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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暴君 ...

  •   嘉佑元年的冬至日,燕京上空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自广德楼往下俯瞰,巍峨殿宇逐渐隐没于皑皑白雪之中。

      虽是新帝登基,普天同庆的良辰,阖宫上下却无半分喜意。

      新帝虽是先帝长子,却出身低微,生母早逝,养在章皇后膝下。

      他自幼聪慧,英勇果决,十五岁那年亲自带兵迎战在北境猖獗作乱的忽兰,不过一月,其所率领的龙骁军铁骑便深入敌营,生擒忽兰王,一战成名。先帝闻捷报大喜,封长子为燕王,赐府邸,赏黄金万两。

      倘若没有意外,燕王也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之一,未尝没有继承皇位,成为一代贤明君王的机会。

      可偏偏就在他十八岁生辰那日,忽兰旧部行刺,燕王护驾时被毒箭射穿腿骨,双腿再也无法行走,终日坐在轮椅上,从此性情大变,暴虐成习。

      后来,先帝便立了皇后嫡出的靖王为太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燕王似乎慢慢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成为众人闭口不谈的忌讳。

      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想到,六年前那个双腿残废的王爷还能卷土重来,杀死自己的皇弟,成为如今的天下第一人呢?

      无论黎元庶民怎样唏嘘,他们最关心的无非是温饱,王朝更迭的影响于他们而言微不足道,可如今新帝的行事作风,实在令人惴惴不安。

      按照旧例,新帝登基应当大赦天下,以示仁德,安抚民心,但当今这位新帝,登基第一日便命人将之前抵死守城的靖王旧部皆数斩首,悬挂于广德楼城门之上,风吹日晒,引得朝臣惶恐,天下震动。

      凡是敢公然与之作对的朝臣,无一不受鞭笞之刑。

      冷漠无情,杀戮嗜血,罔顾人伦,是民间对这位帝王的评价。

      繁琐的登基大典本该亥时结束,可新帝却直接免了太庙礼拜,司礼官面对一个弑弟夺位的君主,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甚至有些庆幸典礼能够尽快结束。

      天色渐暗,亥时,新帝的辇舆行至勤政殿,到了汉白玉阶前停下。

      玄衣纁裳的帝王自辇舆上缓缓而下,十二旈冕冠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走得比常人慢,面容隐在冕冠之后,神色莫辨。

      宫人们跪在两旁,兢兢业业,生怕哪里惹了新帝不快。

      一直等新帝入了内殿,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随行伺候的内侍邬喜来此时却提着一颗心。

      他默默地替新帝除去衮服,冕冠,换上平日所穿的龙袍,最后才拱手退下,硬着头皮禀道:“陛下,太后娘娘白日闹了一场,在仁寿宫悬梁,索性伺候的人及时发现,未曾酿成大错。”

      新帝登基之日,太后娘娘这样做,显然是向天下人宣告,新帝并非正统。

      萧北冥望着窗外已然黢黑的夜空,深黑的眼眸中无一丝亮光,道:“去仁寿宫。”

      帝王仪驾至仁寿宫时,殿内一片狼藉,章太后屏退左右,只着单衣,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再无一丝做皇后时的高贵典雅。

      她见到萧北冥,如疯子一般猛扑上去,隔着衣衫死命地朝他的腿撕咬下去,血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萧北冥却纹丝不动,似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居高临下,两袖随着寒风猎猎作响,对上章太后怨恨的眼神,眼底波澜不惊:“母后若想全须全尾地走,便将此杯饮下。”

      他指节如竹,泛着凉意,亲自将酒樽呈上。

      章太后望着那杯酒,忽然笑起来,神色凄惶,“当初,我就应该狠心一些,将你这贱种掐死在襁褓里。”

      她笑出眼泪来,有几分癫狂之色,却又像忽然清醒,正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我曾经无数次后悔当初没能将你杀死。”

      “当初你来我宫里,”她追忆从前,“才这么一点点大。哭啼不止,是我亲自照料你,你刚学会说话,叫的第一声是母后。你全然信赖我,以为我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但你的生母,骨子里流淌着最下贱的血。你能出生,不过是因为你父皇需要稳定朝纲,否则你生母那样低贱的身份,如何有得见天颜的荣幸?”

      章太后望着眼前的男子,想起他从小就寡言少语,待人冷淡,不会叫疼不会撒娇,像个怪物,从不与人交心,她当时就该知道,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嘲讽笑道:“真可怜啊。”

      “即便坐上了皇位又如何?这一生,无人真心对你,就连你父皇,也不过将你当成稳定朝纲的傀儡。你就带着我这一份,好好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萧北冥,你弑亲弟,残暴无道,罔顾人伦,你会遭报应的。”

      章太后泪眼朦胧,仰首将那酒一饮而尽。

      良久,五脏六腑却并没有传来疼痛之感,她眼中含泪,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敢相信这酒竟然没有毒。

      萧北冥并未看向她,神色平静,“母后从未信过朕,哪怕只这一次。”

      他睥睨狼狈的她,眼底只余淡漠,缓缓俯下身,十二旈冕冠令他的侧脸看起来更加冷峻了几分,容貌俊美,声音却如来自地狱的恶魔,”母后怎能这样轻易地走呢?朕要母后日夜饱受丧子之痛,长命百岁地活着。母后你说,这样可好?“

      章太后目眦尽裂,眼泪落尽,声嘶力竭道:“滚!”

      瓷器坠地破裂的清脆声响就在耳边,萧北冥扯了扯嘴角,缓缓走出大殿。

      深夜漫长如白昼,大雪纷飞,萧瑟的寒风迎面吹来。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报应?他这一生,从呱呱落地的那刻恐怕就在承受报应,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何区别。

      太后说,她从来不相信肮脏的淤泥中能长出纤尘不染的花朵。

      他这样一个出身下贱,骨子里流淌着肮脏血液,因她失了生母,又在她的谋划下失了双腿、成为废人,差点丢了性命的人,怎么可能不争权夺利,弑弟夺位呢?

      又怎么可能在一切功成之后不杀了她灭口呢?

      他本就是这样卑劣丑陋,烂到根子里的恶人啊。

      萧北冥阔步朝殿外走去,汹涌的情绪令他头痛欲裂,他双目微红,额上青筋横亘,嗜血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

      邬喜来瞧出不对劲,急得满头汗,扶住他,小声道:”陛下,可是您的旧疾又犯了?“

      萧北冥紧紧抿唇,忍住剧痛,避开他的搀扶,语气却平淡,道:”无碍。“

      *

      夜色沉沉,大殿外的廊檐下,宫灯随着寒风摇曳不止,映着雪色,光影朦胧。

      宜锦穿着一身素绒绣花袄裙,腰身纤细,乌发如瀑,立于廊下,宫灯透出淡淡的光,将她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映在雪地里。

      她穿得并不算单薄,但下着初雪的冬日,依旧冻得鼻尖通红。

      她本是长信侯府的姑娘,一个月前,先帝驾崩,帝位空悬,继母柳氏妄图攀上靖王以求来日荣华,却舍不得自己亲女儿为妾,便将她许给靖王,后靖王兵败被囚,于宗人狱逝去,她身为罪臣女眷,按律入宫为奴。

      入宫后,因她有做药膳的手艺,便被调到了仁寿宫的膳房,太后娘娘的膳食如今都由她负责。

      但今日到了晚膳时分,她在殿外等了许久,却未曾被传唤,只隐隐听见殿内陛下赐酒以及太后娘娘嘶吼的声音。

      她一惊,迅速埋下头,心脏快要蹦出来。

      撞见这样的场面,这位素有心狠手辣之名的新帝,恐怕不会留活口。

      电光火石间,宜锦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逃跑,但上天仿佛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方从吃惊中缓过神,还未来得及动身,那抹玄色身影便明晃晃地朝着殿外移动。

      宜锦额间微微冒汗,衡量间隔的距离与她正常行走的速度,她根本不可能安然离开,若是不顾一切逃跑,行色匆匆更加惹人生疑。

      她只能闭上眼睛,如往常一般埋着头行礼,恨不能让自己与角落的尘埃融为一体,那抹玄色在她眼底缓缓移动,越来越近,像是一道催命符。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双眼,金线勾描腾龙云纹的皂靴就停在她眼前,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一股绝望瞬间席卷她的心。

      虽然她在这世间渺小如蝼蚁,但这一刻,她还是想活下去。

      阿姐和弟弟还在等她出宫,与她重逢。

      也许是有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竟将舌头捋直了,状似冷静又清晰无误地说出一句:“奴婢宜锦,是来伺候太后娘娘用膳的,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萧北冥只瞧见面前小宫女莹白的额头,舞扇子一般颤个不停的乌黑眼睫,他头痛得极为厉害,却在靠近她时隐隐感到一股清幽兰香,竟觉得那剧烈的痛也缓和了几分,不由冷笑道:“方才你都听见什么了?”

      宜锦掌心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不敢直视天颜,只能从暴君的语气中分辨出阴森森的意味,仿佛无论她如何作答,都难逃脑袋落地的下场,她把头压得更低了,“回陛下,奴婢站的远,什么都没听见。”

      这样的答案萧北冥自然不会相信,他也没耐心再盘问。

      在漫长的寂静中,宜锦能听到自己剧烈而又清晰的心跳,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正站在悬崖边上,底下是漆黑的万丈深渊。

      她低着头,泪水开始在眼眶中积聚,直到一只指节修长,微微泛凉的手勾起她的下巴,她张皇失措地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眸,那里宛若一处深潭,透不进任何亮光。

      这宫女肤白似玉,美目含泪,颇有几分姿色。

      萧北冥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动容或者怜悯的情绪,目光无意触及她右眼尾若隐若现的泪痣,却凝滞了一瞬。

      良久,他不知为何变了主意,附在她耳边,如磁石般低沉好听的声音,却说出了最残忍的话,“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做朕的贴身侍女,你选哪个?”

      宜锦渐渐强迫自己停止了颤抖,卷翘的鸦睫颤了颤,却忍住没掉眼泪,显得有几分狼狈,她浑身僵硬,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跪下,下一刻发出的声音犹如虚幻,“奴婢……,奴婢愿意做陛下的贴身侍女。”

      萧北冥对于她的选择并不意外,他收回手,摩挲着残余的几分温热,黑眸深深,“你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朕若没在皇极殿看见你,你便再也不必来了。”

      宜锦浑身汗湿,神思紧绷,下意识地点了头,她匍匐跪在原地,看着帝王的辇舆渐渐远去,不由得后怕。

      她眼前的处境,似乎没比太后娘娘好到哪去。就算逃过眼前这一劫,焉知将来哪一天会突然没了性命。

      活着如此艰难,如此卑微,可她还是想好好活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新啦!这本书跨度太久,来回修改了好多个版本,可能出来效果还是不如预期,但是终于有勇气发出来了。大概就是两个心里有伤的灵魂互相治愈的故事,男主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他锱铢必较,有自己的软肋,也有仇恨和黑暗的一面,女主是个小太阳,偶尔emo,也会有自己的成长和蜕变。总之,欢迎大家进入这个新故事,新世界!悄咪说一句,女主重生时间点靠后……
    新文预收【太子的小娇娇】
    太子扶渊自记事起,便听母后嘱咐他:“皎皎的父兄皆是为了大燕的社稷阵亡的,你要好好护着她,别让她被人欺负。”
    扶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嗤之以鼻,就那么个小东西,会有人欺负她?
    后来打雷下雨,小姑娘抱着被子站在他面前,眼泪汪汪地说:“太子哥哥,我怕。”
    扶渊默了一瞬,终究还是冷声道:“进来,同孤一起睡。”
    众人都瞧出来太子对这个小孤女不一般,只是太子殿下却冷嗤道:“孤不过看她可怜罢了。”
    在门外听见这话的皎皎脸色一白,她抹着眼泪,当夜便收拾包袱回了家。
    第二天,从上书房回来的太子听闻小姑娘回家了,立刻慌了神,他二话不说,便登了将军府的门。
    门外,骤雨倾盆,往日清冷孤许的太子殿下矗立在雨幕中,面色憔悴,声音沙哑而隐忍,“我错了,皎皎,给我开门好不好?”
    皎皎躲在门后,咬着朱唇,泪如雨下,却不肯答应。

    皎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失去了双亲,因此被接入宫中教养,圣人和皇后娘娘待她极好,就连一向清冷的太子殿下,也多次为她破例。
    时日一久,她便以为那是喜欢,是爱,可后来她才明白,那是皇家的弥补,是悔恨。
    梦里的她眼睁睁看着扶渊与旁人议亲,她才明白,扶渊待她好,是怜悯,是安抚,却不是因为喜欢。
    为了不重蹈梦中的覆辙,她不能再痴心妄想。
    然而她步步后退,往日那清冷如谪仙的太子殿下却步步紧逼,让她无处可逃。情到深处,他冰凉的指节抚在她唇上,嗓音沙哑,隐忍至极,“皎皎,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在聂皎皎面前,扶渊永远溃不成军。
    *小学鸡爱情,死要面子冰冷腹黑太子殿下X软软糯糯哭包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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