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桃》焉寒蟾

44、第十一章 （三）

　　我浅浅的笑了笑，心下也自了然，道：“明日，我为你庆生。”

　　皇甫炎往前挪了一步，面容便在这黑夜里如昙花盛放，迷惑了我的眼，他黑眸仿佛漩涡，轻轻一旋，已将我略带羞涩的清水面容映了进去，他唇畔漾开一抹温柔，歪头打量我时，几缕未束的长发便随风刮到了我的脸颊，我脖颈一缩想避开这痒，却是连眼光也移了开，对皇甫炎突然而至的少许柔情，我还真是有些应接不暇呢。

　　“好，但愿你会有些新鲜花样！”皇甫炎在我脑后嘟囔道。

　　我瞅着望月小丘下几处隐隐的灯火，嗅着疾风从皇甫炎身上送来的一股馨香的衣料味道，一勾嘴角，却再没答言，转身便踏着原路下山，我蹦蹦跳跳的紧赶几步，见皇甫炎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几许，便欢颜说道：“明日，保管你这个下里巴人，会见到一辈子也不曾见识的新鲜花样，你就等着瞧吧！”

　　我说罢，也不等他追来，一路小跑，竟先折回了我的弄梅小院，喘着关上院门，这才敢露出面上挂着的那个大大的笑容，今夜，我又出格了吧！

　　哎，不过，说他是下里巴人，倒也不失为冤枉，他本不就是作古的老人了吗？嘿嘿！

　　明日，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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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眼眸乍开，便发现窗外光亮异常，兴冲冲的趴至窗前，果不其然，竟是飘起了细腻的小雪，阳光微醺，照的这天地格外敞亮空寂。

　　十一月十七日，这天是唐玥婉父母的十五周年忌辰，这天也是我家夫君大人二十六岁的生辰。我早早的坐在梳妆台前，任小云为我换上素淡的白色衣裙，未施脂粉，长长的青丝只是在头上随意挽了一髻，便如流云般倾泻在了我的肩上，这天，小云似乎特意将我打扮作了待字闺中的女孩样，我轻灵一笑，便也由得她，只叹，这小云倒是忠心。

　　辰时初，我便打理妥当，只携了小云陪我前往，出得院门时，回首一探，却是小霓那妮子含着一双似喜还悲的眼在那里将我一望，我仰脖看了看被雪掩盖了三分的弄梅二字，心上一暖，便回她一个巧笑倩兮，看小霓还在那里呆呆傻傻，我轻飘飘一转，却是返身走了。

　　赤王府大门处，一辆轻便的马车旁两个二十出头的家丁已恭恭敬敬的侯在一边，想必是出自皇甫炎的安排，只见那两匹肥硕的马儿见有人来便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响鼻，我细细辨认他们的神情，沉思三秒，便恍然，敢情是他们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我来到马车跟前时，却见一角黑色的影子一晃，却是自马车后又转出一人。

　　“是你。”我乍一见到那张精致的面孔，便眼眸含笑的问候道。

　　“是我，王爷让小婕随行，好保证王妃的安全。”温婕一脸笑意，一身黑色劲装更衬的她人比花娇，且又英姿勃勃。

　　我笑着点点头，便举步想跨上马车，只是欠身之际，却鬼使神差的先回头张望了张望。

　　雪下得比先时大了些，稀稀疏疏间，却仍是让我瞥到了远处那抹清凉似水的影子，我眼光到处，他似乎震了震，接着便直直朝我行了来。

　　见我家夫君向我靠近，我便也扭回了身子，定定的瞅着他越来越清晰的身形，张扬的雪花又洒满了他的发髻，他依旧懒得伸手去拂。

　　我挂着一圈清浅梨涡，望着他不染轻尘却略显清癯的脸庞和那一双温润娑邃的黑眸，话到嘴边却硬是咽了回去，罢了，等回来再对他说吧。

　　皇甫炎眼光落在我身后几许，似乎权当我是透明，半响，却是滑上一个正宗嫡传的桃花笑，还有一句：“我等你回来……为我庆生。”

　　我开始挺为自己此刻的落落寡欢所羞耻，只不过小小出门一趟，竟搞的气氛如此忧郁，，于是，我狠狠的点了点头，对他畅然一笑，也不多话，便上了马车，说来，这还是我在古代第一次少了皇甫炎的陪伴，独自出门呢。

　　只闻，温婕那妮子操着清脆的嗓音，信誓旦旦的对皇甫炎说道：“王爷放心，小婕一定会将王妃完完整整的带回来，不辱王爷的重托。”

　　皇甫炎似乎又轻轻笑了笑，但是声音却是极淡的说道：“你万事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吧。”

　　这个“是”字的余音犹在帘外，温婕却已敏捷的钻进了马车，她冲我笑笑，便挨着我的身子坐在了一旁，小云也和我坐在一处，我看着二女有些兴奋的神情，附和一笑，却总觉得有丝惆怅萦怀。

　　马车已经徐徐的动了起来，我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却只是想看看帘外之人是否已经走远，马车已经绕出了赤王府大门，我望着那朱红色的正门，想来却是从未仔细瞧过，眼光微地向下一掷，那茫茫的白色中似乎仍矗立着那个比雪更清淡比雾更清逸比霜更清冷的影子……

　　雪下的越发比先时大了些，鹅毛团团飞舞，那影子却只是怅然而立，几乎要疑是府中一棵摆错位子的盆景了，透过层层雪幕，我遥遥的向那赤王府的方向送去了一记飞吻，便倏地合上了帘子，这，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吧，即使，你不会懂。

　　我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颊，喟叹一声，却是靠在了小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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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山路于我是不熟悉的，皑皑白雪掩了一路的风景，只余空山寂寥。路难行，我们三人便早早舍了车马步行前进，雪花不时落在我的额上，又被我的体温一蒸便汇成一滴重新归入了泥土，我望着山林间洁白平整的新雪渐渐被我们覆上深深浅浅的凌乱，此行于我心，恐怕也是如此。

　　唐言之夫妇的安息地倒是选了处清净所在，冬日里白雪潜隐，寂静无尘，夏天恐怕便是泉水叮咚、鸟声参差，身前朝堂事纷扰，也只有身死后才能如此无牵无挂、清新自在吧。

　　一个被纯洁覆盖只余半截墓碑的小坟包，就这么突兀的横亘在了我的面前，碑前，三支清香袅袅娜娜的燃着，碑上唐言之、唐门孔氏之墓几字硬生生的撞到了我的胸口，我手脚酥软的跪坐在碑前的雪地上，心里是一股子辨不出由来的刻骨思念，令我眼生酸涩。

　　“小姐，是谁来过了？”小云的脑袋凑在我跟前，边摆放准备已久的祭奠物品，边不解的看着那束香问道。

　　“一定是唐大人的故交吧。”温婕也跟上前来忖道。

　　我茫然的点点头，也不甚关心那束香的由来，只是胸口憋闷，眼泪也止不住的往外淌，我使劲吸着带丝甜香的空气，却越发觉得头重脚轻，连带眼前也昏花一片，含着泪眼向旁望去，却见小云一个踉跄竟栽进了雪地里，我骇然之下，想去扶她，却也难以自持一头跌在了小云的身上，耳边听得温婕大叫一声“不好”，俨然像是中了埋伏，我脸孔埋在小云身上，只眼角瞥到几个人影如鬼魅般的走近，却是动弹不得呼叫不得，隐约听得温婕惊叫一声“是你”，然后便是几下刀剑撞击之声，我心底害怕温婕吃亏，但紧接着便又是一声钝响，倒像是人体跌落在雪地里的声音，混沌中，听到一个男声问了句什么，却是一个低醇的女声答道“留下她”，我想知道究竟是要留下谁，但脑中迷茫更甚，不及再听，便失了清明，脑中残留的最后一个想法赫然是“劫财？劫色？……”

　　雪还在不紧不慢的下着，纷纷扬扬的鹅絮落了一层又一层，片刻之后，凌乱复浅，山间寂然，恍若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