗不过林止渊。”

      “他什么时候塞进来的?”陆艾有些惊讶,说完,就明白过来,还能什么时候,肯定是宴会上。原来大佬那么早就开始谋划接下来的行动了……

      李霁不言,只是捏碎了这小小的珠子,各人撒了一半。

      “我带你进去。”

      陆艾听着,默默点了个头,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李霁变成了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狐狸,再然后,他就被狐狸叼住后了后颈皮,一跃爬上了墙头。

      陆艾沉默了。

      李霁应该提前做过功课,知道怎么在不触发结界的情况下,进入魔都之中。总而言之,陆艾还在恐高的时候,他的两条腿,不对,是两只后爪就落了地。

      他环顾四周,确实是熟悉的院落,木香馥郁,草木茂盛。他再抬头,李霁还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安静地站着,那双上挑的丹凤眼还是一股子冷清味道。

      陆艾还有点腿软,就装死似的倒在了地上,肚皮朝上,四肢摊开,仿佛真得快不行了。李霁沉默地盯着他,过了会儿,陆艾才缓过劲,问道:“我要去门口,您能送我过去吗?”

      白狐轻轻点了个头。

      于是陆艾再次被叼住,跟着他钻进了门口的草丛。

      “变身。”
      陆艾只说了两个字。

      “嗯。”
      李霁只回了他一个字。

      陆艾知道了,原来这位小道长真得听懂了。

      “谁在哪里?”
      院门口的守卫提刀走了过来,拨开草丛一看,是满身污泥的陆艾。对方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地对他说:“救,救命。”

      那守卫见状,怕他真出事,到时候魔尊怪罪下来,他小命不保,就架起陆艾往屋里走。

      “你怎么弄成这样?”
      巧的是,这守卫跟之前那拨人,尤其是殉职的那个头头,有几分交情,前几天又见陆艾忙里忙外,这会儿不免多问了几句。一脸惨相的陆艾低声道:“宴会上斟酒的时候,被那位认出来了。”

      他说得含糊,守卫联系前后因果,自然就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说,只让他好好休息,接着就继续守门去了。

      “这位大哥,可否劳您给我拎些热水来?我想洗洗。”陆艾站都站不直,膝盖那处的衣物都磨坏了,可见是跪了许久。

      那守卫沉思片刻:“我去帮你问问吧。”

      “有劳。”
      陆艾道谢,等人离去,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连喝了大半壶冷茶,才觉得心里边畅快些。他四下张望,悄声问道:“道长,你在不在啊?”

      “在。”

      陆艾坐着的椅子下边传了一声回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没被人发现么?”

      “那人修为不高,隐踪术足够对付他了。”

      陆艾一想,也对。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问道:“那道长,你是要一直保持这种形态吗?会不会太消耗修为了?”

      “我本身就是一只狐狸。”

      “嗯?”
      陆艾觉得今晚他受到的惊吓已经超出了心脏所能承受的范围,“你是妖怪?”

      李霁明显顿了顿,然后才认真回答道:“蒙受师父教化,现在已与平常修者无异。”

      “哦哦,原来是这样。”
      仙侠文,能够理解。

      陆艾忽然没了声——他有点困了,眼帘发沉,很快就闭了上去。李霁也不扰他,而是悄声从椅子下边钻出来,看了眼他的伤处,狐尾沾了点伤药,无声地给他抹了些。

      陆艾睡得有点沉,什么都没想。很快,那群搜查的护卫就闯了进来,刚好跟拎着热水的那位大哥撞了个正着。

      “大半夜你拎热水做什么?”
      那小头目有几分傲慢,应该是看不惯他们这种看家护院的低等侍从,那大哥没有忤逆他,如实相告:“这院里住的,是今儿宴会上被那位罚跪的可怜人,我打点热水,让他洗洗澡。毕竟是尊上收进来的美人,要是折在这里,我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那小头目一直跟在林止渊身边,知道有这么件事,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这院子,从上次死了好几个兄弟后,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进来,哪还有可疑人?”守卫大哥说得有条有理,“您要是不放心,就随我进去瞧瞧,只是那美人现在受了惊,您可别吓死他。”

      小头目思量片刻,最终只派了手下一个小兵进去查探。

      李霁不惧。

      陆艾亦然。

      那小兵盘问了几句,确如守卫之前所言,就径直离开了。

      “谢谢大哥。”陆艾向那守卫道谢,对方摆摆手:“你不给我添麻烦就是好事了。”

      他看了眼窗台上那几支新鲜的木香,终究是没有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陆艾长舒一口气,一瘸一拐地准备洗澡。他脱到一半,忽然转头对李霁说:“道长,您今晚可能要委屈一下,跟我睡一张床了,我洗完给你铺窝,这边还有一床被子。”

      李霁淡然开口:“多谢。”

      “没事儿,以后多多关照啊。”陆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抵是劫后余生,真心实意对他感激。李霁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陆艾先擦去身上的污泥,发觉细小的伤口处包括受伤最严重的膝盖已经被人涂了膏药。他正疑惑,一簇毛茸茸的尾巴就越过了屏风,伸了过来。

      “这是伤药,洗完自己涂。”

      陆艾望着藏在软乎尾毛里的小瓶子,莞尔:“多谢道长。”
      看来他只是面相冷,心肠挺软的。

      陆艾对未来的生活燃起了一丝丝希望。

      等他慢吞吞收拾好自己,拖着两条腿走到床边的时候,却见李霁已经铺好了床,整只狐安静地趴在靠墙那处。

      陆艾愣了愣,原本闭着眼睛的白狐睁开眼:“你睡吧,我不需要盖被子。”

      “啊,这,这——”陆艾一时不知改说些什么,莫名有点感动,连声道谢,动作迟缓地爬上床。正要躺下,李霁的狐狸尾巴又伸了过来,托住了他的后脑勺:“这里也摔过,侧着睡,不然会痛。”

      “哦哦,好的。”
      陆艾听话地翻了个身,侧着躺在了床上。

      李霁盘好尾巴,睡在他脚边。

      一夜安眠。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李霁可是面冷心热的超级大好人(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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