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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六、陷阱(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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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氏装出急急忙忙的样子,奔到老夫人面前一通陈词:“老夫人,您可快去瞧瞧那扈江离,她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呀!光天化日,竟敢柴房里头,引诱下人与她做那苟且之事,我……我简直……”
她捂心皱眉,表情写着不堪出口。老夫人吓得脸色煞白,颤抖着问:“这……这是真的吗?”
“也是我不小心看见的,这会儿刚完事,还躺在里面休息呢。我不敢惊动,悄悄把门锁了,等您去发落她!”
老夫人听了,拄起拐杖立即动身,闫嬷嬷赶忙扶着走,身后跟了一大帮子嬷嬷丫鬟。
柴氏等一屋子人乌泱乌泱走了,冷哼着托了托发髻,与李妈妈从容跟上。
恰好顾静岚藏在门边偷听,眼珠子一转,提着裙子跑到顾玹房中,向他比划着说来。
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不懂柴氏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有样学样,说得颠三倒四。
顾玹却是猜着了七八分,将手中的书一抛:“你留在这儿。”紫袍一曳,已掠出房门。
老夫人上了年纪,行动迟缓,顾玹绕了远路也比她们早到。
他在柴门外拍了拍门:“扈姑娘 ,你在里面吗?”
里头一片死寂。
门上一把黑黝黝的大锁,顾玹退了两步,果断抬腿一踹,破门而入。
灰扑扑的尘埃里,扈江离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扫开灰尘,摇摇晃晃走出来,咳了两声:“我才穿好衣服,你就弄出这么大动静。”
“你……”顾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双手扶住她的肩。
扈江离吓一跳,挣扎道:“玹郎,放手,我身上满是蛛网和灰尘。”
顾玹以为她这是受了伤害而不想见人,心中更如针扎一般,一迭声地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害怕,我除了你谁也……”
“你多虑了,”扈江离眼神仍有些飘忽,好在头脑清醒,嘴上说话也清晰:“我知道你听说了什么。我没事,不信你闻闻,我身上可有那种味道?”
顾玹愣了半晌,缓缓地道:“你没事?”
“我是谁啊,凭她还奈何得了我?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她一面说,一面低头随意拍拍裙子上的灰尘。对着顾玹也不笑了,可见心头窝火。
顾玹回过神来,故作淡定地放开她的肩。想到自己孟浪得差点告白,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扈江离整装毕,也才想到方才打断顾玹说话,抬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不等顾玹回答,月门外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老夫人等人赫赫扬扬冲进来。见了这等场景,都吃了一惊。随后而至的柴氏惊讶之余,瞪向李妈妈,李妈妈一个劲儿摇手使眼色。
老夫人看向顾玹,颤颤巍巍问道:“玹儿,你别站在那儿!”
“大公子刚来,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扈江离双手拢袖,站得挺直。面无表情,眼神冷冷的透着杀气,全然没有猝然遇险的慌乱。
“扈姑娘,你这一身木屑,莫不是……”老夫人指向柴房,眼神依旧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是,我刚从里面出来。”扈江离摸了摸发髻,从上面摸出一小块木屑,弹指丢出。
木屑在地上跳了两跳,滚到老夫人拐杖边。老夫人差点气晕过去,扈江离又冷冷道:“我只认我刚从里面出来,还没说谁把我送进去,妄图栽赃陷害。”
老夫人快要倒下去,柴氏接过审问的职责,上前道:“扈姑娘说谁陷害你?平日你如何举止不端,大家可都不是瞎子聋子。”
扈江离道:“不就是夫人你么?你说头疼,我便不计前嫌给你诊断,而后你假意请我喝茶,却在茶中下了迷药。”
众人齐刷刷望向柴氏的脸,扈江离冷笑一声:“只可惜我行医多年,许多药物对我不起多少作用。可是你们真真心大,那么重的剂量,换做一般人可能都要长睡不起了,连我也晕了有一阵子。”
柴氏当然不认:“你自己名声不好,还想垂死诬赖我?门都没有!我几时头疼?几时要你医治?”
“李妈妈来求我给你看症,巧莲恰好在旁。”当时去东苑的路上,确实没遇上别人,应是都被李妈妈提前支开了吧。当真思虑周全,若非提前防范,今日被她坑死都不瞑目。
“巧莲能作证是吗?”柴氏扬了扬下巴,冷笑睨她,抬手打了个手势,叫人去传巧莲。
“免了。”扈江离见她胜券在握,猜到巧莲可能被她威胁封了口。若要巧莲作证,反而叫她为难。
“你认了?”柴氏咄咄逼问,所有人又向她望过来,神色复杂地将她打量。这个罪名若是坐实,邻里和官府闹将起来,那一顿打罚唾骂轮番下来,她熬得过也只能剩半口气了。
这也就算了,更可怕顾家颜面受牵连,遭人耻笑几年,顾家的子弟在外都要抬不起头来。
老夫人怒气还噎在心口,勉强撑住精神,水汲汲的眼瞪得血红,直后悔让这个祸胎进门来。
柴氏也直直将扈江离望着,满眼是静待敌人崩溃绝望的从容快慰,嘴角的笑意更是如一把滴血的弯刀,迫不及待要将她生生剐了。
扈江离也与她对望,良久,摇了摇头,依旧平心静气:“既然夫人早晨没见过我,那么头发里那根银针是怎么来的?”
柴氏原以为这回定然可以置她于死地,快意之感还未充满全身,听她这一句话,忽然一怔。李妈妈僵硬地转过头,抬起了手。
扈江离适时提醒一句:“就贴着最上面那金簪,有一根绿色的银针。”
话音未落,李妈妈微微发抖地拿开手,果然捏着一根发绿的银针,在阳光下发着微弱的冷光。
柴氏嘴角微抖,死要面子挣扎道:“一根针又怎么了?如何证明就是你的?”
扈江离依旧拢袖:“上面淬了毒,误食一口就会浑身起小红点。夫人要不要自己试一试?”说着一只手从袖中抽出,做了个请的手势,很是友好。
柴氏脸色霎时比那针更惨绿,怒然夺过针来,往地上一掷。
真相便不言而喻了。
老夫人这时顺过气来,愤怒却不减多少,指着柴氏唠叨,也顾不上向扈江离赔罪什么的。
扈江离不需要那一套,忍着头晕,去柴氏跟前将那有毒的银针捡起来,以防误伤他人。
顾玹也觉得扈江离这一回玩得大了,却又不好说什么。
扈江离看他憋得面色发紫,推了推他道:“你去安抚老夫人,老人家不宜太动肝火。”
顾玹看着她:“你还想去哪里?”
扈江离道:“药箱还在东苑,我得去捡回来。”看见他肩头也有一块木屑,顺手为他拂去。
二人分开以后,扈江离去收拾药箱。
蹲在地上,将散落的东西一件一件捡起来。有一小个小瓶摔碎了,她将暗红的药丸一颗一颗捡起来,顺便收拾了碎片,叹一口气。
起身要走,忽感有些头晕,身子一歪倚在门上。
眼前出现了个紫袍人,但她认得不是顾玹,没有靠上去。费力抬眼看了,微微一笑:“二公子。”
顾琛略略听说了今日之事,有些担心:“扈姑娘,你要不要紧?”
扈江离摆摆手,告辞而去,步履有些蹒跚。
红灯摇晃的长廊上,又见顾艾走来。
顾艾颔首,扈江离冷着脸道:“艾爷好计策啊,想轰走我,却不自己动手,让夫人如此恶毒待我。”
顾艾微笑:“你如何证明是我?”
“是了,我还得不到证据。”
一直以来,扈江离都忽略顾艾了。他谨慎、隐忍,甚至有懦弱怕事之嫌,但是倘若出手,必定一招制敌,迅速让对方败得烟消雾散、尸骨无存。
顾家真正难对付的反而是这个人,他能忍,却不知能忍到什么时候,反正他的城府之深,是扈江离浅薄的阅历难以招架的。
如今醒悟过来一琢磨,顾艾应是防范她做出什么连累顾玹甚至顾家的事。扈江离出现,的确很可能再掀血案,也不能怪他分析错了。
扈江离追悔莫及,挎着药箱要走。错身而过时,顾艾却突然唤住她:“扈姑娘,你为何执着回来?太子能让你上一回通缉令又撤下来,今后还办不了你吗?莫忘了,当初太子妃一族为何被诛灭,你又为何顶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扈江离沉默不答。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道理谁不懂?
“扈姑娘,”顾艾又道,“我敬你足智多谋,不忍见你在此殒命。京城是凶险之地,望你珍重。”
“深谢艾爷杞人忧天。”扈江离双手交握,说罢扬长而去。
在满是蛛丝灰尘的柴房躺了半日,扈江离身上太脏,便请巧莲打水,她要洗个澡。
浴桶中热水融融泄泄,灯台的影子倒映水面,揉成一片光斑。
扈江离盯着水面良久,才能静下心来想顾玹。
今日顾玹的表现,她不敢想太多,只当他是为一个熟人忧虑而已。譬如顾琛见了她也关心,总不能理解为顾琛对她有意。
不知为何,扈江离心中仍觉空落落的。惆怅之际,掬一捧水拍在脸上,水珠沿着面颊滑至下巴,最终滴在水面,泛起一圈圈的小涟漪。
约定的是明日离开,今夜还是好好道个别吧,免得他又气鼓鼓。
扈江离打定主意,出了浴桶,全身上下只裹了一件长衫,发丝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倒有些慵懒妩媚,一缕夜风似的钻入顾玹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