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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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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机坠海的前一刻,求生的本能似一只无形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传晖从驾驶座上拽起,用力推到早先被他破坏掉而此刻正呈开放状态的舱门边。
大脑已呈空白状态的传晖想也没想,顺势纵身跳出了机舱。
迎向他的,是令他感到眩晕的轰然爆裂开来的湛蓝海水。
机身撞破海面的一瞬,炸开的水柱与碎浪喷上半空,发出震颤海面与天际的轰鸣。
跳入海中的传晖被眼前混乱交织的水幕模糊了视线,毫无闪避的余地,激浪将他整个人弹起,再猛力抛甩出去。
急速飞射出去的身体,重重撞在机翼的一侧。
□□与金属剧烈的撞击中,传晖感到被撞得麻木的躯体象被一只敲碎的鸡蛋,几乎能听见骨架碎裂飞散的声音。
在无法自主的状态中,传晖被机翼反弹到纷乱汹涌的浪涛中,再从浪尖怦然跌落。
惊悚的空中抛物运动结束后,尚存有一丝意识的传晖大口地吸气。
全身的骨骼好象散开了,肢体完全失去了知觉。
稍过片刻,传晖感到了难以抑制的痛。
左下腹似是被硬物穿裂了。
来得很钝的痛,慢慢地变得尖锐。尖锐到象要将神经刺穿割裂。
传晖尝试着,想抬起手臂划水,痛得似要散碎开来的身体却没办法执行大脑的指令。
传晖知道自己伤到了要害处,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划水潜游。
他索性一动不动地仰躺在海面上,抱着“时至则去”的心念,静静望向似乎一伸手就可触摸到的天空。
铺撒在海面上的光,清晨的阳光,逐渐地明亮起来。
镶了金边的云彩飘在半空,凝固的美丽姿态。
这就是死亡么?
如此安宁,如此心无旁骛。
俗世里的人与事,再也困扰不到他。
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传晖闭上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放松。
海水与阳光环绕着他,那样的温暖和煦,令他困倦得想睡。
皓恩看着快速下沉的Bell直升机,一颗心坠到谷底。
“ 传晖,传晖。”他用撕裂的声音呼唤。
传晖,你要怎么样都行,只要你活着。
你不能死!不能啊!
皓恩在心里哀吟、懊悔,乞求上天对他千万宽容一些。
顶着惊涛骇浪,忍着身上各处的痛,皓恩不管不顾地游到机舱的近旁,憋足气下潜,进入已经灌满水的机舱。
传晖不在机舱内。
皓恩心里升起一丝侥幸:传晖已经游出了机舱。这说明,传晖还活着……活着,活着……
皓恩逼自己做着最乐观的假设,继续在附近海面搜索。
不止是身上痛,头也好痛,心,更是痛得一阵阵的抽搐。
在皓恩感到体力不支的时候,他看见晃动的海面上飘着一抹衣料。
那颜色,是他亲自挑选的,因他觉得最配传晖清爽的气质。
传晖!
皓恩象在陷落于黑暗之时突然见到曙光,难喻的激动中,用力挣扎着游过去。
传晖安静地躺在海面,柔软得象一个梦,身上不见血迹,也没有显著的伤口,仿佛在安宁的睡眠中。
皓恩知道传晖是伤在内里。
“ 传晖,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皓恩将毫无声息的传晖负在背上,硬挺着,朝前来接应的游艇游去。
小腿却抽起筋来,整个身体跟着痉挛抽痛,失控地往下沉。
不可以,不可以沉!
你身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
皓恩越是焦灼,越是用力,身体越是背离他的意志。
水已经没过头顶,身体象灌了铅,连一根手指头抬不起。
皓恩用仅余的一点力气,想将传晖托举出水面,然而,身体却象被漩涡吸住拖住,一味地往下坠。
在意识没入黑暗的那一刻,皓恩觉得背上的重量没有了,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近旁没有别人。
是传晖,救他的人是传晖!
他在乎着传晖,传晖,亦用自己的生命在托举着他。
要到此刻,皓恩才懂得“相濡以沫”的意思。
彼此用残存的力量,苦苦支撑着对方的生命。
这份相互的在乎与舍不下,要到了生死关头,才能显示出内里的惊心动魄。
等皓恩醒过来,已经在医疗救援的直升机上。
“ 传晖,传晖。”他摘下氧气罩,喊着找着。
躺在担架上的传晖,整个人苍白得象石膏。
手还没触到传晖的肌肤,皓恩已经感觉到自传晖身上透出的彻骨的凉意。
“ 他怎么了?他怎么样了?!”皓恩慌乱地问。
“ 脉搏很弱,可能伤着内脏了。”救援的医护人员根据经验推断。
在皓恩的要求下,直升机直飞巴黎最大的医疗中心。
“ 德力特,把电话给我。”
皓恩拿着卫星电话,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往外打。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与力量,请到纽约最好的外科大夫费林博士,又调用了老爸的私人商务机,要求费林博士马上飞巴黎。
巴黎医疗中心的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对传晖进行检查和急救。
急救室外,皓恩听到的,却是令他眼前一片暗黑的讯息。
“ 病人情况很不好,脑部受到震荡,肝脏破裂,除非,尽快做肝脏移植手术。”
在欧洲,器官买卖是违法的,而等待捐献的器官,凭的是万中之一的运气。
即便以皓恩的神通广大,通过地下渠道去买,一时之间,也找不来合适的肝脏。
皓恩不假思索地说,“ 用我的肝脏,我是0型血。”
他连自己的心都给出去了,又岂会在乎这一片半片肝脏。
“ 器官移植的手术,成功率并不高。而活体移植,对捐献者来说,相当危险。”
“ 我愿意冒这个险。”
“ 这,”法国医生犹豫,“ 先替你做检查,等费林大夫到了,看他的意思。”
法国医生知道皓恩身份贵重,惟恐出当中出了差错,惹麻烦上自己的身。
器官移植,本是生死一线的手术,再高明的大夫,拿刀的时候也是心悬在嗓子眼。
传晖这个手术,又是险中之险。
一个是只剩一口气,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的危重病人,另一个则是身份贵重到让人不敢碰。
不相干的人,凭什么涉这个一旦失败绝脱不了干系的险。
皓恩电召费林,也是考虑到这点。
在皓恩等得神魂游离的时候,费林到了,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检查得出各项指标都符合手术要求,费林却不肯主刀。
“ 你无端端地少掉一片肝脏,叫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皓恩盯住费林,目光锋利铮亮得象脱鞘而出的剑。
外面并没有下雨,已经换上病员服的皓恩却是浑身透湿,整个人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发稍上、额上,大粒的汗往下滚落。
“ 你不主刀,我就找别人!如果没有大夫肯主刀,我就自己动手,把肝脏挖出来。”
皓恩蛮横的威胁起了作用。
皓恩的胡作非为一向是出了名的。
看他发狂的样子,费林怕他真的自己拿刀剜自己的肝脏出来。
费林被逼得没有退路,只得无可奈何地将这个棘手的手术应承下来。
横竖都脱不了干系,不如自己上阵,倒有把握些。
躺到手术台上,听着器械碰击的声音,皓恩的脸上露出宁和的笑容。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传晖,从此以后,我们是真正的血脉相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