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微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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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月19日。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拉莫斯庄园。
多年之后，马修•拉莫斯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母亲唤他坐在湖畔念诗的那个遥远的上午。①
那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朗日子，和煦的微风略过常青的灌丛夹杂着冻土的湿冷气息略过他的鼻尖，他坐在布满甘草的长草地上，旁边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令人炫目的粼粼波光。
在湖水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湛蓝的天空以及其上漂流着的即将坠入大地的雪白云朵，他觉得自己一伸手就能够着它们。
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三分，他知道再过两分钟他的母亲会一如既往地准时来到他身边坐在干草堆上，轻轻打开用厚实的牛皮纸包裹的诗集为他朗诵诗歌。
“在湖水那边，是史留斯料峭的高地，
那里是一座小岛，岛上枝叶葱葱，
苍鹭震翅，惊醒睡意沉沉的河鼠，
那儿，我们藏起了仙女的魔桶
它们装满了浆果，还有
偷来的樱桃，闪烁着最耀眼的红色。
来吧，人间的孩子！
与一个仙女手拉着手，
走向荒野和河流，
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你不懂。”②
马修瞪大眼睛看着温柔地抚摸着牛皮纸的女人，她有一头浅淡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这让她的面孔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马修知道她一定非常温柔地笑着。
正如她温柔地伸手抚摸他的头顶一样。
“那些浆果还有樱桃，它们是和我的头发一样的颜色吗？这不会令人讨厌它们吗？”
“不，它们是和你的头发一样很甜的红色，大家都很喜欢他。”
撒谎。
马修看着依旧温柔的女人，她的指尖带着阳光的温暖和草地泥土特别的湿冷。
他们根本就不会喜欢我。
他们最讨厌我了。
“无所谓的，妈妈，只要你喜欢我就好了。”
“是吗……”
“怎么了？”
马修疑惑地看着神情突然落寞的女人，她眼中又充满了那些他不理解的神采，那种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日益增加的同情和悲伤。
不喜欢…
好像让他们消失…
“妈妈，可以继续念诗给我听吗？”
然而女人只是落寞地摇摇头，说来奇怪，现在回忆起来马修已经忘记了她当时的神情和面容，但是她脖子里刻着家族名的银色十字架却深深映在他的眼睛里。
他甚至可以回想起上面的每一道细小的划痕，每一个字母弯曲的弧度和收笔时带出的流畅的尾巴，他记得那个十字架的左上角有磕碰带来的凹陷，下端有一条特别显眼的划痕。
那天的很多事情他都不太记得了，但是唯独这个十字架，这个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十字架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于是他只能呆愣地看着母亲叹了口气合上书籍，将那本因经常被翻阅而显得有些老旧的诗集放在杂草堆上，起身抖落衣裙上沾的草屑向湖边走去。
“你要去哪里？妈妈。”
马修疑惑地询问，但是与此同时一种难言的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仿佛接下来会发生出乎意料的可怕的事情，而那事情将会如他所想一般可怕。
“不要走，妈妈！”
孩子带着哭腔的叫喊终于拦下脚踝已经浸入湖水的女人，马修看着站在冰冷的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中的女人，看着她缓缓回头。
他不记得她当时是一副什么神情了，事实上关于那个晴朗带着点微风的上午的事情他什几乎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想起来女人眼中的神情应该是充满悲伤的，再带着点无能为力的绝望和自责，以及同情和怜悯…
又或者其实她眼中什么情感都没有，只是单纯地看着他，又或者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转头没有看着他，但是马修愿意相信她是回了头的。
她看着坐在产草地里的孩子，她的儿子有一头既不遗传自母亲也不遗传自父亲的耀眼的红发，这让他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③
要把天空都照亮，要把世界都点燃。
让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就这样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过来…马修…］
［过来，我的孩子…］
马修愣了一下缓缓起身，踩着嘎吱作响的干草丛向土地逐渐变得松软咸湿的湖边走去。
湖水漫过他的鞋底越过他的脚踝，带着冬日寒意的冰水沿着脚踝漫进靴子里，湖水沿着长裤向上浸染最终将半截裤子变得湿冷。
他伸手试探着握上女人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那手指圆润柔软没有任何劳动带来的粗糙，但是却非常冰冷，就像这湖水一般。
女人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她转过头手指上搭着孩子的手指，两个人一起向湖中央漫步。
马修就这样着迷有固执地看着女人脖子里泛着耀眼光芒的十字架，随着她的步伐向前一步步配合着漫步。
冰冷刺骨的湖水漫过他们的膝盖、腹部、心脏以及咽喉，最后盖过维持呼吸的鼻腔，将头顶也淹没。
那是冬日的一个上午，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清爽喜人，和煦的微风轻轻吹过干枯的长草地，清澈的湖面上倒映着快要落到湖面的白云。
那天，玛利亚•伊诺克在与神同行三十五年后被神取去，从此她就不在了。④
***
1948年1月12日。
英国，伦敦。
在简陋的监狱里度过第三天的马修•拉莫斯迎来了第一个前来探望他的故人。彼时他的手脚都被铭刻了祝福术的铁钉牢牢钉在墙上，这让他觉得自己如今落魄的模样竟然与快两千年前的基督有些可笑的相似。
来看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十二年前遇见的第一个吸血鬼，Hellsing最得力的手下——
阿卡多。
“你来干什么？马修很想抬起头来看看他，但是他太饿太累了以至于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支撑他多余的行为。
“你是来嘲笑我的？还是来可怜我的？”
吸血鬼没有说话。
这份无声的寂静让马修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那是的一切也是如此的寂静，没有任何声音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一切都意愿和语言都在流动的空气中直白地深入人心。
但他现在却觉得有点焦虑了…
“你想活下来吗？马修•拉莫斯。”
熟悉的问题让马修一愣，他艰难地摇摇头，为此甚至牵扯到脖颈间的伤口。
结痂的伤口崩裂，鲜血再一次从皲裂的血痂中渗出，在皮肤上沿着肌肤的纹路蜿蜒。
“滚吧，阿卡多。”
“如果你是为此而来，那么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背叛我主！”
“是吗？”阿卡多推开门走进监狱伸手挑开他额前被鲜血打湿的红发，“但是你的主都给了你什么呢？憎恨、敌视、厌恶、嫉妒、死亡…”
“他让你降临人间，却将你留在地狱，你不过是被他抛弃的棋子，是一场权力示威行动中的牺牲品…”
“闭嘴！怪物！”
马修大喊着抬头怒视吸血鬼，此时阿卡多才发现他的眼睛从靠近瞳孔的地方开始向外部渗透出一股鲜红的颜色。
像鲜血一般粘稠，像火焰一般灼热，像地狱一般充满罪恶和不详。
他失控了，在政治和宗教，在王立国家骑士团和罗马教廷的双重打击下终于失控并且现出了原型。
恶魔永远都是恶魔，该下地狱的人永远走不出地狱的领土，拉麦永远都是拉麦。
梵蒂冈答应在宗教活动上让步由此换取英国的帮助，教会的代行者在阿卡多的帮助下将被“出任务”的谎言诱骗的恶魔重伤并且囚禁。
罗马教廷不允许来自地狱的恶魔打着上帝的名义在地上行走——哪怕他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坚定对上帝的信仰。
真是可笑…
“你不恨吗？马修，经历了这么多你不恨我的背叛吗？不是我的话你大概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吧？”
“哈，我为什么要恨你？”马修咳出一口鲜血，“你不过是做了你该做的——你诱惑纯洁的灵魂，行卑鄙的背叛之事，这本就应该是恶魔所为，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
阿卡多看着毫不在意的青年沉默了，“我以为我们…”
“你以为什么？我们是同类？伙伴？搭档？还是朋友？哈哈哈…别开玩笑了阿卡多！要说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的话…”
“那便是我必将杀你！”
“等着吧…阿卡多…那一天就要到来了…就在恶魔的鲜血染红断头台之时…”
马修缓缓垂下头去，他没有力气继续仰着头和吸血鬼搭话了，他的肺部发出灼热的刺痛，浑身的内脏也叫嚣着不堪重负的疼痛，而被钉子穿透的手掌？他们早已失去了痛觉。
他微微阖眼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铺着的干草堆，阳光透过铁栏杆从他背后的小窗户投进来落在他目光前方的不远处。
他盯着那被切分成一块块金色的明亮光，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冬日的空气寒冷又干燥，但是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空气中夹杂着湿冷的泥土的腥味儿，微风轻轻划过常青的灌丛。
他又一次想起小时候那首始终没有念完的诗歌，他觉得这次他可以把它念完了。
“那个眼神庄重的孩子
正和我们一起走去：
他再也听不到
在温暖的山坡上，牛犊哞哞直叫，
也听不到，
水壶在炉火上嘶鸣，那声音
曾安抚过他的心灵，
他再也看不到
棕色的老鼠一圈圈围着燕麦片盒子
上下窜动。
因为他来了，人间的孩子，
与一个仙女手牵着手，
走向荒野和河流，
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他不懂…”
“阿门。”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微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