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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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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会同馆的魏国太子忽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百乐悠那日便去了宸王府的书房,待了许久,从日白到夜黑。翌日清晨才返回府上,回到郡主府便听阿雪阿碧禀告,陶碾于前一日夜里便自缢于看管室内。
百乐悠让人将他的尸体送回他家中,送去百金,终是没有告知缘由。
季苍梧终是在立夏的前一天赶回来了,风尘仆仆的就往郡主府闯。却被阿雪阿碧两个以婚前三天内新人不得见面给拦下来了,季苍梧只得作罢,可是一会儿都等不得的将他在一路上给她买的小玩意儿给送了进去。
季苍梧递交完礼物悻悻然背过身去,没有看到阿雪阿碧红湿了的双眼。
悠然院内,阿雪阿碧捧着两个檀木匣子进到屋里,看着自家小姐又在擦拭着那柄奇奇怪怪的铁疙瘩。
“小姐,这是郡王方才……”
“他……瘦了吗?”百乐悠放下手中的枪,眼神胶着在那两个匣子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阿雪阿碧是奴婢,哪敢正面看主子的样子,对于百乐悠的提问,只能摇头再摇头。
百乐悠叹息了一声,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视线挪移开,“阿雪阿碧,上次的事……对不起,我迁怒你们了。”
“小姐,别、别这么说……”两人已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小姐,我们知道错了。要打要罚您尽管开口,别把气憋在心里。”
百乐悠摇了摇头,将二人扶起,“我早已为你二人脱了奴籍,你们早就不是我的奴婢了。我心底是将你们当好友的。”
“小姐……”
“明日,我再托你们最后一件事情,过后,你们便是自由身了。”
“小姐,阿碧不要自由身,阿碧要陪着小姐一生一世,求小姐别不要阿碧……”阿碧泪眼婆娑着又想往地上跪,阿雪亦是低声抽泣着,“小姐,阿雪真的知错了,别丢下阿雪。”
“这是我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拜托的,难道你们也不答应吗?”百乐悠又何尝心里好受,自她来了这个世界,差不多是由阿雪阿碧陪伴着度过的,她们吹笛子跳舞一起烧烤一起讲故事,甚至在那段最难过最黑暗的时期也是她们牵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再次回到光明的。
“阿雪阿碧我又何尝舍得你们,只是有件事情我必须得去了结,我需要你们帮我,拜托了。”伸手将阿雪阿碧的眼泪擦干净,百乐悠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阿雪阿碧对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三个头,齐声道:“但凭小姐吩咐,奴婢赴汤蹈火。”
一日为婢,便终身是小姐的婢女。这是她们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决心和忠诚。
“我需要你们……”光是想想都头痛欲裂,百乐悠拼命的抑制住自己的战栗,哑着嗓子道:“阿雪替我坐上花轿,阿碧掩护。”
“啊!!!”
“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百乐悠捧住了阿雪疯狂往地上磕的脸,决绝道:“你敢,你必须得敢!!只有你身形与我相似,带上盖头才不至于让人疑心……帮我稳住季苍梧,求你了……求你了,不然他会疯的!!!”
“小姐,你要去做什么,为什么不能带上我们,为什么不能告诉景郡王呢?”阿碧一旁攀住百乐悠的手臂,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小姐知道他会疯,难道他得知真相后不会疯吗?”
“疯了……总比死了好。”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庞,泪珠从手指缝隙肆意涌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改变这世道,这些祸本就是我招致来的,由我一人承担就好了……”
姬白,魏国太子,挟持宸王,无疑就是想要她手中的火药配方。
给,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不给,宸王就得死。
为了个火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刺探一次又一次的追杀。上回伤了她的眼、潇兮的背,这回便是以哥哥性命胁迫,那下回呢?
百乐悠不敢想。
更何况,要是连哥哥的□□都保不住,她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
本来,他们惹出来的祸,她就要一力承担。
幽篁说的对,他们已经推进这个世界太多,成了这个世界的变数。
对昱熙王朝是好,但是对其他国家呢。他们就应该活在被火药支配的恐惧当中吗?谁能保证昱熙王朝的火药炸弹不在他乡的土地上炸响呢。
那些人,那些人就该死吗?
“阿雪阿碧,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他比我的命还重要,所以我不能让他陪我涉险。”百乐悠见阿雪阿碧只是哭着摇头,只能惨然一笑,对着她们跪了下来。
“小姐!!”
“小姐!别!!”
百乐悠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地上磕……
“我答应!我答应了!!小姐,你别这样!!”嘶吼着喊出来,阿雪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软坐在地上。
阿碧失神般靠着阿雪,“小姐说的,阿碧自不会拒绝。”
次日清晨,六名亲卫一字排开,立于悠然院门前。
“你们于今日起就解散吧,不用再跟着我了。”百乐悠从门中出来,望见这哥哥留给自己的亲卫,不禁眼眶又红了一圈,“去国公府吧,薪金照旧,做个普通侍卫吧。”
“郡主,就让属下们送你到目的地,之后事宜绝不干涉。”
百乐悠抹了一把眼泪,落地有声,“出发!”
在她背后是红绸满园的郡王府,它正在那里翘首期待它今日要迎进的新娘子,可是那新娘子却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流芳石碑在一座龙断山上,那山既高耸又陡峭,山路崎岖难行。百乐悠快马到了山脚,便遣散了六名亲卫,自行上山了。
这时太阳已渐渐升起,百乐悠咬着牙行走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汗流浃背,有汗珠流进了眼睛了,盐熏得疼,她却全然无知觉。
这个时候阿雪应该已经画好新娘妆了吧……他呢,是否穿戴整齐,要骑着马来领着八抬大轿来迎新娘了呢。
太阳也跟着她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刚开始还觉得脚下酸痛难耐,到后面痛到麻木了也觉得不过如是了。
未到申时,她便已到山顶,此时的她也分不出神来想,现在婚礼应该进展到什么阶段了。她只想倒下,沉沉的睡过去。
可是不行,她的哥哥还在这里等着她去救。
“你终于来了!”那温柔绵软的声音仿佛一道清泉滴入了她的心田。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是你。”
没错,眼前之人便是之前三翻四次向她示好、姬白的心腹——绵密。
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那么傻乎乎的觉得他是好人了。
“你随我来,殿下在前面等你。”
随着路过一座又一座石碑,二人都没有什么想要欣赏的欲望。渐渐地,石碑越发的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独立院子,规模瞧着还不小。
这是刚起的?真是大手笔啊!
这山上都没什么树,大多数荒芜杂草,这院子的建造,非得从山下运木头不可。
姬白依旧是那讨厌的模样,你看他的时候,他能从他眼睛的角落挤出光来落在你身上。
百乐悠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了,她直白的切入了话题,“宸王呢?”
“百侍郎,你知道本君想要什么,”姬白向绵密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我们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那你得先让我看到人,并且保证他还活着。”百乐悠一人站在那儿毫不畏惧,“今儿个我一个人来了,我都不怕,你们反倒防的紧。”
绵密想了想朝姬白点了点头,姬白挥了挥手,立马就有人搀着仍在昏睡中的宸王走了出来。
哥!!!以为干枯了的眼眶瞬间又湿润了。百乐悠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探他脉搏。”
姬白像是很不耐烦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百乐悠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姬白只好又点了点头,“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咚!咚!咚!仍活着,太好了。
百乐悠闭了闭眼,随意的抹了一把脸,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白纸,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本君怎么知道你手中的……是不是真的?”
“那你想要怎么验证?”
“这个简单,这里已经配备了所有你所需不需的物质,只需要你当着本君的面把那火药制出来,本君便放你们回去。”
这姬白居然这样小心翼翼,百乐悠看了他身后的绵密一眼,哂笑了一声,“既如此,带路吧。”
绵密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百乐悠冲他笑了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持住了绵密,冷冽的寒光抵在他的喉间,“都别动,见血封喉。”
姬白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额前暴起的青筋肉眼可见,“你!!!”
这一年百乐悠也没浪费时间,在增进体能,提高攻击速度方面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没想到郡主身手这么好,是绵密失算了。”原本有些微绷紧的身子,几乎在瞬间就放松了下来,绵密本还想有什么下意识的动作,百乐悠手中的利刃向里进了一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们一年前送我的大礼,我不长点记性怎么对得住你们。”
“可是郡主,你抓了绵密也没有用,殿下自不会为了绵密坏了大事。”绵密看了姬白一眼,慢慢垂下眼眸,“更何况宸王还在我们手里。”
姬白垂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没错,你不会以为抓了本君一个什么谋士就可以威胁本君了吧,真是可笑至极!瞧瞧,你们这王爷的命可比这谋士贵重多了。”
说着,姬白手中多了一把珠光宝气的匕首,刀锋在宸王要害之处流连。
百乐悠慌了一下神,心道还是不够狠啊。
就是这一瞬间,绵密的手肘往后一顶,正打在百乐悠腹部,百乐悠一痛手中匕首就握不住了,轻轻松松就被绵密挣脱了去。
姬白见绵密一脱身,面上的狰狞之色就再也掩不住了,那浑身戾气上涌,满满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找死!!敢挟持本君的人,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衅本君!!”只见那手中珠光宝气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宸王的躯体,血色很快就将宸王的衣衫染就。
“啊!!不要!!”百乐悠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剑锋抵住了前路。
姬白满是狰狞的脸上露出一分怪异的笑意,那手中的匕首扎在那肉中仍被他恶趣味般的转动,“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还妄想和本君谈条件吗?你若听话,本君还能留他一具全尸,若你再动什么歪心思,本君就将他挫骨扬灰!!”
那鲜红的血液汩汩的往外淌着。
若是还有意识,那该有多痛。
百乐悠赤红了眼,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妇人之仁,早就做好要死在这里的准备了,还渴望什么死里逃生,渴望什么全身而退。
那样至少不会让哥哥的躯体遭受这样的折磨!!!
她看宸王那无痛无忧的脸庞,轻轻说了声,哥哥,再见。
姬白的人只看到这位昱熙王朝的郡主大人抬起了双手,她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铁疙瘩。
那铁疙瘩有一个黑洞一样的口子,正瞄准着他们的主子——魏国太子。
就在他们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一声巨响在姬白的额头上开了朵血花。
他的瞳孔还微缩了一下,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生命却流逝的这么快。
绵密冲上前去揽住了姬白落下的庞大身躯,似是不相信眼前所见,怔怔道:“就这样……死了?”
□□后坐力将她的虎口震得发麻,还好准头不赖。趁着众人还在震惊当中,她又从怀中掏出几个炸弹。
微不可查的,手微微抖着。甚至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剥离了□□,她看着那个似乎还很冷静的自己,防备的看着四周,如同一匹孤狼。
不知道是因为姬白的死太过震撼,还是百乐悠手中的武器太过匪夷所思,那些隐在暗处的暗卫都泄露了些许行踪。
百乐悠闭了闭眼,将最后一抹天真杀死,只余满目的愤恨。敌人就在那几处,拉掉引线将炸弹抛了出去,然后不顾一切的扑到了宸王身上……
轰隆!!轰隆!!轰隆!!!
几声轰天动地的炸响响彻这座山头,一时间土地震动,尘灰弥漫。
天际好似在响应这通天彻地的改变一般,雷声滚滚而来,远远相呼应着,这天地之变。
这猛震将百乐悠的头震得晕晕乎乎的,胸腔钝痛。她呕了几口,鲜红的血液在宸王身上绽开了一朵海棠花。她尽量忽略浑身的疼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眼前也出现迷迷糊糊的身影,有刀光剑影闪烁着逼近。
毕竟死的可是一国太子,没个交代,他们九族都不够砍的。
而且她手中还有如此利器,带回去说不定能将功赎罪……
她一手匕首,一手手枪,立于天地之间。
杀!杀!杀!!杀尽了,就不会再因为这些超前的东西而产生纷争和死亡了。
可是即便有手枪在手,她也挡不住暗器,很快她的手臂和大腿都中了暗算。
天雷滚滚,闪电撕裂一片又一片密布的黑云,在万物头上炸响。
不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山顶之上骤然出现了一位红衣男子。
狂风肆掠,那红衫猎猎,疾行如光,朝着她走来了。
不止她在进步,他也在不断的进步。一年前还让他狼狈而逃的顶级暗卫,此刻在化为修罗的他的剑中竟抵挡不住一招,一剑封喉。
端的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百乐悠哭了,又笑了。
那个男人来娶她了,踏着尸体重重,踏着炎炎业火,仿佛从地狱中而来。
在他将她狠狠搂入怀中之时,周围已经没有人还活着了。
“季苍梧!季苍梧!季苍梧!!!”她想问他为什么来了,想问他如何知道她在这里,想问他那婚礼到底怎么样了,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可是最后却只能撕心裂肺的唤着这个名字,一声一声将这几个字镌刻在心底。
他浑身都在颤,止不住的颤。直到满怀的抱住她,他还在后怕,要是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点……
他搂得她骨头都疼了,可是她吭都不吭一声,只希望他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终于陷入了一片甜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