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象八亿

1、1

　　作为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年轻爸爸，童乐先患上了酗酒的毛病。
　　他镇日里沉迷酒精，对着儿子的照片哭泣。

　　儿子出生没多久，他的老婆患病去世了，他独自将儿子拉扯到上了小学，可不久后儿子也患病去世了，一时间，他的世界都塌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凶神，克妻克子，可他这样的人却还活着，他的妻子和儿子却永久地去了天堂。

　　童乐先尝试过自杀，割腕、跳楼、吃安眠药，却都没有用。
　　兴许是他的命太硬了，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收他。

　　有朋友劝他去领养一个孩子，但他一个单身男人，年龄和资历都不够，根本过不了领养的繁琐手续，
　　最重要的是，他怕他真领养一个孩子后，自己这硬命把养子也克死了。

　　直到有一天，某开发机器人AI的公司开发出了一款新型AI，专门服务于丧子或想要孩子却无法生育的客户群体。这些AI可以根据客户的记忆或者想象，完全复制客户心目中理想的孩子。

　　童乐天看过这个广告后，久久不能忘怀，AI售价很高，模板是二十万美金，根据客户的需求增加信息特点，也是收费项目，一套完成需要三十万美金左右。
　　他翻看自己的存款，并不是无法负担，在一天的犹豫后，他下单了。

　　制作时常需要花费一个月，也就是说，童乐天在付款后需要再等一个月才能收货。可从他下单这一天开始，他就不再酗酒了，他觉得他的生活又有了盼头，他最可爱的孩子，他的宝宝，再过一个月就能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他把儿童房布置成以前的模样，将他的孩子玩过的玩具全部摆好，还去买了一大堆小男孩儿会感兴趣的东西，他想等到他的孩子一回家，就能开心得像个天使。

　　等待的这一个月中，童乐天详细阅读了AI的使用手册。

　　客户完全可以将AI当成普通的孩子那样去教导，TA们都有初始智商分配，能够在学习中得到成长；
　　每一年会有专业的维修人员上门，为AI调整身高体重，让TA活得更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如果AI在运行中有任何损坏，客户可拨打专门的服务热线，让工作人员上门修理；
　　AI的使用年限为20-40年，TA们脑海中存有的记忆芯片，可以移植到新的AI身体模板中。

　　一个月后，童乐天下单的AI到了，他给他取名为童度安，那是他已逝孩子的名字。

　　童乐天这一整天都处于一种紧张而幸福的晕眩中，当门铃声响起时，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门边，手碰到锁时又瑟缩了，他深吸一口气，想着童度安的面庞，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小帅哥，对他笑得像一朵夏日里的花，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他说：“你好，爸爸，我是小安，今年十八岁。”
　　童乐天：“……”

　　童乐天“砰”地把门关上了，把刚想要给他一个拥抱的小安也关在了外面。

　　他乱糟糟地想，这怎么回事儿？我的儿子是八岁不是十八岁啊！我的儿子身高只到我的腰，这个比我都还高的少年哪里冒出来的！
　　一定有哪里弄错了！

　　童乐天背抵在门上，久久都不能平静，他想去拿手机打电话给客服，可童度安一直在外面敲门，一边敲一边脆生生地喊他爸爸。

　　“爸爸，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外面？”
　　“爸爸，开开门呀～”
　　“爸爸，小安回家啦，你不爱小安了吗？”
　　……

　　童乐天生怕童度安再这么闹下去会引来邻居，到时候就太尴尬了。他只得拉开了门，把人放进来。
　　童度安一进门，就犹如八爪鱼一样抱住童乐天，像个久未归家的小猫咪，在童乐天的脖子上撒娇地蹭了蹭，说：“爸爸，小安好想你啊～”

　　“小安好想你”这几个字戳得童乐天差点落下泪来。
　　真正的童度安在活着时，每次放学都会扑进他怀里，说“小安好想你”。
　　他们父子相依为命，都是彼此生活的重心，分开的时间里都在想念着对方，他会说：“宝宝，爸爸也想你。”

　　“爸爸，你为什么不说想我？你不想小安吗？”AI童度安委委屈屈地说，“爸爸不爱我了。”
　　童乐天：“……”

　　童乐天心想，我当然是爱小安的，他是我生命中的珍宝。
　　可是一个突然变成十八岁的小安……这个真的太难以接受了！

　　童乐天让童度安坐在沙发上，去给AI公司打电话，打了半天都是占线，估计是打电话过去的人太多了，他只得暂且将此事搁置，稍后再打。

　　童度安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瞅着童乐天，童乐天被瞅得眼皮直跳。

　　其实AI童度安的脸上是能看出八岁儿子的模样的，小巧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挺俏的鼻梁，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和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这是他描绘过无数次自家儿子长大后的样子。
　　他曾经想过，他会陪伴着儿子长大，幼年、少年、青年、中年，因为当爹当得早，要是长寿一点，说不定还能看到自家儿子在岁月中变成一个小老头子。
　　可惜，这个梦想再也不会实现了。

　　“爸爸，你又在发呆，”童度安神了个懒腰，摸摸自己的肚子，“爸爸，我饿了，我想吃晚饭。”
　　童乐天条件反射地问：“你想吃什么？”
　　童度安说：“我想吃电，或者太阳能～”
　　童乐天：“……”

　　无论AI做得多么逼真，到底不是真正的人类，他们无法消化人类的食物。
　　官网上介绍，AI的能量来源于太阳能和家庭用电，一次充电可使用长达三百个小时，若在阳光光照好的地区，可让AI多在阳光下行动，补充太阳能，则能大大加长使用时间。

　　童乐天找了一个插线板，将插线板连接到墙壁的插头上，再放到童度安身边，这样童度安就不用可怜巴巴地蹲在墙角充电了，他可以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充电。
　　童度安的手指变成了两根插头，插入插线板中，闭上眼，一副入睡的模样。

　　这时，童乐天的手机响了，是AI公司的客服回电。

　　客服：“您好童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童乐天看了眼在沙发上睡着的童度安，走到阳台上，小声说：“我收到AI了，但我的儿子设定的是八岁，为什么你们寄过来这个是十八岁？”
　　客服：“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
　　童乐天不自主地透过落地窗去看童度安，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像个美丽的天使。
　　客服：“您好，我帮您核实了一下，您的孩子设定的确填写为八岁，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工程师在做设定时弄错了。AI在签收后一周内可退换货，请问您要将AI退换吗？”
　　童乐天背转过身，不再看童度安，“对，我逝去的儿子是八岁，不是十八岁，所以……”

　　童乐天的手机忽然被人拿走，他吓了一跳，偏头一看，是不知何时走到他背后的童度安。
　　童度安伤心欲绝地说：“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犹如原子弹，炸得童乐天心痛难挡。

　　他的小安在缠绵病榻时，曾泪眼朦胧地说：“爸爸，小安病了，你会不会不要小安了？”
　　他握住小安的手，一遍一遍地说：“爸爸爱你，爸爸怎么可能不要小安呢？”
　　小安像小猫儿一样用小小的脸蹭了蹭他的手背，十分依赖地说：“小安也爱爸爸。”

　　当AI童度安用那么伤心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时，童乐天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早逝的儿子。

　　“爸爸，你怎么哭了？”童度安惊讶地用手捧住童乐天的脸，为他擦拭眼泪，“爸爸撞到哪里了吗？不哭不哭，痛痛飞飞。”
　　这也是童乐天教给小安的，撞痛了不要哭，爸爸给你吹一吹，痛痛就会飞走了。

　　这个被错误设定为十八岁的AI童度安，处处都有着小安的影子。
　　童乐天再也说不出退换货的话来了。

　　谁会把自己的孩子退换货呢？
　　童乐天想，就当作是小安出去几年，回来后长大了吧。
　　不管小安多少岁了，都是他的小安啊。

　　童乐天不再提退换货的事，可童度安似乎还是不安心，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但凡他要碰手机，童度安就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童乐天怜惜地摸摸童度安的头，其实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很不顺手，因为十八岁的儿子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对不起，是爸爸不好，我不会把我退换货的。”
　　童度安瘪了瘪嘴，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童乐天，他把下巴放在童乐天的肩膀上，用带着浓重鼻音的音调说：“谢谢爸爸，小安不想和爸爸分开。”

　　童乐天轻轻拍着童度安的背，一边心里暖暖的，一边又觉得违和极了。
　　他的小安每次与他拥抱时，都是像一颗子弹头一样扎进他的怀里，用短短的手抱着他的腰，像个小小的树袋熊；可是AI童度安与他拥抱时，却是将他搂在怀里，反而他成了被动的一方。
　　童乐天想，孩子长大后就是这种感觉吗？

　　童乐天做了一桌晚饭，童度安不能吃，就乖巧地坐在他旁边，陪着他。
　　这一桌饭菜基本都是小安爱吃的，尽管AI不能吃东西，但他仍做了这些菜。

　　童度安双手放在桌子上，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他说：“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和爸爸一起吃饭。”
　　童乐天又有点难过，他低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童度安就笑了，笑得眼睛也微微眯着，像两弯漂亮的月牙，“嗯，以后我给爸爸做饭吃，每天都做爸爸喜欢吃的。”
　　童乐天说：“嗯。”

　　吃完饭后，童度安很积极地腰承包洗碗工作，可他笨手笨脚，摔坏了几个碗不说，还倒多了洗涤剂，弄得满厨房都是泡沫。
　　童度安惊慌失措地说：“爸爸，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童乐天叹了口气，说：“出去吧，我来收拾。”
　　童度安就小碎步跑到厨房外，扒拉在门口看童乐天给他收拾烂摊子。

　　小安从小就很懂事，他知道自己和爸爸两个人相依为命，就总想着要多给爸爸帮忙，让爸爸不要那么辛苦，可他太小了，总是帮倒忙，反而会给童乐天增加工作量。
　　可童乐天一点都不会责怪小安，相反，他觉得自家孩子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了。

　　看来小安长大以后，也是个不会做家务的孩子呢。
　　童乐天这么想着。

　　好容易收拾完厨房，九点了，该小孩子上床睡觉的时间。
　　童乐天带童度安去了儿童房，可一进房，童乐天就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AI会设定错年纪变成十八岁，因此准备的儿童房就是给八岁小孩子的，床小小的一张，根本不够AI童度安睡。

　　这可怎么办？
　　童乐天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