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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十八回 天真女小过得大惩 金兰友真情施援手(2) ...

  •   小瑷骤然红了眼圈浑身发抖急欲分辨,可此刻慌不择言,说多错多,万一张口再打几个嗝,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我忙起身抢了小瑷的话:“先生息怒!甄可瑷并非有意冒犯先生,实在是自今日晌午便一直身体不适,方才左先生课上也有过这一遭,左先生只说让好生歇息并未言其他。再者,先生教背的书甄可瑷已然背全了,先生若不信,只教她默出来就是了,钤玒馆素以宽仁闻名,纵然甄可瑷惹先生不悦,还请先生宽宏大量,饶她这一回罢!”
      先生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她书中夹带了闲画纸,该当何罪!”
      “先生明鉴,钤玒馆中并没有哪条规矩定了书中不得夹带闲纸。退一步讲,馆中规矩,姑娘们犯错,大过不饶,小错初犯只已教导为要,旨在及时改过,若有二过方罚,且罚主口训、抄书,不动大刑。”头回在众人面前顶撞先生,还是一位如此严苛不讲理的先生,我心中如何能不怕,只觉心口瑟缩发抖,但仍旧强忍恐惧,控着嗓音平平稳稳一字一句道来。
      “放肆!这是我的课堂,规矩自是由我来定,我想如何罚便如何罚!甄可瑷上书房散漫不听讲,你还替她讲情顶撞我,你上前来跪着!”先生眼看是气急了,嗓音骤然尖锐,面色也通红。
      事已至此,我索性横下心,几步便走到讲坛上,回身扬着头跪下去,大不了连我也打一顿板子。我着实想不明白,不过一张菜谱,值得先生动这样大的气?若是梅姐姐发落,罚便罚了,丝毫不冤枉,如今偏是梅姐姐课上犯错,庄先生打手板,这不是没苦主的官司吗?
      “先生,那画纸不是甄可瑷写的,是前几日我闲来无事抄着玩的,顺手夹在了甄可瑷的书本里。”云丫头起身款款行一大礼,“我与林玳艺二人皆可为甄可瑷作证。”
      我真真是佩服云丫头,纵是说谎也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瞧她镇定自若的模样,我若不知内情,必得教她骗过去了。
      “胡说!分明有人看见她前几日在课上写了!”先生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果然!
      这便坐实了。有人非但诬告小瑷在庄先生课上写菜谱,定还添油加醋地进了不少谗言,今日先生翻出小瑷的菜谱已气急,后头的话自然便全信了,否则断然不会动这样大的气。
      “既是有人出首,那想必是此刻书房中的诸位姐妹,”云丫头冷冷地环视四周,扬了声音,“请站出来当面对质!说清甄可瑷是何时写的,写了何事,明明白白,也好教人信服。我与林玳艺只说一句,甄可瑷从未在庄先生课上写过什么菜谱。有人出首,若能拿出人证物证,顾静仙愿与二位姐妹一同受罚;若是无中生有搬弄是非,也不要怪静仙不客气!”
      云丫头人前本不爱笑,天生冷冷的,如今敛了顽意正了颜色,竟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模样。
      庄先生飞快地瞥了一眼右后方,旋即怒斥云丫头:“都反了!人赃俱在还对什么质!”
      跪在讲坛上,我倒看清了下头的人。坐在右后方的人可不少,戴时飞、凌霄与张独玉只当未见未闻,只低了头看书,雯霁和双忻几次三番趁着先生不见给我使眼色,要与我们说情,我急得直瞪眼摇头才拦住她们。汪青茗倒是一脸得意,扬着头,竟含了几分笑意,频频朝我与小瑷看。其余的姑娘皆怕引火烧身,大气都不敢出。
      不等云丫头再分辩,先生便唤人取来了手板。书房里明明有行刑的丫头,先生却不待人非要自己动手,死命打了小瑷和百灵六十板子。小瑷开始还不敢哭,后来忍不住低声抽搭起来,百灵忍着不敢则声,嘴唇都咬白了。
      “甄可瑷回去将《圯桥三进履》抄百遍,明日一早送到我屋中,好生学学尊师重道的规矩!”足打够了数,庄先生方丢了板子。
      这一堂课便提前散了。
      跪得时辰久了,我的膝盖疼得不行,扶着扶霜好一会子才站起来,一时间也走不得路。
      小瑷和百灵的袖口都是斑斑血迹,见先生走了,两人又疼又气又恨又羞,浑身发抖,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与云丫头将她二人护在胸前紧紧抱住,只觉瑟缩。
      待先生走后,姑娘们皆收了书本绕着我们悄悄出了屋,生怕沾了我们四人的边倒大霉。
      雯霁上前给小瑷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我同你们一道回去。”
      好容易挪回去,烛荷久等我们不回已经迎到了小石桥上,见我们如此狼狈骤然变了颜色。
      “小瑷姑娘这是怎么了?”
      “来得正好!烛荷快去北苑佛心坞找采兰姐姐,问她拿些治皮肉伤的伤药。”我忙推了她去,“快快快!”
      烛荷连连应了,疾步走开。
      进了屋,再无旁人,小瑷放声大哭,越哭越委屈,气都上不来了。扶她坐下,再翻看小瑷百灵二人的手,血肉模糊,眼泪一时没忍住便滚下来了。
      伴樱见这阵势也心疼不已,早去打了水拿了药给两人治伤。
      “有错当罚也不该罚得这样重,这手都给打烂了。” 云丫头气道。
      “百灵好生歇着。”
      我深知,百灵不是粗使丫头,自幼也是随着小瑷金尊玉贵地长大,小瑷又是难得的好性子,相识这大半年,她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百灵说过,遑论下狠手打了。那细皮嫩肉的何时遭过这样的重罚,二人的手上血将袖口都浸透了。小瑷还好些,破皮流血,周遭肿得晶莹剔透,百灵的手都被打烂了。
      “都是我不好,乌鸦嘴!”我一时着急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疼得眼泪直掉。
      “做什么做什么!”小瑷一急,竟伸着血手要来拉我的手。
      我一个眼疾反手捉住她手腕:“别动,碰坏了伤口可怎么好!你存心教我着急是不是!”
      “这事怎么能怨你呢!怪我自己贪玩不务正业,若是早听你的话,今日也不至于挨打了还带累着百灵与我一同倒霉遭罪。”
      闻得叩门声,我给小瑷擦了眼泪方教伴樱去开门。
      却是雯霁送来了药。
      雯霁掩了门道:“甄妹妹纵有过也不当这样的大罚,先生今日言行太过了。公道自在人心,倒是你们三个教我们刮目相看了,回东苑路上我便听了几耳朵,有几位姑娘赞你们三个胆识过人情谊深厚,我们这群没嘴的葫芦看不过也不敢当众出头明言。只不知他日先生若太过份了,还能做出何事来。”
      我知雯霁是靠得住的人,便道:“我倒觉得今日先生像是早就知道小瑷书里夹带了东西,有备而来,专程是来找碴的。”
      云丫头气道:“正是!我也这样想,当时我瞧着汪青茗一脸狐媚子妖气的,不知是不是她。”
      雯霁点头道:“我也瞧出来了,姐姐们挨罚时她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小瑷眼泪汪汪撇着小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们都跟着吃苦。林丫头都是因为护着我才被先生责罚,幸亏云丫头会说话,不然也上去跪着了。”
      “哪里是我会说话,林丫头说的那几句又分辨了缘由,又抬出左先生这位老学究来弹压庄先生,分明是说得极有理。可这庄先生专是个欺软怕硬拜高踩低的,林丫头求学是远道而来,与她不相熟,若不是我娘亲现在城中做官,今日我哪能逃得脱,早就跟林丫头一同上去跪着了。”云丫头冷笑道,“我大姐姐从前便提过,这个庄危极没人心,凡是达官贵人家的姑娘连句重话都不说,像你们这种远道来的,只要砸上重金厚礼,也是一个坏字也不讲的。但对贫苦人家的孩子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动辄打骂撕书言语羞辱。”
      “趋炎附势,竟连人师也不能幸免,我今日是真见识了。”我冷笑道。
      雯霁道:“我从前读过庄危写的文章,言辞很是平平,以她的学识根本不配在钤玒馆为师,不成想她竟是这样的人!可也是怪了,她如此的人物品行,是如何能在钤玒馆这许多年的?”
      “她这般资质能进来自有她的道理。”云丫头大有深意。
      见雯霁有些倦意,我忙道:“雯霁,今日你也劳动了,回去好生歇着,别为了这些遭心事扰了清净。”
      雯霁告辞走后,我长叹一口气:“唉,事已至此,旁的且都先搁一搁,咱们三个先将《圯桥三进履》抄出来好交差罢!”
      “我正有此意。”云丫头已吩咐了岫岫伺候笔墨。
      “别别别,你们千万别替我抄,万一教先生看出来岂不再要连累你们。”小瑷抽搭着还不忘拦我们。
      “傻丫头!她哪里会细看是不是你写的。不过是折腾你出气罢了,你越可怜她越高兴,只瞧她从前如何待她人的便知道了。这样的人,遑论为师,连做人都不配!”云丫头随手拽了柄团扇气呼呼地扇个不停。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自有她的报应,咱们不理。小瑷和百灵下去给手换药,再吃碗粥好好歇着,我和云丫头且抄着。”我将小瑷的书桌腾出空来准备抄书。
      小瑷还要推辞,云丫头早按了她上一旁坐着。
      梆子已打过二更,小瑷的手已换过药,伴樱又喂她用了晚饭。我略略算了算,百篇抄完需得大半夜,我写字本就不快,又要模仿小瑷的笔迹更是慢了。
      云丫头一面蘸墨一面骂:“她还真将自己当成了黄石公,教我们拾履啊!为师者之所以见尊于学生,应是人物品行皆有可尊之处,若是世人都读两句书靠着银子当了先生,便要求学生如尊孔圣人一般尊她,那‘先生’二字还不烂大街了!”
      “我也算是开了眼,从前只觉她脾气暴躁些,不承望底下竟还有这样的曲折。”我搁下笔甩了甩胳膊转了转头,肩头脖子皆酸得要命,“对了,等下小瑷手好写了还是得过来抄几份,否则太不像了还不知装阎王又要如何。”
      好容易熬过了三更,小瑷忍疼写了有十来篇,我与云丫头也写了约莫有四五十篇,虽不十分像,但是几页一拼,夹在中间好歹也能稍微混过去,到了后半夜,我实在是困得不行,小瑷早趴桌子上睡着了,方才说是打个盹儿便起来写,如今倒是推都推不醒了。伴樱难为,叫醒又不是不叫也不是,我悄悄摆了摆手,叫她给小瑷盖了件披风便下去了。扶霜数过了,还剩七八篇,我定了定神,强睁睡眼又写了几篇,云丫头那厢一凑,总算是够了。
      搁下笔,我只觉身上发冷,手指僵硬,乘着最后一丝精神合着眼教烛荷来加件披风,往后便趴在桌上人事不知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几回被噩梦惊醒,快天明时醒了一回,估摸时辰还早,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了。
      我只觉日光刺眼,浑身酸麻,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动都动不得,扭头看时,小瑷的脑袋都快挤到我胳膊下面了,云丫头想来睡得也不安生,眉头紧皱,昨夜我们三人就在桌子上头对头睡着了。
      我一时没醒过来,过了片刻想起昨日之事,忙将小瑷和云丫头推醒:“快起快起!要迟了!”
      二人惊醒,我们忙梳洗好了与小瑷将文章送过北苑去,我和云丫头不便进屋,到底还要小瑷自己送进去,不免又是一顿骂,还得低声下气地认错。呵,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
      转眼已到了四月中。
      自踏春回来,课业便一日紧似一日,开春馆这半年我要学的课目又格外多些,每日至少有三个时辰的生书要上,最多的时节一天里要在书房待整整六个时辰!一想起这个我便发怵。白日里要上书房,用过晚饭要与云丫头一同去艺华堂,回来还要写编书用的注解文章,这一天连轴忙下来,只觉浑身都要散了架。
      昨日睡得晚了些,今早起来便觉得头沉沉的,我心里有数,今日大概不会好过了。果然,还不到晌午头便开始疼,我暗叫不好。
      因着过晌还足足有两个时辰的大课,午饭硬撑着吃了几口,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冲出屋门吐了。吐完浑身一丝力气也无,整个人压在扶霜身上,紧皱眉头喘粗气。
      “姑娘这可怎么好?”扶霜急的声音都变了。
      “不妨事,去给我倒盏水来。”我合了眼歪头道。
      我只觉脑仁像是被一把钝剪子揪着,疼得发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含了口水漱了漱,略略清凉了些,靠在扶霜怀里歇着。
      如此折腾了小半年,这书编出来之后,我只扫了眼封皮,便丢在一旁,命扶霜收了锁在书箱里,待到休假时带回白府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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