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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除了喜欢什么都不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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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陈晋言,她找他聊第一版设计稿的事情,她说删减之后觉得有点空了,但是又找不到合适增添的东西,希望他给点意见。
他接过稿子,戴上眼镜拿着尺子比划,问她“陈然最近怎么没来了?”
舒轻一顿,“大概很忙吧。”
陈晋言没再问其他的,拿了本书出来,翻了两个案例跟她讲。结束后,陈晋言问她打算几号回家,她说后天就走了。“路上小心,有机会去家里坐坐。”
她想了半天后半句话什么意思,史云澜听了,笑她见家长的套话都没听出来。
见家长?陈晋言未免高看她了。
景山一别,这人已经十二天一点消息没有了。本来想问问他们那帮身边人,结果不知道攥着口什么拧巴劲儿,或许是任李理那天的话,她心里还是在意,舒轻也没再想着联系谁。
每天忙碌在教室里,好像也渐渐变成以前的状态,赶图、吃饭、睡觉。
从陈晋言办公室回来后,她躺在宿舍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独属于他的来电铃——hurts like hell。
在接电话之前,舒轻想,只要他主动跟她解释,她就原谅他。随便什么理由,她都信。
毕竟,不计前嫌是她的特长不是吗。
一翻身,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陈然。”她声音平静,只是死攥着床单的手指透过薄布掐红了掌心。
“我最近有点忙,轻轻。”他声音嘶哑,带着些鼻音。
“……”
“等会儿我去学校找你,有话当面说。”
“好,我等你。”
见到他的时候,舒轻坐在副驾里,有些局促。
他点了支烟,满脸疲惫,指甲长长了,前额的刘海快要盖到眼睛,脸颊瘦了,黑眼圈倒还是一样。
舒轻默默地看着他,她本来的怨气,全都变成了心疼。
车窗半开通风,车内暖气足,舒轻在冷风和热风里冰火两重天,熬得焦躁。
现在这样,她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能陪着他就够了。
陈然也没说话,一只手抵着嘴边的烟,一只手揉了她的头顶。
舒轻看出他不想说话,就这么陪着他坐着。短短十二天,把他们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拉回原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就这样看着他一根接着一根抽,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抢了他的打火机,也不管他生不生气。
他眯着眼睛看她想干嘛,一脸戾气。
陈然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哄着你,不高兴了恨不得谁也不见。
“你下车跟我换个座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他语气不耐,却也没有拒绝她。
结果两人开了间房。脱了他的衣服,舒轻强硬地把他推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睡!我守着。”
他也确实累了,牵着她的手,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一刻,舒轻坐在沙发上,应该是和家里人打电话。
“妈,我后天就回去了。”
“画架我已经寄回去了,你帮我收一下哈。”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陈然看到她明显停顿了一下,往他这边看了一眼,恰好对上他惺忪的眼睛,然后又迅速转过头去。
“没有,妈,这事不着急。”
说完就挂了电话。陈然看她走近,他穿好衣服,“你后天就回去了?哦对,你上次说来着。”
舒轻点头,绕过他去拿放在床上的大衣和围巾。
“你这就走了?”陈然不满意地蹙眉,声线低沉嘶哑,舒轻没理他。
他似乎是急了,一把拉住她,“一起吃饭吧。”
陈然宽大的手掌死死扣住她的胳膊,“轻轻。”
她忽然有些难过,那样温柔的陈然,想要哄她的陈然,她招架不住。
“陈然,我想走了,你让我走吧。”
刚睡醒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半眯着眼,房间里拉着窗帘,舒轻看不清他的脸,可是她能想象他惺忪地眼睛朝着她,那双她看不出真情实感的眼睛。
“这些天是我疏忽了,轻轻——”
舒轻用力拽下他的手,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湿气。
“对不起,陈然。”
“你道什么歉,要说也是我应该——”
“我翻了你的手机,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舒轻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干出翻人手机的戏码,原本的骄傲和自信,在对另一个人的爱慕里一点点流逝。
她喜欢他,就算他漫不经心地应付她也没关系,她只要知道自己足够喜欢他就够了。
所以即便是失联十多天一句解释没有也没关系,看到他疲惫的样子所有的责备与不甘全都可以自己忍。
只是无意间看到廖嘉生给他发的短信之后,她忽然有一种脱力感。
绷紧的弦在那一瞬间断了。
【陈然,你还愿意娶我吗?】
【嗯。】
他一个语气词,单独成句,也成了舒轻心里的句号。
看完之后,她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原处,没有哽咽,没有震惊,仿佛这一切都早就知晓,她像是卸下了所有铠甲,这一场输赢,从开始就已经注定。
即便是输了,也该有些体面。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也不再要求什么解释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她带着最后一点骄傲离开。
回想他们一开始的交集,也是从廖嘉生开始。
即便任李理和庞博他们不说,但是谁都看得出,陈然第一次带她见那帮子人的时候,打的主意全在廖嘉生身上。
虽然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什么分开,舒轻从没想弄明白过。后来种种,每一次闹脾气,或多或少都和那个女人有关。
舒轻原本以为陈然对自己已经够好了,他对她的用心能做到这一步,连陈晋言都快误会了,好像下一步就能见家长。
舒轻觉得自己的那些认真,在此刻才是最可笑的。
她忽然有些恨他。
舒轻从宾馆回了宿舍,史云澜正坐在床边拿着画册翻。
见舒轻进来了,侧身让了个地方给她,拍拍旁边的地方让她坐。
“谈得怎么样?”
“分了。”舒轻神色淡淡,看不出多伤感。
“唉……分了也好。”
史云澜抱了抱她,长叹一口气。
有些人看上去没有棱角,谁见了都觉得亲切,实际上她高傲又敏感。
正是因为有自己的傲气在,陈然的随意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也不会真的表现不满。
这些天,看得出她心里难受得要命,表面上还能替他着想,完全像是没脾气的。
史云澜看过舒轻,冬日的太阳已经挂在窗户的高度,窗帘下垂着的光,一路延伸,穿过她,亦穿过她。
这是一场较量,舒轻从来都没有主动权。
史云澜叹了口气,继续翻画册,还盘算着这两人应该不会就这么结束的。那个人,看上去并不像不喜欢她,就看有多喜欢了。
舒轻手机静音,看着来电显示她没有半分动作。
几次三番过后,史云澜把手机递给她。“舒轻,不让自己后悔最重要。”
舒轻沉默,接过手机,史云澜放下画册出了门,那扇门关上的时候,四周塞满的杂物也隐没在昏暗里,一室空旷。
电话通了,两人皆沉默。打火机的声音在安静的背景里格外清晰。
最后又是舒轻打破沉闷,“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连她这样耐心的人都被他惹急了,说话也冲。她现在是真的觉得累,不想再跟他纠缠。
就这样分开,舒轻什么也不要也不用他来跟她解释,更不求他道歉,这样不好吗?
这已经是舒轻能想到对他最好的结束了。
还是他陈然觉得,这么久以来,她能忍他之前和廖嘉生的几次三番,现在理所当然依旧能忍?
“我没有。”陈然很久,很久,憋出来的话。
她在那样安静的环境里都觉得这句话有些模糊,像是被她手里的工具磨去了一些慎重,轻飘飘地。
他很少和别人解释什么。特别是感情上的问题,有些人就是生来幸运,肆无忌惮惯了。
得来的都太随性,喜欢是,厌恨也是。
舒轻不是。
所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些字没有让人误会的余地,他无从辩解。只是确实不是字面意思。
廖嘉生跟他纠缠近十年,从校园到社会,吵架后哪一次不是他哄她。
分开后也是如此。
陈然和廖嘉生,是少年情谊,从一出生就认识的人,就算不是恋人,朋友这个层面,他也看重她,包容她,支持她。
少年时候的纯粹,陈然经历过也较真过,可他们还是分开了。
从那之后,他也收了心。那些换来换去的女伴,别说真心,名字估计都记不住。
你情我愿的相遇,分开。身上的资源,你瞧得上就使,再要别的就没有了。
唐旭人说他这是长情渣。
当时他不以为意,直到今天舒轻说,“我想走了。”
他说不出是不舍还是长久相处忽然断了的不适。至少有一点他意识到了,他不想让她走。
“我跟廖嘉生什么都没有,早断了。轻轻,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的。我跟她从很小就认识,他爸妈对我很照顾,最近他们家出事,涉事挺复杂,所以我才没办法及时联系你。她给我发那条短信就是要个安慰,没别的意思了。轻轻,你信我。”
舒轻懂陈然和廖嘉生的默契,或许那种感情跟爱情一点关系没有,可她介意。
介意他看重她,介意他在那样回答的时候,从没想过如果被她知道了会怎样,更介意廖嘉生什么都不用说他都懂,可她什么都不懂。
“陈然。”
陈然拿不准她想说什么,不敢再贸然开口。
舒轻一口气吊着,最后缓缓吐出,断续的声音,“以后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别再伤害她了。”
像我这样,除了喜欢你,什么都不剩的人。什么原则、骄傲、矫情、脾气……恋爱里一切她可以拥有的都抛下了,除了卑微的喜欢,什么都不剩的人。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结束,舒轻见到了来接机的妈妈。以前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现在看到母亲远远等待她的样子,她有些难过。
分离与相遇是生生不息的循环,有一些人,注定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每一段历练都有终,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过后,唐僧回了东土大唐。
舒轻觉得自己充其量是个女儿国国王。
陆欣新坐在咖啡厅听她说着这两个月来的奇遇,听唐僧取经的比喻,她一口咖啡呛出来,弄脏了高领白毛衣。
“老舒,你把一个段誉当唐僧?”
其实舒轻自己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就是,笑不出来。
“说到底,他也没骗过你。那人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去送人头,他下半身思考,哪有不要的道理。”
舒轻吃一小口黑森林,发现它得格外苦。
“他挺好的。”他也没有下半身思考,除了不把她当回事儿,其他的真的都挺好,有风度,有教养,脸好看,身材也好,富裕有品位,还有什么不好。
陆欣新本来都想骂她了,可是一想到觉得舒轻有些圣母得伟大,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回家之后,舒轻竟然接到了任李理的电话,问她陈然在不在她那儿。
她一瞬间愣神,“他没联系你吗?”忽然生了一种恶趣味,“他现在应该忙着结婚。”
“你他妈逗我呢,谁要结婚?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谁说的这种屁话啊。”
“你自己去问他呀。”这话讲得特别认真,就和她这人一样。
任李理这次不出声了,挂了电话,马上找唐旭人,“陈然说他要结婚了?”
唐旭人正在看开发方案,平板拿手上差点砸了,吓得秘书赶紧给他捧着。
但凡一点八卦都能星火燎原一样地传,更别说是关于陈然的。不到半小时,“陈然要结婚”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浪子回头的消息总是抓人眼球,给多少人再次相信爱情的机会。
关于和谁结婚,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个人会是舒轻。
陈然不接电话,任李理想了片刻,打给了廖嘉生。
“听说陈然要结婚了?”
廖嘉生正在和律师谈事情,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她也吓一跳。
“和谁?”
“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终于成了。这不是现在刚好有个由头让你们两个重归于好嘛。”
廖嘉生家里的事情,本身不难解,只是扯到政治上的斗争了就变得特别麻烦。
陈然的父亲陈知明也在这个项目里,陈然说什么都得帮。他是他们这一辈里最有能力,也最受重视的一个。要在这个项目里继续投,必须有陈然首肯。可是他要撤资,他父亲到底不从政也没犯法,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只是情面上的损失很大。陈氏想从香港转到内地发展,空有一身资本,政治这层面的关系,还是需要廖家提携。当初陈然刚接手家里事业,业务涉及范围广,全面打开内地市场的时候,廖振年帮了不少忙。
陈然娶廖嘉生,是个很好的由头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不会,我也不愿意。”廖嘉生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律师,低声说,仿佛一种自我肯定。他们都是习惯性骄傲的人,这样的妥协,太可笑了。
她想,总会有别的办法,曾经一段感情,两个人各自珍重,不该用这样的婚姻拿来消耗。
那天Caroline约她出去逛街,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知道托谁的福偶然在北海道一起玩了一次,她和Caroline倒是熟起来了。她说自己回家了不在北京,回去约。
“那你最近一周有空吗?”
舒轻不解,“应该有的。”她随意翻了一个日历,发现再不久就是除夕,又是一年将至。
“要不要陪我去美国拍照?我的studio装修好了,在LA,年前先去看看,年后我就定在那边了。”
任李理问她陈然在哪,唐旭人竟然也打电话问她和陈然怎么样了。
真像小学生家长找孩子。
后来他们还告诉她,陈然在美国了。一听她要去,乐开了。
舒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跟着Caroline登上了飞LA的飞机,还要感谢任李理那帮人给她弄好了签证,回想起来,那帮人真是寂寞疯了。
前一阵子舒轻还在感叹,太多曾经辉煌的人事都在这一季秋迎来终结,那些曾经敬仰的人,也归为一抔尘土了。如雷贯耳的名字原以为要纪念很久,刚不过一个月,再去回想就已经记不真切了。
这是多事的一年末,好在一切都结束在这年末,新的一年,会有不一样的开始吧。
下了飞机坐在车里,舒轻问她,以后还回不回国。
她说,那个studio就是一个把她困在那里的礼物,“他老婆回国了,我就得走了。”你看,这才是这个圈子里最正常的样子。
她拿着钥匙,在手心里掐出了红印,“我也曾想过要证明一些东西,但是我发现即便证明了他真爱我又能怎么样,什么也不能改变。”
舒轻抱了抱她,想到她曾经说,傻人傻福,等过了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她还是那个善良漂亮的Caroline。
一大早她从房间里醒来,看到Caroline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语气有些着急,“How dare you! ”
舒轻接了杯水,拿着一个西红柿,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Caroline拿了她手里的西红柿,边吃边哭,边哭边骂。曾经在她的微博里看到过那个男人的侧影,舒轻猜应该是她偷拍的。后来再去翻,就已经找不到了。
可笑的是,那张照片里他手上还带着婚戒。
“他心疼我花他的钱要停我的卡,你说我陪他厮混这些年,谁来赔我的青春啊。”舒轻感慨,Caroline自己养得起自己的,她只是害怕失去。
伤害不是从分手这一刻才开始产生,Caroline和他纠缠到一起,伤害就已经产生了。为了一时的刺激而冲破道德世俗的束缚,这种激情能维系多久?走肾的爽一时,走心的怎么办呢?
舒轻觉得自己实在不再适合陪她住在这个豪华别墅里了,这间带着锁链的房子,让人觉得窒息。她拿着自己的行李,找了家快捷酒店。
刚收拾好,下楼,准备去街上走走。走到楼梯口,有个小孩子问她买不买报纸,她拿了零钱给他,油墨味很重,她随意翻看。
开篇的是xx公司纳达克斯敲钟,还有一些讲食品安全案的。
舒轻拿着报纸,当故事会看,觉得新鲜。
没想到,翻面过来竟然是关于廖家的报道。这样的新闻,国内报纸没有。她快速扫了一遍,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她不知道陈然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人总是喜欢新鲜的事情。她站在原地读了快半个小时报纸,发现天都要黑了,不知道该往哪去。天黑的快,时间短暂的几天里,她见证了太多不属于她的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