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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老式椭圆灯泡罩在锈红灯罩下,三两只蛾子循着灯光往上撞。蛾子的影子投到脏污脱漆的墙壁上,两滴粘稠的液体正在向下滑。潮湿的水泥地面上散落着烟丝,两条饿狗扒着窗缝向室内吠叫。吴辉倒在角落里,眶中的眼球颤动着,地上的烟卷正冒出青蓝色的烟。

      另一个人倒在他的对面,那人的脖子上有一个针孔,眼睛已经泛出死后的浑浊。吴辉捡起地上的烟喂进那人嘴里,他笑得有些发晕,拿回来自己抽上一口,便又软软地倒回地上。他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糜烂生疱的胸口,一边挠一边笑。墙壁正在他的眼中扭曲,面前的尸体在幻觉的作用下分解为一丝丝细线,仿佛被扔进了碎纸机。

      剧烈的呛咳声响彻在寂静的夜里,吴辉听到敲门声,撑住墙壁站起来,哑着嗓子问:“谁啊?”

      0:17,C大南校门小卖部。

      “找到了三个,已经死透了……不用查了,我们就在他门口。”

      陆沺抬头看向天顶的月亮,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大半。冤鬼呕出的小纸包和那只腐烂的手被江逝水装进包里,而这姑娘干脆把碍事的高跟鞋脱了,准备赤脚闯进吴辉锁在的小卖部。

      白落梅略有些惊讶:“我会马上安排最近的派出所出警!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搞出什么社会新闻!你们上次搞那么大响动已经很麻烦了!”

      “放心。”宗鸣瞟了一眼全黑的群租房,“不会有人醒过来的。”

      群租屋的房主张老太太睡觉最轻,今晚上一楼的灯居然没有亮。荀非雨烦躁地看向小卖部紧闭的卷帘门,几欲一头撞开这扇门。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吴辉是这种狗东西?这么多年,吴辉向来老实本分,挨打也是……抱着荀非雨的裤腿哭了好几次。他后悔自己没问向三儿,吴辉这人怎么会欠下一屁股烂账,但这本来也不是打手能过问的事情。

      “我上了。”陆沺直接掐了电话,抬手甩出叶鞘直接扎穿了卷帘门。

      吴辉低头看向刺入下腹的东西,撑住门框猛地喷出一口血。野狗从他两腿缝隙之间钻进屋子,大口撕食着屋内的尸体。闪亮的警徽在撕扯之中掉在了吴辉脚下的血泊之中,他瞪大了眼睛,勉强向前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忽然,他枯瘦的脸被人猛力托起。那人捏紧他的下巴,颌关节在手部的挤压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缓慢抬起的右脚踩在吴辉变形的肋骨上,那人低低笑了笑,突然发作一脚将吴辉踹回了屋内。跪在吴辉面前的人被晃动的灯影模糊了面容,戴着黑手套的右手按住吴辉下腹插着的针筒,嘴角上勾扯出一个笑来。

      “神来解救你了。”

      “没人?”陆沺啧了一声,松松手腕便试图撕开大门。

      在江逝水和荀非雨震惊的眼神中,陆沺赤手将卷帘门撕出一个口子。荀非雨侧身一挤便跳进了小卖部内,他打量着这房间:三排货架旁边放着一张瘸腿木桌,底线垫着一摞旧报纸。货架之后有扇掩着的小门,可荀非雨竖起耳朵听了听,心下却觉得万分奇怪:以前他每个晚上都会被吴辉的咳嗽声吵醒,今天怎么不咳了?

      正当荀非雨准备往里走,脑海里却突然涌起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房间右侧的条凳上,伸出手喂过一块肉给自己——给那条狗。也许是小狗饿得狠了,从荀非雨那小窗户跳出去,循着味道跑到了吴辉的小卖部,张嘴接了男人喂的肉。

      荀非雨低头看向绊脚的东西,那是一个滚落在地的异烟肼药瓶。他抬头冲站在门外的几个人大叫,陆沺勉强能从窄缝中挤进来,江逝水随后抿着嘴唇四下张望着往里走,只剩下宗鸣举着手机当电筒,从破口处静静地看着荀非雨的眼睛。

      白色冷光照在荀非雨的周身,背光处宗鸣的眼睛却蒙上一层昏黑。江逝水从内侧将门打开,疑惑地看向愣住的宗鸣,她抽抽鼻子问:“宗医生,你不进来在干什么?”

      “……没什么。”宗鸣收回视线,“你们搜,我等白落梅派来的人。”

      神经病。荀非雨翻了个白眼,不跟着陆沺,反而趴在地上往货架下面看。那三个货架不易移动,如果有什么线索掉在下面,想必吴辉也不会发觉。货架下的缝隙很黑,那里全是蛛网,似乎没有人清扫过。荀非雨集中精神往里凑,突然货架一动,他眼前刹那间多出一双脚来!

      “汪!”

      “诶?这货架上的东西好乱啊。”江逝水抬起脚掌拍掉其上的沙砾,皱眉看向被打断的第三排,“狗哥别叫了,是我!”

      “……”

      荀非雨可算知道什么叫创伤应激障碍了,他强忍着刚才泛起的怒意,伸出爪子往货架下面弹,爪子却突然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他连忙将这东西扒拉出来,不是针筒又是什么?针筒上残留的血腥味让荀非雨频频皱眉,他闭上眼跟随气味向前走,黑暗之中这丝血气就像一根匍匐在地上的红线,它绕过椅子,垂在墙角,挤进一个窄小的门缝。

      睁开眼的时候,荀非雨已经走到了小卖部内室的后门。陆沺一手化叶,裹着一个蓝色本子站在荀非雨的旁边。只一眼,荀非雨就认出了那个东西——警官证。他愣愣看了两眼陆沺手上的本子,喉咙里愤懑的吼叫声越来越强烈。

      江逝水缩在门口,当她注意到那堆被打乱的东西时,货架对面却出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已是浑浊的青灰色,模糊不清的脸颊也是死灰:“去后面。”

      熟悉的声音,她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江逝水壮着胆子往鬼所说的方向走去,陆沺已经一脚踹开了小卖部的后门。成包的垃圾堆在门边,陆沺一踢倒了不少,每一袋都发出又酸又油的臭味。门外也是一条巷子,左右都是老小区,荀非雨回头时宗鸣靠在门边接电话:“什么叫……找不到?值班的呢?”

      陆沺皱眉要往右走,江逝水却又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虚影。虚影冲她招招手,低低说了句:“这里。”

      “有鬼。”
      “你不要动!……它,它在指路,不是吗?”

      两人争执之时荀非雨已经先一步朝鬼影冲了过去,那鬼影愣了愣,默默走在前提荀非雨带路。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重——那气味形成的话红线漫天飘飞,张牙舞爪向着另一栋群租房后的平房仓库靠拢。

      晃神间鬼影已经站在了仓库的门边,荀非雨看不清那只鬼的脸,却听到了它说话的声音:“哈麻批,你咋子变成狗了哦?”

      你不也一样吗?李强,你他妈怎么变成鬼了?荀非雨嘴角肌肉僵硬地抽动着,裹在鬼身上的层层白雾逐渐散开,李强那张过分憨厚的笑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江逝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捏住鼻子看向仓库,怔怔地动了动嘴:“李强警官?”

      “今晚值班的是李强,就是那个你们见过的李强!他跟吴辉是熟人!”白落梅边开车边冲蓝牙耳机大吼,“搭班的另一个民警刘建伟说,因为吴辉总是说自己看到人,所以李强到晚上就会去吴辉那边儿巡逻一圈……但他今天没有按时回来。”

      “回不来了。”宗鸣蹲在门口看着墙角的中华烟头,“白落梅,你的下属回不来了。”

      惨白的月光打在李强死灰色的脸上,他的身体正随着这道光皲裂开来。闪亮的粉尘如同星屑,被风扬在空中,静静环绕着那一栋平房。没有怨气的冥鬼就是这样,它们会静静地消散在月夜之下,进入下一个轮回,而被留下的人还得完成未竟之事。

      干涸的血液凝固在门缝之中,陆沺看也没看直接抬脚破门。撞灯的飞蛾已经被灼热的灯泡烫死,它们的翅膀被地上的稠血粘住,豆子似的眼睛仿佛还在看向上方。两只野狗倒在血泊之中抽气,生肉血沫粘在狗嘴边上,四肢触电似的抽动着。撕破的布片散落在血泊之中,变形的胸骨里那颗心脏似乎还在跳动。荀非雨凝视着脚边的警徽,垂头将额头贴了上去。

      “是吴辉。”陆沺蹲在地上捡起吴辉的头颅,嫌弃似的踢到了一边,“他死了。”

      半夜两点,黄色警戒线将小仓库团团包围,这个街区的人方才被红蓝的灯光和警笛声惊醒。现场勘查拍照的闪光灯在屋内眨动,铅色浓云重新盖住天幕,淅淅沥沥落下缠绵的苦水。宗鸣撑着一把红伞站在线外,冷眼看着担架抬出两个裹尸袋。

      这间居民区之中的仓库里放着三个女孩剩下的尸块,三层塑料袋每一层之中都放竹炭和石灰。刘心美的父亲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几乎是一夜白头的他跪倒在警戒线之外,捶地哀嚎着女儿和妻子的死亡。

      “任务完成。”陆沺站在树后接通了殷知的电话,“知……殷组长,你当时为什么告诉我,我们输了?明明那个时候……”

      “陆沺,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殷知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要再追问了,听我的话,回北京吧,我订好了明天的机票。”

      “但案件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个女孩儿……”
      “回来吧,你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三天之后,一则警情通报刷爆了江逝水的朋友圈。她戴着白花的手臂都在颤抖,最终跪在灵堂嚎啕大哭起来。警方在吴辉的仓库中搜到了与尸块伤口相符的杀人分尸工具,彻查Secret酒吧后巷之后发现那里是陈玲玉死亡的第一现场,而刘心美和罗忆都死于仓库。

      “吴辉的日记里,不断地写着自己‘悲惨’的命运。没有老婆,没有家人,经营小卖部还经常被狗偷吃东西。”

      这人生来就唯唯诺诺,但做生意从来不会缺斤短两。向三儿的人追一个女孩儿,每天蹲守在这边,吴辉看不下去就报了警,没想到就被那帮人盯上,以仙人跳让吴辉欠了八十万。那帮人逼着吴辉舔地上的痰,然后,这人被王志传染上了肺结核。

      白落梅盯着手上的肺结核用药记录单,第三行就有吴辉的名字:“他一开始只是杀狗,至于为什么会杀人,现在已经无处查证……但如果我早一点!我早一点去查,早一点重视起毒狗的事情,李强就不会死了……”

      “白警官,杀人是会演变的。”

      宗鸣将电话拿开了一点,他坐在宠物医院门口晒太阳:“□□的女儿出入有毒品贩售的酒吧,吴辉以此要挟刘心美,约在仓库见面。之后那两个,陈玲玉以为刘心美染上毒瘾失踪,去酒吧找,被吴辉尾随杀死;罗忆发现移尸的手推车上有血,还车的时候被吴辉杀死。你的下属蹲守在门口,他应该是察觉了什么,被吴辉注入毒品后杀死。”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知道的。”

      宗鸣看向空荡荡的手心,这只手曾在昨夜贴上了冤鬼的额头。尸骨完整的冤鬼向宗鸣哭诉了一切,最终在月光中化为粉尘。宗鸣看了一眼在门外望天的荀非雨,叹了口气,与白落梅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你查出来杨雪在哪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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