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雅未克的白色琴键》tyndall

11、白昼十二点

　　【雷克雅未克时间 2016年7月7日 18:08】
　　今天是冰岛时间2016年7月7日18:08分，雷克雅未克，11度晴。这是肖凉的第五个目的地，与前四个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沈瞻淇，你居然还真的来了。你说你也太冲动了，学校里工作怎么办啊，老师们可不放假。”肖凉一脸欣喜，他已经高兴了整整18个小时了，还没高兴完。
　　“不急。”
　　“你知道我要来多久嘛？万一我来一两个月怎么办？你放心，我就待两个星期，不过你要是有事可以提前走。”
　　“不走。我没什么事。”

　　肖凉笑得更高兴了：“我真没想到你真会来。”
　　“这句话你在飞机上已经说了十多遍了。”
　　“有吗？”

　　【19:41】

　　“sir, vehicles are not allowed on that promenade . Please get off here. The place you want to go is just at the end of the road.”
　　{先生，前面的步行街禁止车辆通行，请在这里下车。你们的地址就在路的尽头。}

　　“ok，thanks.”

　　这条街叫Pósthússtrti，冰岛语里没有什么意思，但是丹麦语里译为“匆忙之后。”

　　街上人不多，但对冰岛这个30万人口的国家来说也许并不算少。
　　时间已经快8点了，可天空没有一丝变暗的征兆，夏天的冰岛白昼有时会一直持续到凌晨。

　　“咔嚓——”
　　“干什么？”
　　“你不是答应了做我的模特吗？模特就要听从摄影师的安排，来，笑一个。”
　　沈瞻淇看了一眼举着相机的肖凉，嘴角一秒即逝地勾了一下。
　　“咔嚓咔嚓——”
　　“嘿！你也学会耍我了，你以为我抓不到吗？”肖凉把相机举到沈瞻淇脸前，他居然真的...抓拍到了。
　　“......不好看。”
　　“嗯？哪里不好看？”肖凉盯着那张照片，“多好看啊，风流倜傥沉鱼落雁的，长得好的人随便一拍都很帅，美人！”
　　沈瞻淇皱了皱眉头：“啊？”
　　“有错吗？美人，美丽的人，很贴切啊。”
　　沈瞻淇叹了口气，大概学艺术的用词都比较跳脱，便由着他瞎拍不再理他。

　　路两边的房子都是撞色设计，五颜六色像是小孩搭的积木。他们找了家饭店随意吃了点晚餐，走走停停地逛着路边的小商店。走在路上，冰岛的气温才凸显出来，虽然已经换了厚衣服，但毕竟刚从30多度的地方飞过来，还是不太适应。于是他们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长街的尽头是高高的铁栅栏，靠右有一扇锁着的铁门。两人张望了一下，可栅栏后一片树林遮住了视野，门后有一条小路，弯曲不知延伸至何处。

　　肖凉订的民宿靠在海边，是主人自己建的房子，有点像云南的吊脚楼，下面有类似干栏的柱子把房子一部分悬在空中，防止涨潮。

　　“不对啊，房东是说了房子在步行街的尽头，可应该是有一片沙滩才对，怎么只有树？”
　　“你确定是这吗？”
　　“她说她最近不在国内，钥匙托付给长街的最后一家店，一家面包店的老板那里。”
　　肖凉往两边看了看，左边最后一家的确是家面包店。
　　他去店里向老板要到了钥匙，沈瞻淇则去拿了些面包当作明天早餐，走过来结账。

　　“458 krónur｛克朗｝——”沈瞻淇正在数钱，突然听见不远处一声叫喊。

　　“Ron？”
　　沈瞻淇回过头，一个很壮的男人拿着托盘走过来，留着黑色络腮胡，头发却已经花白。
　　“hey，it’s me！”

　　那人看着沈瞻淇疑惑的眼神，又说：“five years ago，at Píanóh...mountain piano home. You came to find a mahogany piano，and i——”
　　｛五年前，在...山顶琴房，你来找一架红木钢琴，我——｝

　　“Gunnar？”
　　“yeah！”
　　“wow，but...why？You turned to be a baker”｛哇哦，不过...怎么？你转行烤面包了？｝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厨师服，还端着刚出炉的面包。
　　“oh no no，this is my brother's bakery. I’m just temporarily....you know.”
　　｛不不不，这是我弟弟的店，我不过临时来帮忙。｝

　　肖凉看着这两个人，只默默听着。五年前？什么五年前？沈瞻淇以前已经来过冰岛了吗？他没说过啊。

　　“How are you doing Why come to Iceland again？How about that piano ”
　　｛你过得怎么样？怎么又来冰岛了，那架琴还好用吗？｝
　　“Uh...it was a bit of an accident, and an earthquake ruined it.I'm really sorry.”
　　｛呃...它出了点意外，.....一场地震把它毁了。我真的很抱歉。｝
　　Gunnar无比惊讶又惋惜地哀叹了一会，又安慰了一下沈瞻淇。

　　“So are you looking for a new one this time”｛所以你这次是来找新琴的吗？｝
　　“Part of it，then travel by the way.”
　　｛一部分，还有顺便旅个游。｝
　　“That’s great!Travel is good...oh，is this boy your friend？hello！”
　　{那太好了！旅旅游很好...噢，那个男孩是你朋友吗？你好！｝

　　肖凉听见他喊自己，连忙走上去：“Shaw...hi.”
　　“Gunnar.”
　　......

　　Gunnar坚决不收沈瞻淇和肖凉的钱，双方留了联系方式，便就此告别。只剩肖凉满肚子的疑问等着问沈瞻淇。
　　沈瞻淇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说到：
　　“这件事说来话长，下次跟你讲。”

　　“你为什么英文名叫Ron？”
　　沈瞻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和你的Shaw取自“肖”一样，发音类似而已。我父亲叫沈若安，我延用了他的名字。”

　　Ron不是罗恩，而译作若安。倒的确很适合他，肖凉想。

　　两人拿了钥匙打开铁门，原来只是一片小小的树丛，树丛后面居然是一大片沙滩，还有无边的海。沙滩上只有一座两层的房子，和照片上一样，用干栏方式悬空了靠海的一半，柱子一大半浸没在海水中。

　　周围二十米内主人用白色的小篱笆划清了地盘，但这片沙滩本就较偏，除了远处有两三个饭后散步的人，几乎也没有什么游客。房子还有私人游泳池，但这个气温他们绝对不会有人愿意下水的。

　　大门的旁边钉了一块木板，上面刻着：
　　“Venus vi sjóinn”
　　“这是什么？”肖凉问道。
　　“或许是房子的名字，欧洲有很多给房子取名字的习俗。”沈瞻淇一边说，一边把牌子拍下来，“一会问问Gunnar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是欧式加地中海的风格，几乎全灰白蓝。客厅很大，厨房冰箱上贴着便利贴着“请随意享用”，还是用扭扭歪歪的中文写的，里面有很多零食和食材。一个小螺旋形楼梯通往二楼，二楼没有设隔开的房间，上楼就看见开放式的一整层，左右各一张单人床。

　　床的背后是一整面墙大的落地窗，窗的背后是一个露天的露台，露台的背后是一片汪洋，汪洋的背后是一片冰川。

　　【22:02】
　　“沈瞻淇，你敢相信吗，已经晚上十点了。”肖凉趴在露台的边缘望着白色的天空，难以置信地说，“哦，你来过了，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我上次来是冬天...但我知道下午三点天黑是什么感觉。”
　　两人相视而笑。

　　沈瞻淇洗完澡上楼，看见肖凉又待在露台上。他坐在躺椅上，旁边放了瓶新开的金酒。

　　天依旧亮着。

　　“啪—”
　　肖凉转头，沈瞻淇正拿了罐汽水倒进他桌上的酒杯里。
　　“兑着喝，太烈了。”
　　说完他又给自己兑了一杯，然后躺到另一张椅子上。两个人浴袍配羽绒服，喝着酒看着远处的冰川。

　　“你知道房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了吗？”
　　“怎么，Gunnar回你消息了？”
　　“嗯。意思是‘海边的维纳斯’。”
　　肖凉动作停了一下，接着放下酒杯大笑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匆忙之后’，‘海边的维纳斯’。欧洲人可真有闲情逸致。”
　　“你不觉得肉麻得慌吗？”
　　“生活偶尔也得有点诗意。”肖凉摊了摊手夸张地说到。
　　“嘁，无聊。”
　　可却明明笑了。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坐了很久。“你说，”肖凉喝了口酒，首先打破了宁静，“你说，极昼的意义是什么？”

　　不过是地理问题，不可避免，可他却在想意义是什么。这世间一切定理，从不改变，可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

　　“或许，是为了在新的一天的第一秒，依然看得见冰川。”

　　【7月8日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