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慕天

61、61

　　这天早上传晖照例跟皓恩一起去公司。
　　到了办公室，传晖把皓恩在里间安置好了，才走出来办公事。
　　处理完桌上的公文，传晖看看时间还充裕，便叫了战伟一起去鸿图电子看公司准备购入的配件样品，顺便谈价格。

　　生意谈得顺畅，价格也大致定了下来。传晖的心情却不似以往谈成生意那样的轻快。
　　返回公司的途中，传晖随便看向窗外，无意中看到一位老太太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神色焦急站在路边冲着来往车辆一下下的招手，看样子是想叫出租车。可这个时间里，经过的出租车几乎都是载了客的。
　　传晖最见不得老弱妇孺受苦，赶紧叫司机，“ 停车。”
　　司机停了车。传晖让战伟去问一下老太太和孕妇是否需要帮忙。
　　“ 孕妇就快要生了！偏偏找不到车子去医院。”战伟倒也干脆，回来时把老太太和孕妇也给搀扶着过来了。
　　传晖赶紧下车，“ 战伟你上车，送她们去医院。”
　　“ 你呢？”战伟顾念着传晖的安全。
　　“ 这里离公司没多远，我散个步就回去了。”传晖示意他先照顾老人和待产的孕妇。
　　那孕妇上了车，一声声地喊着腹痛。战伟知道女人生孩子这种事一点儿耽搁不得，只好顺应传晖的意思，叫司机赶紧将车子往医院开。

　　传晖在路上走着，觉得太阳暖烘烘的，照得人的精神也有些懈怠下去。
　　走到空地上，看见传讯大厦的玻璃幕墙，传晖突然间觉得有些眼晕。
　　细小的光点在眼前飞舞，底色却是一片不断塌陷的暗黑。
　　恍惚中，传晖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传晖在模糊中辨认出来人。原来是在传讯门口守株待兔的何三。

　　何三看传晖脸色青白，脚步虚晃，手上着力，扶住了他，低声道，“ 到我车里坐一坐。”
　　传晖没力气说话，用点头表示同意。
　　何三让他在副驾驶座上坐下来，又将椅子往后摇一些，让他可以舒服地仰躺着。
　　何三替他松开领带，小声道，“ 你坐着，我去弄点儿喝的。 ”
　　隔了一会儿，何三回到车上，手上端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 来，慢慢喝，别烫着。”大约是跑得太急，何三额上，渗出一层细汗，脸上也有些发红。

　　贩卖机上买来的牛奶咖啡，标准化的口味。
　　传晖慢慢地喝着咖啡，不露声色地调整着呼吸。
　　胃慢慢地暖和，血液也有了温度。

　　喝完咖啡，在车上略坐了一会儿，传晖觉得精神恢复过来，向何三道了谢，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 你这样子，还要上去做事？”何三本不想出声，可见他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不禁有些来气。
　　传晖把头转回来，笑一笑说，“ 有什么办法，自己铺的摊子，只得自己动手收拾。”
　　何三知道他是责任大于一切的人，看着他，有些惆怅地叹口气说，“ 你跟皓恩还真是一对儿，一个伤，一个病。”
　　这些日子以来，何三也看得明白了。这两个人，每日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外人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

　　传晖回到办公室，才刚坐了一会儿，南茜就来敲门。
　　“ 楼下有位小客人，要找道森先生。”
　　传晖有些诧异，沉吟一下说，“ 让他上来。你带他到会客室。”
　　皓恩此刻不在里间。不知又到哪个部门去参观游历了。这家伙，简直就是颗游离子，从来没有安定的时候。

　　传晖来到会客室，见到一个小小的男孩，一头灿烂的金发，清澈透亮的蓝眼睛，宛若从漫画书中走出来的小王子。
　　那神气十足的样子，简直，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皓恩。
　　传晖惊讶之极，一步步地走过去，俯下身，细细打量那小小的人儿。
　　那小人儿歪着小脑袋，也在看他。只看那双灵活的眼睛，就知道是个心里特别有主意的机灵鬼。

　　“ 您好，我找豪恩.道森。”小人儿口齿清楚、极有礼貌地说。
　　“ 哦。”小号版的皓恩找皓恩？
　　传晖不由微微一笑。
　　不消验DNA，只看这一模一样的外貌就可以知道，一定是那小子欠下的风流债。可不，债主这就上门讨债来了。若是皓恩从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突然见着一个象是克隆出来的小皓恩，一定会被吓一跳。

　　传晖忍着笑，叫南茜送些点心过来招待“客人”。
　　“ 我叫沈传晖，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叫罗尔斯。”小人儿大方地伸出手与传晖相握，很长于社交的样子。
　　“ 你找豪恩.道森有什么事？”传晖试探性地问。
　　小人儿蹙起眉头，思忖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 我妈妈说，他是我生父。”
　　“ 你妈妈呢？”
　　“ 我妈妈上周去世了。”小人儿的眼神黯淡下去，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 那你怎么到香港来的？谁带你来的？”传晖再忍不住，搂住那瑟缩的小身体，轻轻地抚拍。
　　“ 凯文叔叔带我来的。”
　　“ 那凯文叔叔呢？”
　　“ 凯文叔叔在酒店睡觉，我偷偷跑出来的。”

　　“ 传晖，传晖。”游荡归来的皓恩听说传晖在会客室见客，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赶过来了。
　　走进会客室，皓恩没看见什么客人，只看见一个金发蓝眸的小鬼。小鬼在吃……他最喜欢吃的蓝莓蛋糕…… 而传晖，坐在小鬼身旁，全神贯注地看着小鬼，眼神那么柔软。
　　“ 哪里来的小鬼？”皓恩挑眉。
　　小鬼抬起头，上下打量他。
　　传晖则笑着对他招手，“ 过来坐，”跟他介绍，“这是罗尔斯。”
　　皓恩看小鬼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一副小绅士的派头，心想，大约是哪个讨厌客户的小孩吧。真是的，出来谈生意还带个小油瓶，累得他家传晖当保姆。
　　这年头做生意真不容易啊！不但要讨好客户，还要替人哄孩子。
　　皓恩心疼着传晖，一面恨恨地朝那小屁孩瞪了两眼。

　　“ 罗尔斯，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传晖很轻松地把球踢还给当事人，拍拍起身，“ 你们聊，我回办公室去了。”

　　会客室里。
　　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
　　还是皓恩打破沉默，“ 小鬼，你找我？”
　　“ 你是豪恩.道森？”
　　“ 我是。”
　　小人儿咬一咬嘴唇，低声说，“ 我妈妈，克莱尔.伊莎，上周去世了。”
　　皓恩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你是克莱尔的儿子？”
　　“ 我妈妈说，我父亲叫豪恩.道森。”
　　皓恩以为是自己听错，“ 你再说一遍，你父亲叫什么？！”
　　“ 豪恩.道森。”
　　皓恩怔了片刻，继而大笑，“ 小鬼，东西可以乱吃爸爸不能乱认！”他跟克莱尔就做过一次，哪就那么巧的中奖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恶作剧，叫个小孩来认他作爸爸挑拨他和传晖的关系。
　　小人儿涨红了脸，露出不屑的眼神，“ 我可没说要认你做爸爸。”
　　“ 那你是来给我捣乱的啰。”皓恩毫无费力地把小家伙拎起来，“ 说，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不说我把你从窗户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