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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傀儡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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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王的乳名是鲜宁。
鲜,是随了女王的姓氏。宁,是祭司‘月’起的。
意思是希望他能安宁一生。
他并不是带着恨来到这世上的。世人只道他是女王和祭司私通诞下的畸形婴儿,手脚萎缩,大脑缺智。
世人并不知道,他虽被囚于深宫,但备受女王爱护。
世人也并不知道,这个不详的孩子长得俊美惊人,不辨雌雄。
祭司‘星’初见鲜宁时,是嫌弃的。
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要被分给这样一个傻子当侍卫。深宫里无聊死了。
当时的‘星’,和鲜宁岁数相仿,十岁不到。那时的‘星’,还只是祭司‘日’的小徒弟,还不是祭司。
一开始‘星’对鲜宁爱答不理,觉得这个四肢萎缩,只能靠别人推着轮椅才能四处走动的没用的傻子,一定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但很快他发现,这个鲜宁的傻,是装出来的。
他其实非常聪明。每次试图捉弄鲜宁的‘星’,最后都会被鲜宁十倍报复回来,且是不动声色的那种。
渐渐他开始心服口服,开始和鲜宁说话,开始和鲜宁玩耍,开始真心实意照顾鲜宁。
男孩子间的隔阂早就不知不觉消失。
‘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鲜宁有异样的情感,是他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居然摸了摸鲜宁的脸,那张笑脸美得令人心痛,即使什么都不说,‘星’似乎都能读懂他心底的痛苦。
对于这个梦他无法释怀,只得一直安慰自己,这是主仆之情。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
西贡之战,赵宋几乎灭了西贡所有官员。女王和祭司‘日’被俘,祭司‘月’在祭台上被杀死,十元老消失,自己幸运的逃进了临贡城躲起来。
鲜宁被捧上了王座,世人讥笑他为“傀儡王”。
星安慰着自己,只要鲜宁还活着,便是好的,等自己休养一段,再伺机去把他救出来,从此好好看护他。
鲜宁当傀儡的日子并不好过。
以前在深宫,只是孤寂,但还好有‘星’为伴。
现在当了傀儡王,实际没有半分实权和威严。
赵祁派来负责暗地里监视傀儡王的大臣们,竟一个个都是禽兽,天高皇帝远,便无所不为。
他们惊异于傀儡王超越男女界限的美貌,毫不顾忌的凌虐他——反正他手脚萎缩,不能挣扎。
堂堂西贡国王,活得还不如一个妓子。
鲜宁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死了之,一次次走在圣湖旁边,觉得跳湖也许能让一切解脱。
直到他发现了圣湖的秘密。
湖里那个怪物,竟然是活的,竟然会通人话。西贡国几百年的供奉,竟然不是给了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个声音会在自己脑海里反复说着:“我给你力量,你给我身体。”
鲜宁厌恶那怪物,但是想想,自己不也是个怪物吗。两个怪物,就理应合在一起。
于是鲜宁对着怪物伸出了手。
鲜宁的身体和那怪物联结,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
那难以名状的怪物给了他手,给了他脚,给了他从未拥有过的力量和自由。
虽然那手脚,都似蠕虫一般狰狞,但他喜欢的不得了。
有了这些自由的筹码,鲜宁轻松的便铲除了异己。不仅如此,还让那些践踏过自己的家伙们生不如死。
但鲜宁渐渐发现,那个怪物的欲念是永无止境的。
和怪物的联结,使得那怪物能轻易的窥探到鲜宁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这个欲望会被怪物放大。
一开始鲜宁只是想杀死那些大臣。但后来,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他复活了十元老。
那些个老家伙早就死了,只不过身体被鲜宁挖出来,把怪物的触角种进去,就变成了不死不活的样子。
这些老家伙不是说自己不详吗,他们真应该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才是真正的不详。
好消息不断。
‘星’竟然也活着,他偷偷溜回了皇宫,想把鲜宁带走。却惊愕的发现,鲜宁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鲜宁的身体下,连着一个庞然怪物。
“我的新身体如何?”
鲜宁站起身,他的身体矫健,有力量,但扭曲。
“殿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星’觉得心都纠在了一起,声音都是颤抖的。
现在的鲜宁,身体上不停有蠕虫般的触角伸出缩回,只有那张脸还和以前一样。
可是那张脸,却更像是张格格不入的面具。很难说谁掌控了谁。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这样不好吗?” 本来微笑着的鲜宁突然爆发,掐住了‘星’的脖子:“你是嫌我丑了?还是嫌我堕落了?你是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你忘记了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深夜,喊着我的名字都在做些什么。我这张脸让你们如此痴迷吗?你和那些禽兽们没什么两样。我在被他们糟蹋时,你在哪里?你不是我的侍卫吗?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嗯?”
‘星’被掐的说不出话,鲜宁放开了他。
‘星’跪在鲜宁面前,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沉痛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星’,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完成复国大业!”
于是星潜伏在赵宋国建立了凌寒居。
凌寒居不仅仅只有十二暗香。实际上,凌寒居的暗线遍布了整个武林。做着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给钱,凌寒居就能做任何事情。
与此同时,星还在搜集关于预言之子的情报——‘月’祭司的预言从不落空,因此令鲜宁非常在意。
那真正的预言如是说:
「当鲜湖湖面再次燃起五行之火时,淅川边诞生的孩子会颠覆整个西贡。」
西贡鲜湖下的罪孽实在太过深重,‘月’的预言昭示了它终将得到审判。
于是‘星’利用凌寒居强大的情报线,试图杀死赵宋国内每一个内力和五行有关的江湖弟子。
他对这个能影响西贡未来命运的预言感到忧心忡忡,虽然鲜宁嘴上不甚在意:“我现在如此强大,区区一个预言,杀不死我。现在的我们,早已不是以前了。”
是的,他们早已回不到以前了。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
江酹月和酒酿五人抵达圣湖时,发现傀儡王在湖心站着,似乎早已知道他们的到来。
酒酿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即使是再上乘的武功,也只能做到掠过江面,不可能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看见他们来了,傀儡王微笑寒暄了几句:“等你们很久了。一路过来很辛苦吧?那我们速战速决吧。”
“你们的同伴应该在和凌寒居那帮人打,打呢是要打一会儿的,所以我们这边会很清净。这样也好。”
然后酒酿就看到了她此生难忘的场景。
那傀儡王,竟凭空升了起来。
他的底下连着的,是一条状似巨型蚯蚓的东西,一节一节,赤红色,扭动着。因为是从水里出来的,还在圣湖上掀起了巨浪,随着那怪物缓慢升起,湖面在不断下降。
那是……什么怪物啊?
这个怪物盘踞在圣湖底部,几乎覆盖了整个圣湖,或者说,这整个圣湖,就是它的化身!
并且那怪物身上还有无数小的蠕虫一般的触手伸出来攻击众人,那触手的顶端,就像婴儿的小手。
酒酿挥着流星锤,催使着内力,那些小的触手碰到酒酿的点雨,便炸开,无数粘液飞散开来。
那些粘液粘到身体上,竟有轻微的灼痛感。
江酹月神色一凛,没有动作,任由酒酿五人在与那触手作战。
但那触手就像能无限复生一般,一片触手被打烂了,又有无数触手从被打烂的地方生出来。那些触手争先恐后的抱向众人,就如无数婴儿奔向母亲的怀抱一样。
但是一旦被触手缠上,那些触手便会伸进身体里,攫取他们的内力。
酒酿五人忌惮着那触手,不让触手近身。而且那触手,只有被内力灼伤,才会化为灰烬,如果只是被武器砍到,它们只会扭动着掉在地上,然后钻入地里。
虽然如此,那些触手还是层出不断。
即使被烧尽,还是有新的重新生出来,并且生出的速度只是稍显缓慢。
这是什么邪物?它得到了多少罪恶的滋养,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酒酿不知疲惫的砍着,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眼前只是一片又一片的触手,向自己包围过来,像是要将自己拉入那怪物的身体。
不行啊,这样拼体力,很是被动。
其他人似乎也意识到了。
韩临的剑气凌厉如斯,但依然伤不了那躯干半分。
傀儡王就在那怪物的最顶端,欣赏着这一切。
这怪物根本,就是杀不死的。
区区几人,还妄想蚍蜉撼树。以为拥有五行内力便可伤了这幅身躯,简直痴人说梦。
所谓预言,不过就是自己那愚蠢爹爹的妄想罢了。
那怪物缓缓升起的身体在半空中扭动,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强大,嘲讽蚂蚁的渺小。
直到江酹月看到了宛如蚯蚓身上环带一般的东西,那一截躯体比其他地方要粗,颜色竟是彩色的,那让人胆寒的花纹,仿佛就是故意露给他们看一样。
江酹月低声喝道:“把意放出来!” 众人没有犹豫。
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意一下子笼盖在了整个圣湖。
众人几个月来的秘密修炼,就是要将自己的意能扩张到覆盖整个圣湖的范围。
这湖上霎时便有了金的肃杀,就像那座含着金阵眼的山,压在了湖上;
血龙木王的蔚然,那巨大的树根仿佛将整个圣湖裹住,密不透风;
梅镇水眼的旋涡,黑色的旋涡将那怪物的身体生生从湖里拔出;
香炉峰的火焰,从地底冒出的火烧的那怪物不断扭动;
最后是黄沙大漠的气象,苍凉无垠,使天地变色,竟好像要将圣湖填满。
众人的意,有了天地的气象,既是生生不息的源头,又是相生相克的力量,可以对那怪物审判。
有了五行之意霸道的压制,那怪物身上的触手竟纷纷缩了回去。露出了怪物原本光滑的环节身体。
这时江酹月拔出销愁,催使内力灌注剑身,那内力释放到了极致,江酹月的内力乃是可以装下一切的空,灌注了这空之内力的剑,源源不断的吸收着众人的五行之意。
剑身长鸣不断,整个剑身起了鲜艳的火,那火的燃料,正是众人的五行之意。
江酹月几下点地飞起,斩向那鲜艳环带!江酹月斩的腹部突然破开,曾经被压在身体里怪物的枝干,竟争先恐后的缩回那怪物的躯体。
酒酿看的震惊,江酹月当初,是如何将那么多的枝干封印在体内的?
江酹月整个人的衣衫都被血染红,但是他斩的坚决。
这时傀儡王突然朗声大笑,并不抵抗。那环带处感受到了破空逼来五行剑意,竟生出了无数张婴儿的嘴,都在嚎啕大哭,声音惨烈,直通云霄。
那鲜艳的环带在婴儿的哭声和傀儡王的笑声中竟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触手们就像挣扎着想要离开怪物的身体,但伸出的瞬间,因为得不到力量的补充,无力的垂了下来。
世界静止了。
所有的触手一瞬间都失去了再生的能力。
所有的哭声都停止了。
那个被劈成两半的巨型怪物顶端,慢慢脱落出了傀儡王的身体。
说是身体,其实被吞噬得只余一颗头颅以及还剩一半的肩膀。
傀儡王落在地面上,俊美的面庞带着土,但依然美得惊人,是西贡王族一脉相乘的美貌。
他竟还没有死。
睁着眼睛,看着冼梨,说了一声:“你就是我的妹妹吧?头发竟是黑色的。”
冼梨站在原地,伸手抹去了脸上的粘液。没有说话。
傀儡王也不介意,笑了笑说:“谢谢你们,在那东西吞掉我的头之前杀了它。我的身体已不再干净,但我的脸依然是美丽的。 ”
那颗头又望向宫殿的方向,带着一丝眷恋:“我本来觉得,强大的活着,才是我所追求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自由的活着,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如果‘星’还活着,让他把我烧了,然后丢进你们的淅川里吧。”
说罢,眼睛便闭上了。
江酹月沉默的对冼梨点了下头,冼梨会意,一抬手,鬼焰扔到了湖面上,那个庞然大物的尸体在青色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预言中的景象,真的出现了。
这个从无数婴儿的怨念中诞生的怪物,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
那边的战况在江酹月一行人出现时,便呈现出了崩盘之势。
祭司‘星’看到了江酹月出现,便明白了圣湖那边的结局。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般奔出了大殿,奔向了圣湖。
战局很快便结束了。
江酹月用火清理了瘫在地上的早该死去的十元老。
那些老家伙早就死了,支撑着他们的,占据了他们的大脑的,是那个怪物。
所有曾经被种下那怪物触手的人,身体里的触手都纷纷脱落。然后被一把火烧尽。
海棠的右脸破开,蠕动的触手掉了下来。脸上虽然还淌着血水,但这一次,血是干净的颜色。
应该很快就能愈合了吧,会留疤吗?
海棠和李潇洒的视线对上了,李潇洒带着无限柔情的眼神让海棠明白,即使留疤,那个人也不会在乎的。
……
远在仰川的永闲一直在照顾着方老掌门。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掌门身上的触手脱离了方天鹤的身体。
但是那些触手似是有生命一样,在脱落前,用水写下“杀了我”三个字。
永闲看着那三个字,老泪纵横。
他知道,这是方老掌门的意思。他太疼了,他已经这样痛苦地活了太久。
永闲点头,在方天鹤耳边说:“我知道了。等少爷回来,他很快就能回来了。到时……我会把您的意思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