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四十六章 ...
-
46.
纪晓芙只觉得脑中轰的一下,眼前仿佛出现了前世的画面。
和杨逍在坐忘峰上分别之后,她走走停停,没有回师门,似乎天地之大,只剩她自己一个人,没过多久,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嗜辣嗜睡,全身了无精神,并伴有呕吐,虽然她从未经历过,但身为女人,冥冥中应真的有第六感存在,她来到一个小镇里,找到了一家药堂,坐堂大夫无比肯定的告诉她,已有身孕三月余,胎相已稳,多吃些好的,好好补补身体。
她当时怎么想的呢?
欣喜?懊恼?害怕?
应是百味杂陈,再怎么说,她也不过十八岁光景,哪里懂那么许多。
然后,她典当了身上的所有首饰,盘下一处小院,在鱼龙混杂的小镇里安顿了下来。
那真是一段十分难熬的日子。
孕吐,身体的虚弱,艰难的生存,孤苦无依,分娩时接生婆的坐地起价,命悬一线,如今想来,真的是梦一样。
“晓芙,你…不愿意吗?”
纪晓芙恍然回神,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朵,看到杨逍紧张的嘴角不自觉紧绷,眼睛紧紧注视着她,似是不错过她的任何反应。
“嗯…确实太仓促了些,本来我想等我们回到光明顶时再正式举办婚礼,以昭告天下,我还是太心急了…”
说完,杨逍慢慢抬起手,准备拿掉纪晓芙头上那看起来很是简陋的新娘头冠,心里暗暗恼恨自己还是太着急了些。
“逍哥哥…”
纪晓芙按住杨逍的手,委身投进他的怀里,“怎么不愿意呢?我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了,能够光明正大的站你旁边,向所有人宣告我是你的人。”
“逍哥哥,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杨逍抿紧了嘴唇,抱紧了她,光亮从眼睛里跑出来,灼烧着纪晓芙的脸,他举起纪晓芙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拉着她来到湖边一同跪下,对着天与地和彼此拜了三拜,宣誓从此福祸相依,生死相随。
二人在漫天星空之下倚靠着桃树席地而坐,纪晓芙跨坐在杨逍腿上,仰着修长的脖颈承受着杨逍细细密密的亲吻,不可自抑的神魂剧荡,浑身瘫软如泥,提不起一丝力气。
人生跌跌撞撞的奔忙,她唯一所求,便是如此了。那所有的艰难过往,都一笔勾销了。
夜空幽深高远,繁星满天,密密的粉红花瓣随着清风落在二人身上,点缀在纪晓芙光洁白皙如雪的肩膀上,染起了妖冶的颜色,杨逍眼里似是烧起了火。
怀中的人随着他的手掌所过之处情动战栗,粉面含春,星眼轻颤,红唇微启,如此绝艳丽色,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见过的最美的风景都不及其万一。
杨逍浑身紧绷,后背显露出硬朗的肌肉线条,像极了蓄势待发的兽类,脑袋趴在纪晓芙细嫩的脖颈里,以一种凶狠的姿势在汩汩涌动的动脉处细细舔舐,却久久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月光划过树梢,照亮了纪晓芙仰起脖颈承欢的脸,已然是眼光紧闭,如睡着了一般,全身没有支撑的瘫软在杨逍的怀里,不省人事。
看天色,亥时还有二刻方过,距离子时还有大半时辰,纪晓芙无故昏倒的时刻竟是不知怎的又提前了。
杨逍简直恨极了这种超出他掌控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心里发狠,盘腿坐好,将没有知觉的纪晓芙平放在腿上,手掌覆在她丹田处,闭上眼睛,内力如流水般不值钱的涌进纪晓芙体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的来到上次内力消失的下腹处,被重重叠叠的茫茫如薄纱似的白障阻住了去路。
若杨逍奔涌的内力是巨浪,那这层屏障,就如深沟巨崖,一下子将这层层波涛吞噬的一滴不剩。杨逍犹不死心,你吞我再填,他就不信他填不满,进不去,看不到里面的真面目!
月移星落,晨光乍起,朦朦如纱的白雾在林中升腾而起,湿重的露水令娇嫩的花瓣不堪重负,从上方滴落下来,打在躺在纪晓芙腿上杨逍的眉眼处,一个激灵,骤然起身睁开了眼睛。
“晓芙?”
“逍哥哥…”纪晓芙眼里含着泪,偏过头去,转了个身,便不再理他了。
“晓芙?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杨逍晃了晃还有点晕眩的脑袋,掰着纪晓芙的肩膀让她转过来,却换来了纪晓芙更强烈的拒绝。
“晓芙?怎么了?说句话好不好?”
“怎么了?你知道我醒了之后看到你为了我,折腾的脸色苍白像鬼似的昏倒在一边,我什么感受吗?”
杨逍搂过了她,紧紧的抱着,心里回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时刻我经历了数次,其中何许滋味,实在苦楚难言。”
“好了,乖,我没事。天色已亮,我们出去吧!”
你身体的古怪一日不解,我日日寝食难安。
“啊?这就走了吗?”
纪晓芙手指挠着从头上掉落的花环,偏头看着属于他们一次都没有住过的新房,眼里是满满的不舍和依恋。
杨逍蒙着她柔柔的眼睛在唇上亲了一口,嗓音低沉如珠玉溅落,“我答应你,我们以后会回来看它的。这里算是我们第二个家,不会不要它的。”
“嗯嗯!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那神情,仿佛他们已然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过了,就一定会实现一样。
雾气渐渐消散,阳光穿过斑驳的枝丫落在身上,心照不宣的压下了彼此不再提起的对对方的满腹忧虑。
原路返回很是顺畅,二人功力相当,当今天下无人可及,轻而易举的穿过广袤的沼泽之地,并加固了几种天然的地势阵法,将此地隐藏的更是深密,令人不得探寻。
刚刚回到人群之中,玉珠的声音就咋呼了起来,“小芙子,杨逍,你们可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探出来出谷的路?没有也没关系啦,昨天小白帮忙追猎物的时候,狗鼻子找到了一条非常边缘的小路哦,我们一起去看了看,真的可以出谷欸,这中央这条路看着就危险重重的,我们还是去走小路吧!要不是等你们,我们早就走啦!哼,那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又先跑了,要是被我再见到他们,你一定要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们一顿,简直气死我了!”
纪晓芙望了望重新只剩下自己人的队伍,对气呼呼的玉珠拍着后背顺着气,“嗯!把逍哥哥的鞭子也拿来,我们一起抽他们!”
“对!揍不死他丫的,我就不是珠珠女侠!吃我们的,喝我们的,用完就丢,太不要脸了!…”
“好了,废话少说,准备准备,出发吧!”
杨逍开口制止了玉珠意犹未尽的滔滔不绝,以眼神示意谢逊整顿队伍,在前带路。
玉珠撇了撇嘴就要开口杠,被纪晓芙一把捂住摁怀里去了。
“那个,杨左使,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一下。”谢逊领着杨逍来到后方明教弟子处,“你看,这几个人…”
在杨逍面前平排在地上躺着七八个人,呼吸吭哧吭哧的脸色通红,大张着干裂的嘴,像是一排离了海水的大鱼,每一次胸膛起伏都让旁观的人看的十分难受。
“怎么回事?”
“昨夜突然就这样了,高热,呼吸困难,浑身无力酸疼,头痛,咳嗽,和周颠前几日的症状一模一样,有两三个人还增加了呕吐腹泻的症状。”
“周颠,过来。”
周颠顺着杨逍的传唤四肢不安的站到了杨逍面前,所有人都看出来的事实他当然也明白,这些人是被他给传染的,只是不知道是只有这几个人还是…还会增加别的人…他满心胆战心惊的不敢与杨逍对视,怯懦道,“杨左使…”
杨逍令他抬起手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温度适中,脉象平稳,除了脸色还微有苍白之外,再多的,便是郎中的事了,他也看不出来许多,“周兄,你在转好之时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从生病之后脑子一直晕晕沉沉的,然后就突然在某一刻仿佛从混沌中醒过来似的,便突然就好了。”
杨逍眯眼回想,确实,这几日无药无医的,周颠除了喝了点水,吃的一概喂不进去,说是自愈倒也过得去。
如此看来,倒也无妨。
“着几人照顾着,其余之事,到襄阳再说。”
“是,杨左使。”
“走吧,带路,出谷。”
“杨左使,这谷?”
“没时间节外生枝,只要不捣乱,不必理会。”
谷地宽阔,众人绕到边缘小路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远远的看到了出谷的谷口。
杨逍挥了下手,所有人停在原地,不明所以。
那谷口四围有阵法移动的痕迹,看手法绝不是那一帮又先逃跑了的混蛋们干的事,所以…
杨逍回头看去,树峦叠嶂,雾气翻腾,如此巨大的山谷里,仿佛里面住着什么怪兽,在暗中悄咪咪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择机而动。
算了,他的时间紧迫,待以后有时间了,再过来好好一探究竟。
“走吧。”
出了山谷,这边地龙过后的地貌就更加的惨不忍睹了。幸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开裂沟壑尚能躲躲避避的迈过去,若是想骑马坐车什么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直从清晨走到黄昏,众人只在中间歇息了几刻,马不停蹄的快速赶路,在这之中,突然病倒的人又增加了五个之多,全部是功力浅薄的底层教众,玉珠及玉嬷玉宝老弱之流,直接被杨逍命令着不得再与病号有任何接触,以免被染上风寒。
对,至此刻止,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所生的病,只是一种比较厉害的风寒而已。
在漫天昏黄的夕阳之下,风沙迷乱人眼之中,襄阳城终于显露出它几百年来屹立不倒的雄壮轮廓,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昏黄的光晕里,襄阳城三个大字悬挂在城门之上,厚重的城门紧闭,城墙被地龙震的有几处开裂,墙之上仅有寥落的几人在四顾巡逻,看身形松松垮垮,很是散漫。
韦一笑最是心急,他轻飘飘如落叶般飞到城门之下,张口喊道,“官役,开个门!”
有两人听到呼声过来,居高临下审视着他们这一帮人,“什么人?做什么的?”
“来襄阳城寻亲的。”
“有没有身份文蝶?”
“有有,有的。”谢逊从后而来,从包袱里拿出来将文蝶打开示意那二人查看。
那二人在高高的城墙上昏暗的光景里其实根本就看不清什么,但此刻襄阳城一片残破不堪,谅他们来此也做不了什么图谋,况且城里正是需要劳力之时,当下没多久,那厚重的城门便吱吱呀呀的从里面打开了可容二人通过的缝隙来。
待所有人缓缓通过之后,那扇门便又在身后徐徐关上,谁也料不到,自此刻往后许久时间里,这扇门再没有打开过。
城墙上那几个官役之一语带讥讽道,“这个时候来寻亲,怕是寻到尸体都不错了。”
“谁说不是呢?咱襄阳这次塌了差不多半城的房子,砸到了半城的人,缺胳膊少腿的不要太多了,死的也有不少吧!”
“我娘…被砸伤了腿,没撑过一天,就去了…”其中一个小兵低声说道。
“我爹是直接就去了…”
“我听说啊,是老天不满元兵暴.政,专门降下的惩罚,以后啊,还有别的…”
“嘘…”一小兵往一边扭扭头,“小心被老大听到,他是元人,你找削吗?”
“其实也不是所有元兵都是坏人,对吧…我们老大…”
“嘘…闭嘴吧!真希望元朝廷会有赈灾的粮食和钱给我们送过来吧!这才几天,感觉撑不下去了快。”
“是啊,冬天要到了吧!”
“明天不就是立冬了吗?真他娘的冷起来了…”
杨逍与纪晓芙走在最前方,街道上随处可见碎垣乱石,密密集集的房子一片一片的塌陷在两旁,有稀稀两两的人在神情麻木的或是徒手或是用工具扒拉着残壁,以期上天出现奇迹,让生命中那个重要之人重新鲜活的出现在眼前。
不过很显然,时间已经过去三四天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存活?
天灾最是可恨,因为恨都没地方去恨,倒恨起来了属实是自己命不好,因为不好的命,因为这贱命,连老天都不让活。可是既然不让活,为什么要让他存在一场,活那么一场。看世人痛苦挣扎着活那么一下,面目狰狞,撕心裂肺,生离死别,上天里的那个他或她或它好开心一下吗?
“杨左使,去我们明教分舵吗?”谢逊对眼前一切面露不忍,没话找话的转移着注意力。
“对,边力所能及的救治众人,边找胡青牛,不过,他应该也会在分舵落脚。”
“只怕…分舵…”
“看情况再说。”
继续走了一会,渐渐的,有隐约的人声传来,路边完好无损的商铺食绎里有寥落的人在出没,有食物的香气幽幽飘来,吸引着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玉宝不断呀呀呼喊,“吃…吃…”
“小玉宝贝,你想吃啥呀?”玉珠笑着逗弄她。
“饭饭…饿…”
“可是我没钱啊!”
然后,就见这个一两岁的小娃娃那个小眼神悄悄的往杨逍身上一瞥,又十分快速的仿佛被针扎了一样收了回来。
玉珠简直要笑死了,她捂唇偷笑着咳了一声,义正言辞道,“你说找杨逍要钱啊,算了,我可不敢。”
玉宝双眼瞬间包了两泡泪,那速度,那规模,简直神乎其技,神来之笔。
“好好好…我去我去,不哭哈…”玉珠又是哄又是亲的,才勉强把那两泡泪给哄了回去,她两指捏了捏下巴,狡黠一笑,走上前揽住纪晓芙开口大声说道,“小芙子,小芙子,你饿了吧!走走,去吃点东西啊!”
纪晓芙刚想回答说并不,就看到玉珠冲她眨巴眨巴的快要抽筋了的眼睛,只得一转念回答,“嗯,有点…”
杨逍听到了,那脚步停的叫一个利索,立刻开始嘘寒问暖,“晓芙饿了?那先吃点东西,分舵情况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吃的,还是先吃了好。”好像刚刚玉宝与玉珠大声呼饿的声音他完全不曾听闻一样。
于是一行人的脚步停在了一幢名为迎仙居的大酒楼门前,酒楼完好无损,迎客名幡送客小厮一处不落的应有尽有,并有熙熙攘攘的宾客来往不绝,可见其品格还是不错的。
除了那生着病的十余人有三四个教众照顾之外,所有人都进了迎仙居大厅,以稍稍裹腹休息。
杨逍,纪晓芙,俞莲舟,谢逊,韦一笑,周颠,玉珠,玉嬷玉宝,这一行俊男美女形状各异的甫一进门,大厅里的空气都寂静了片刻,迎来了多方的打探与审视。
“客官,来喽,打尖还是吃饭?”一个灵活的胖子小二上前来招呼,在外面普遍惨兮兮的境况之下还能有这样的体格,实属不易。
“要一间包房,吃饭。”
“对不住呐客官,包房没了,那边角落还有一个大桌子,不如去那里,有屏风挡着,也算清净,怎么样?”
杨逍不置可否,本就只为吃个饭而已。
“带路!”
“好嘞!”
然而还不等所有人落座,一阵熙攘攘的哄吵声就响了起来。
“哎,看你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竟然拿了东西不付钱,找艹吧是!”一个长相黝黑,鼻峰上有颗黑痦子,穿着甚是考究的矮个男人大声凶道,一副不可言说的气势凛然。
“啊!…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小姑娘边说着边一直四下寻找着身上的钱袋,可是身上空空如也。
“啊…我的钱袋为什么不见了…我只有这些了呀…应该是…应该是被小偷偷走了…”
“哈!我管你谁偷了,今天没钱,嘿嘿,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这矮个挫男边说着,一副蒲扇般的大手眼见着就要落到那个身穿黄衣的柔柔的姑娘脖颈上去了。
黄衣姑娘满眼惊恐,一下子紧闭了双眼蹲在地上,将脑袋窝进了腿缝里,双手护住头发,怯怯懦懦的自以为的大声疾呼着,“哥哥…哥哥!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