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诀》顾以陌

18、顺宁行宫

　　入夜时分，慕容总算是把秦大公主拉回了江阴府。
　　喜顺听了侍卫的通报后，便派人在门口一直守着。听闻两个人总算回来了，喜顺长舒了一口气，“诶呦喂，我的小祖宗啊，可算是好好儿的回来了！”他赶忙派人去唤两位主子来陪皇上用膳。

　　“长乐回来了？”皇帝不经意地问着话，手上落下一子。
　　喜顺凑上去笑着说，“回皇上，回来了。那，是否给您传晚膳？”
　　听着皇上要与公主一起用膳，江淮总督舒敏站起身来，拱手道，“皇上要用膳，臣就先行告退，再等皇上传唤。”
　　皇帝把手中棋子向棋篓中一扔，“舒卿不必走了，留下来一起用膳吧。”说罢，站起身向饭厅走去。舒敏本想告谢回绝，却见喜顺摆了摆手，便只道，“谢皇上！”

　　听喜顺派来的巧子说，要两人一同去陪皇上用膳，慕容久安心中很是犹豫。在他离开长安之前，父亲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圣驾之前一定要谨小慎微，不要越矩。现下这情况，去？还是不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梳洗过换好衣服的秦念之在外敲门，“久安，你好了没？”慕容久安换了件深青绣暗色竹叶纹的广袖长衫，腰间坠着祥云纹鹤鸣玉佩，他上下打量觉得还算得体，便打开了门。门外的秦念之看着他却笑了出来，他细细看去，发现秦念之换了一身更日常些的浅妃色束袖裙，只有衣领绣着几只八棱海棠，却映衬着少女娇俏的笑容，再看看自己，好像…

　　慕容久安还没来得及说话，秦念之就拉着他往屋里走。“你穿这么正式做什么？”只见秦念之从衣柜中来回翻找，“来，穿这个。”她举着一件绛紫的祥云纹束袖长衫，是他经常在家中看书的时候穿的便服。“我觉得你穿这个颜色最好看了。”秦念之自顾自地说着，伸手就去解慕容久安腰间的佩玉。

　　等在一旁的巧子看得都傻了，慕容少爷和公主关系这么好啊，公主居然亲自帮他更、更衣？慕容久安也发现了愣住的小太监，他抬手拎过秦念之手上的衣服，轻轻俯身说道，“阿念，我自己来，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可好？”听到慕容拒绝了自己，秦念之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噢…我帮…”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出了房间。

　　一旁的巧子愣愣的看着自家公主被推出了房间，却听见她自己在门外说完了后半句，“帮你不是快一点吗？”见公主被赶出房间都没有生气，巧子心中更是暗暗感叹，慕容少爷在公主心中地位真是高啊。
　　秦念之与慕容之间是没有什么上下尊卑的，平时她们三人相处也从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只是她似乎忘记了，她心中虽是没有顾虑，可他们周围，却全都是规矩。

　　两个人赶到饭厅的时候，皇上和总督已然在用膳了。慕容心下担忧失了规矩，而他不知道，秦念之跟自己的父皇之间一向随意，两人吃饭从不等彼此，谁先来谁先吃。这可是从来没别人能有的待遇，只有喜顺最是清楚，连皇后都没有。

　　秦念之直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佯装生气地说，“父皇竟都不等长乐吃饭。”皇帝并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桌前的舒敏背后直冒冷汗。皇帝身旁的喜顺却笑着抬手给秦念之布菜，“公主殿下，皇上可是一直等着您回府才传晚膳的，可不是怕您吃不好嘛。”

　　秦念之突然换上一脸笑意，凑到皇帝身前撒娇，“好父皇，就知道您最疼长乐了！”皇帝瞥了面前的小丫头一眼，“哼”冷哼一声，但嘴角却也溢出了笑意，“快吃吧，待会儿该凉了。”秦念之刚坐下，却发现身旁没有慕容的影子，便回头去找，“久，久安？你怎么不过来坐？”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一旁站着的慕容久安。他招了招手，“来，久安，坐下吧，跟长乐一起吃饭。”
　　听到皇帝说话，慕容久安才敢入座。虽然他一直心知秦念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但也未曾想到这对皇家父女之间的相处却比寻常百姓家更随意。一旁的舒敏心中却有了更多思量。

　　这顿饭吃得最顺心的就是父女俩了，舒敏和慕容久安都各怀心思。用过晚膳，皇帝留下舒敏说话。
　　“舒卿，想来老三也该到顺宁行宫了吧？不知道收拾的怎么样了。”皇帝端着茶盏，轻声问道。
　　“回皇上，按日子来算，该是到了。”舒敏回答到，“只是，行宫许久未开，怕是收拾起来还要些时间。”
　　“是啊，朕是很久没有到过顺宁了，但它大概还是朕记忆中的老样子吧”，皇帝啜了一口茶，“舒敏啊，很多东西都禁不止时间的考验，尤其是人心，不是吗？”
　　听到这话，舒敏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皇帝似乎话里有话。还未等他回答，身边又传来了皇帝低沉的声音，“但，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有所为有所不为，是吧？”
　　“是，皇上！”舒敏不敢有一丝犹豫，“臣谨遵皇上教诲！”他知道，皇上定是在警告自己，有些事情虽然做的隐秘，但天子耳目众多，又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呢？只是不知道，这位天子，知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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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阴、淮安傍着岷山，依着淮水。岷山山脉大部分在两城的南方，山上是密林荒郊，而两城主城区在北部平原相连，淮水穿城而过，孕育出繁华的城池。顺宁行宫就位于江阴城东郊的岷山脚下，距离江阴城的东门约十里山路，路上是连绵山林。

　　三天之后，御驾前往顺宁行宫。

　　秦念之轻轻掀开车帘，看着窗外正骑马的少年说道：“久安，这顺宁行宫修得真是不错！依山傍水的，还可以看到整个江阴城。唉，就是去城里玩儿是极为不方便了。”听着少女的叹息，马上一身天青色水鱼纹束袖长衫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确实是呢。”

　　“还有母后，啊啊啊！！要不我跟父皇说说，让我就住在城中总督府好了，不要去行宫住了。”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少女眼中十分闪亮。
　　少年偏过头盯着少女的眼睛，内心很不想浇灭那束光亮，但却依然说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果然，听到这话，少女的眼神黯淡了许多，“好像，不太可能噢。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她目光流转，深褐色的眼珠在转了转，心中开始琢磨着怎么“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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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宁行宫主殿前，三皇子秦慕之与皇后早已率随行众人恭迎圣驾。

　　看着锦绣在殿中前前后后收拾这带来的东西，秦念之晃着手臂走出了她住的长霄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左顾右盼。‘不知道久安住到哪里了呢？’她这么想着。突然，她看到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宁辉殿，秦念之拍拍屁 股站起来冲着少年直挥手，“久安！这边！”

　　慕容久安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正看到那少女一身浅绿色广袖宫装绣青色蛱蝶纹，外罩鹅黄色开襟宫纱，明明十分端庄的穿着，却跳着脚挥动手臂，没有半分端庄的样子。听她唤自己，慕容久安还是快步走上去。就在离她不远处，少年却突然放慢脚步，躬身行礼，“慕容久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少女身形一顿，心想‘完蛋了’，便放下手臂，整理了衣着，回身便是一脸微笑地屈膝行礼，“母后万安！”说着悄悄抬眼去瞄眼前一身正红长裾宫装的女人的脸色，确正正撞上了皇后看向她的双眼，秦念之深深低头小声嘀咕道，“长乐错了…”

　　“错哪儿了？”皇后声音低沉冷冽，似是生气了。
　　“不，不该…跳着脚挥手。”秦念之最怕自己的母后了，她从小便是不爱做规矩，偏偏皇帝宠着，也没什么人敢教训她。只有皇后，对她是规矩极严苛。
　　“嗯？”少女声音极低，皇后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诶呦呦，朕的长乐又惹皇后不高兴了？”突然，男人清朗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纷纷低身行礼，皇帝却一挥手，“免礼免礼，这又是怎么了？”
　　见到自己的靠山来了，秦念之换上明媚的笑脸跑到了皇帝身后，“嘿嘿，父皇来得真是时候。”她却只字不提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冲着面前的男人挤眉弄眼。
　　皇帝只得做起了和事佬，走上前拉起皇后的手，“云宁啊，不要跟长乐计较了，她还是个孩子嘛，爱闹爱跳不是很正常嘛？规矩什么的慢慢来就是了，嗯？”听着皇帝的话，皇后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只得低身说道，“都听皇上的，臣妾自是不会跟长乐计较。”听出了女人语气中的不高兴，皇帝冲着秦念之眨了眨眼睛，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好好认错。
　　秦念之巴巴地跑上前来，恭敬地行礼，“母后，是长乐错了，长乐会好好学规矩的。您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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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明黄色合着正红色的衣摆消失在大殿的拐角处，秦念之长吁了一口气，一屁 股坐在了长霄殿的台阶上，“这不行，这哪儿是出来玩儿啊？这分明是要我的命！不行不行，得赶紧想个法子开溜。”
　　慕容久安见皇帝皇后走远，走上前来坐在了秦念之身边，“你真要出去啊？怕是不容易吧。”他侧过头看着少女蹙起的眉头，心中似乎也有了些不悦。

　　“不容易也得跑啊，不然我这一趟江淮之行，就要变成学规矩之行了！岂不是白搭了？那还不如在皇奶奶宫里抄书呢！至少耳朵清闲些。”秦念之撇了撇嘴，她一手托腮，眼神望着遥远的天际，“我这个人，最是不喜这高高的宫墙了。”看着她的神情，身旁的少年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而就在大殿的拐角处，有一个身影因着这句话，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