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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六、陷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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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竹音阁,扈江离端着两袖清风,一切如旧。晨起见顾玹在院中练剑,扈江离又是百感交集。
不多久,突然下了好大一场急雨,顾玹忙收了剑回到廊下。虽然躲得快,却也是淋湿了。
二月天气,雨水滴入脖颈依旧冰凉刺骨,扈江离掸掸他肩头的雨露,仍是催他换衣服,再吩咐巧莲煮一碗姜汤。
隔着一面屏风,扈江离在榻边往凤凰香炉里添香。镊子夹了一粒香丸放入其中,盖上炉盖,底下烧红的炭将香气逼出,暖香微微惹起一层愁绪,说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惊蛰都过了。前天夜里好响一声雷,把我吓醒了。”
顾玹穿起一件里衣,仍可见肩背厚实,与她闲聊:“我却不知你害怕打雷。”
“当然是为了玹郎怕的。”扈江离一手托腮,望着窗外雨滴,“当时我就想,倘若玹郎在身边就好了,往他怀里蹭一蹭,再响的雷声也听得。”
顾玹哼一声:“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是啊,天不遂人愿。”扈江离幽怨起来,“玹郎还是这么冷酷。”
不多时,顾玹换好了衣服,扈江离将凤凰香炉摆到边上去,恰好顾静岚端了姜汤进来。
扈江离疑惑:“怎么是二小姐?巧莲呢?”
顾静岚道:“路上遇见巧莲,我就端过来了,叫她忙别的去。”
顾玹听见了,好笑道:“静岚还会帮忙了,进步挺快。”
“我只求玹哥哥答应一件事,下个月清明踏青的时候,玹哥哥要教我放风筝!”
顾玹道:“叫你哥哥教不行吗?”
“哥哥两只眼睛都快贴在嫂嫂身上了,哪里有空管我?”
扈江离见顾静岚手有些不稳,怕她烫着,接过姜汤,转回顾玹身边:“大公子,趁热喝吧。倘若着了风寒,我就不得按时离开了。”
顾静岚跟着走来,泪汪汪地问:“扈姑娘,你要走?”
扈江离道:“是呀,当初老夫人请我来,就是为了给大公子治伤的。如今他的伤好了,我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顾静岚吓得直摇头:“怎会没理由?扈姑娘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留下来。”
扈江离暧昧地朝顾玹递个眼风:“我又不是顾家的什么人,如何久留?一切端看大公子的意思了。”
顾玹舀了一勺正放在嘴下吹,一听这话,愉悦得阳光灿烂:“有空常来玩。”
……
东苑里,顾琛束了发,换了衣服,该出门了。从屏风后转出来,见妻子坐在梳妆台前,遂走过去瞅一眼:“这是什么?”
“胭脂膏子。”少夫人拖着一个青花小圆盒站起来,“胭脂花加了蜂蜜,细细地熬出来的,可香可甜了。你闻闻。”说罢抬起手,把胭脂放在顾琛鼻子下。
顾琛轻嗅一口气,一手拿过胭脂,另一手食指沾了一沾,往少夫人唇上点去。
少夫人害羞一躲,顾琛道:“别动。”
她便不动了,软软的唇在他指尖轻触下,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窗外小雨淅沥,不一会儿,顾琛弄完了,歪着头调皮一笑:“好看。”
少夫人面颊一红,夺过胭脂,将他往外推:“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顾琛被她推至门外,转过游廊拐角还回头笑,少夫人连忙拿起罗帕挡脸。
他的身影已经远去,她还立在门边怔怔的。直到莹莹走来唤一声,少夫人猛然回神。
莹莹笑道:“少夫人是舍不得公子?”
“别胡说。”少夫人强装镇定,折往梳妆台边,将唇上的胭脂抹匀一些。对着镜子忍不住笑,觉得相公到底还是手生,不惯做这种事。分明抹得深浅不一,还哄她说好看。
又对镜出一回神,少夫人才对莹莹道:“这胭脂还有吗?给扈姑娘和二小姐也送一盒去。”
不一会儿雨停了,顾玹要出门一趟,顺便去宫里说一声,三日后可以官复原职。
扈江离倚在门边,摆弄少夫人送的胭脂,听了这话,漫不经心地问:“大公子去边关镀了层金,如今还在东宫吗?”
顾玹道:“在御前。”
“喔,那可真是前途无量。”扈江离将胭脂盖上,“早去早回。”
顾玹办完事情,半日时间过去。冬日里天色暗得快,回到家大约要完全天黑了。
他刚到宫门口,眼尖地发现顾艾正在前面,遂快步走去,道了个安。
顾艾与他寒暄几句,就要一同回家。
因为顾玹也在,所以顾艾不坐轿,二人各自骑马,一前一后走着。
这个时间仍有不少女子在街边走动,一个见了他们俩,小声地呼朋引伴,很快围观者就像蘑菇似的一丛接一丛往外冒。
二十年前迷倒半座京城的美男子,年过四十英姿不减,甚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看着已足够令人心醉。更何况旁边还有英气逼人、冰冷霸道的顾玹,他那为情所困的事迹把无数少女感动得挠心挠肺,恨不得立刻扑进他怀里。
如今这俩人出现在一起,二选一太难了,全都要又怕消受不起。夹道叽叽喳喳,兴奋乱跳,更有甚者开心得昏厥过去。
顾玹是不怕人看的,不为所动,宛若冰山。顾艾却嫌吵,动了动眉,缰绳一勒,转入小道,顾玹跟着转去。
四周安静许多。走着走着,顾玹抿了抿唇,策马与顾艾并排:“伯父,关于静霖的病,现在正好扈姑娘在,何不请她看一看?”
他真心担忧妹妹,伯母又讨厌他,所以只能和伯父打商量。
谁知顾艾一听,眉头动了一动:“怎么你也说她?”
“她医术了得,为人也还正派,并且知道分寸。当下应该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顾艾鹰一般的眼瞪过来,目光逐渐锐利:“玹儿,你老实告诉伯父,当初你在东宫任职期间,是不是就认识她?”
“是。”顾玹不想撒谎。
“她是三年前走的,让你思念三年的女子是不是也是她?”
“不是。”几乎贴着顾艾的尾音,顾玹发出否定。
顾艾又定定看了他半晌,才将头点了一点:“很好。”
顾艾一贯谨慎,凡事思量再三。近些年身体每况愈下,多半也是从这上面来的。
扈江离的名声曾经响彻朝堂,顾艾甫听说扈江离给顾玹治伤,就自然而然将他们联想在一起。那晚与她匆匆一瞥,不由得想笑也是这个原因。
顾玹还是要争一争:“伯父,可她如今已不是伴闲了。”
“那岂不是更危险?”
“太子妃的案子,太子不是亲自下令,撤销她的通缉令了吗?”
“玹儿,”顾艾真真生气了,“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顾玹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小黄鸡,内心吓得直扑腾,小翅膀却怎么也挣不脱,只得强颜欢笑,“伯父何出此言?”
“琛儿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扈江离诡计多端,连天牢也逃得出去,你当她是可以圈养的小白兔?太子对太子妃用情至深,竟能饶了扈江离,这其间定有猫腻。伯父告诫你离她远一点,切莫为自己招来祸害。”
冷不防被伯父敲了这一棒子,顾玹方寸大乱,已无心思再说下去。
回到府里,顾玹连晚膳也不想吃了,一个人去房间里躺着。伯父的话振聋发聩,扈江离行事诡谲,太子心机难测,这俩人冰释前谦撮合在一起,必定有什么阴谋。倘若有朝一日他为扈江离陷入危机,会将整个顾家也牵连进去。
二十年前父亲冤死而不能声张,三年前太子妃一族遭遇飞来横祸而灭门,已足够令天下胆寒。
说到父亲,顾玹心中越发抑郁。
顾玹烦恼之际,扈江离是另一番心思。她心下思忖,顾玹的伤已经好得透彻,三日后回朝就职,她在顾家待不了三日。想来想去,还是把握时间撩他要紧。遂将一包银针往药箱一塞,锁好了去到顾玹房中。
房门大开着,里面却没有点灯,黑糊糊一片。扈江离摸进去,一面笑问:“大公子,睡了吗?”
毫无动静。
扈江离不知这主儿又在别扭什么,寻到烛台,点亮了,瞬间满室清辉。
顾玹躺在床上,衣服还没换下,微微垂眸,沉思似的一动不动。
扈江离施施然飘到床边,双手撑在他身侧,巧笑嫣然:“大公子,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
话到此处,突然胸中一窒,双目逐渐放大,犹如天崩地陷般惊恐万状。
顾玹没见过她这神情,随着她的目光一看,发现她看的是床头一串其貌不扬的铜铃铛。
不错,正是扈江离丢失的那铃铛,竟然真的落在顾玹手上。
随即扈江离强装镇定:“大公子好生休息,江离不打扰了。”
“扈姑娘,”顾玹拎起铃铛,慢悠悠坐了起来,“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扈江离背对着他,心中叫苦:“天亮了再说吧,不急这一时。”
话音未落,顾玹已走到她身后,胳膊绕过她的肩,举着那串铃铛在她眼前:“扈江离,你是不是见过它?”
“我……”
“敢说错一个字,别怪我捏断你的腰。”说着就把手贴在她的腰上,微微用了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