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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阮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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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阮氏白尔是个了不得的人儿。
前世,她先是洛京明珠,人人仰慕。后是野望毒妇,人人憎惧。
对阮白尔而言,这些人的喜爱憎恶无关痛痒。唯二她在意的人,都被她亲手解决了。悔过之词着实可笑,悔么,不悔……这一步步,一天天,都是她自己求来的。即便日日为梦魇所困,也是活该!
张冕溺爱张漾,即便知晓张漾死于心疾不碍旁人,他也不甘心。在他看来,若是张漾平平安安呆在洛京,有张家保驾护航,张漾绝不可能出事。而使他女儿离京的阮诚益,和女儿宠爱的娼妓甚至暗中保护张漾的暗卫都成了他的出气口。
阮白尔知晓,在张冕眼中两个幼儿只有阮白霎才是他张家的种,而她虽得张漾几年教导却只是娼妇之子。
在见阮白尔之前,张冕想过让着两个卑贱之人上演一出母女相残的戏码,可见过阮白尔后他改变了主意。这双眼睛,简直和茵茵小时候一模一样。
呵,又是一出令人作呕的替身戏码。
阮白尔即使三头身的年纪,也早在同龄人身边脱颖而出,她看得出眼前这个行木将朽的老人在她身上寻找女儿的影子。于是她事事力争上游,极力在张冕眼中扮好张漾的角色,只为奚搏得一线生机。却不料也是她太过出色,出色到张冕觉得这就该是张漾的女儿。
孙女找不出缺点,就和他的茵茵一样。只不过还是有个漏洞,她的生身母亲……虽阮白尔对他总是报以仰赖信任的态度与目光,但张冕心中清明,这不过是惺惺作态。希望自己放过地牢中的娼妓,竖子妄念!办事不力的暗卫早已殉主,阮诚益可作孙儿的磨刀石,那娼妓便可做她的磨刀石!娼妓既是喜欢茵茵,那合该成全她,早日得见茵茵才是。成全生身母亲的愿念,也不枉她为人女一场。
再反观自己的亲孙子倒是有些逊色了,不过还是孩子。日后好好教导便是,即使用不上磨刀石,做个衣食无忧,风流潇洒的散人也是好的。
忽一日,张冕松口让阮白尔去往地牢为奚送饭。年幼的阮白尔深觉自己打动了这位顽固的老人,或许与娘亲相见就是一个好的预兆。
地牢中的奚狼狈不堪,血污满身,半点看不出以往的灵动。她的手腕箍着两条沉重的铁链,纤细的身形让人怀疑她随时会被扯断手臂。因为铁链的长度,致使奚只能站立,可早就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她哪还有力气站立呢?她只得支撑沉重的铁链,半跪在地上。
瞎了一只眼的奚似有所感抬起头,不远处的女儿惨白着脸,原本圆润的小脸也消瘦了不少,在奚眼中倒是出现了几分笑笙娘子的轮廓。
奚眨了眨眼,空洞的眼中又有了神采。本想和许久未见的女儿说几句话,可刚要张嘴,又想起自己已经不能言语。只好扯着嘴角对女儿笑了笑,现在的奚已经感觉不出痛楚。
在阮白尔眼中,只看得见脏破的娘亲,满身的鞭痕与烙印,原本明亮温暖的眼睛上血肉模糊,蝇虫翻滚。她一只手紧紧握着食盒,强迫自己也露出笑容,一步步走向屈辱的被钉在墙上的女人。
她走到奚身边,神色已经恢复,从袖口拿出汗巾就要轻轻擦拭奚面上干涸的血渍。可奚下意识的躲过阮白尔干净的汗巾,眼中满是不赞同。阮白尔鼻尖一酸,眼泪不住的落下。奚虚弱的哼出声,想和从前一样抱着女儿,却只是徒劳,锁链牢牢的锁住她,沉闷的碰撞声从身后响起。奚太虚弱了,即便是举起手指都做不到。
见此,阮白尔眼泪流的更凶了,她一边哭一边虚贴在奚身边。奚只能一直微笑,希望宽慰女儿。
哭累的阮白尔,轻轻抱着奚,依偎在她身侧,时不时的抽泣两下。奚有些无奈,但也十分想念女儿,心疼的她哼起了童谣,慢慢的阮白尔的呼吸平稳下来,居然在这阴暗潮湿又难闻的地牢里睡着了。
竖日,阮白尔照常向张冕请安,虽掩饰了心中的恨意,但张冕活了这么些年岂能看不穿一个孩子的心思?他不在意阮白尔的憎恨,相反,他想知道,阮白尔能因为这份憎恨做到什么程度。他帐下有位蛊师,他曾经重用过。这蛊师得他重用后施蛊屠戮了一城,虽是乡野小城,也引起了非议。他只好藏起了这柄杀器。闲暇时,蛊师曾向他施展过各种各样得意的藏品。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只,有着别样的魔力。
只肖闻过这蛊虫的味道,再加上施术人的血肉,即刻便能改变受术者的心思,由内且外。蛊师告诉他,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无解。
张冕当天晌午差人叫来了阮白尔,再由蛊师于隔间施术,在阮白尔脑中注入往后一生都要为张家鞠躬尽瘁。
那日之后,阮白尔果真对张家对张冕从心底尊崇起来。张冕心中满意,也越发疼宠她。许多事情也愿意松口让阮白尔接触,事情再次转折还是因为奚。
与书画大家学习一段时间的阮白尔忽然想为奚和张漾画一副画,她现在出入地牢已经无需张冕同意。告知奚之后,奚显得很开心,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偷偷摸摸画完画的阮白尔带着画又进了地牢,她展开画卷给奚看。奚看着看着入了迷,满眼都是画里的张漾。
一连几日,奚的状态也愈发好了。正当阮白尔觉得日子变好了,一切又有了希望时,奚第一次从她手中接过了笔,歪歪斜斜写下了几个字,她想随张漾而去。不可置信的阮白尔瞪大了眼睛,接受不了娘亲这段话的她红了眼匆匆离开。而奚觉得女儿现在过的很好,顺遂平安,她可以安心去找张漾。
彷徨失措的阮白尔陷入了恐慌,如果连娘亲都离她而去的话,她还有什么呢?心存死志的娘亲,早就如同行尸走肉的娘亲……如果这样,这些年拼命的汲取知识学习,只想外祖不再施刑于娘亲的她是个笑话吗?她又算什么呢?明明一切已经开始好转了不是吗?为什么总是这样,她就这么不为人所爱吗?!说到底自己一开始就是娘亲为讨好母亲而生下的不是吗!果然!果然都是徒劳!想念母亲是吗?想念母亲是吧!那就去吧!追随母亲而去吧!
此时的阮白尔早已魔怔,心中唯一爱的寄托倒下了,而张家成了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