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携青梅》晓晓语

16、第十六章

　　陆知节在向南家呆了三天，第一次见着向南的爸爸，向绍伟，一个大概四十岁的男人，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脸上是被太阳晒过的古铜色，短寸略有些秃顶，不苟言笑的严肃让陆知节第一次感觉到局促。
　　“小南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呢，你们两关系挺好的吧！”向绍伟看着陆知节，露出了一丝笑容。
　　“爸，你怎么回来了？”向南明显有些惊喜的拿过爸爸手里的袋子，“这是我同学陆知节，在学校和我关系最好，我平时就是和他一起做饭吃的！”向南应该是给他爸爸讲过他初中的生活状况。
　　“叔叔好，这不是放暑假嘛，我想着反正呆家里也是呆着，我就跟着向南过来玩了，打扰您了。”陆知节在家长面前显然是很懂礼貌的。向绍伟很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孩子，他知道向南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经历的事情比同年人经历的更多，承受的也更多，他也心疼他这个儿子，可是他是一个只会开车的男人，自己都没多少文化，他不知道该如何教育他的孩子，所以他只能告诉向南，努力的走出去，这么多年，向南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好不容易有个朋友，他心里也稍微舒服了一点。
　　“爸，你这次回来呆多久啊？”向南走到向绍伟旁边问他！
　　“呆不了多久，我回来是有事和你说，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们先做饭，吃了再说！”向绍伟说完就进屋了。
　　陆知节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向南就推了他一下，“我爸不凶的，你别这样严肃。”
　　吃过饭之后，向绍伟看着向南，好像是不该从哪里开口。
　　“叔叔，刚吃过饭挺撑的，我出去走走。”陆知节看着他们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说，就借口避开了。
　　“那你别走远，我一会去找你！”向南看着他背影说了一声！
　　“爸，有什么事这么神秘？”向南看着陆知节走远了，回过头看着对面的向绍伟。
　　“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但是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向绍伟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些年忙，也没好好过问过你的成绩，这次考得怎么样？”
　　“还行把，全校第四，考本校的高中没问题，你有事就直接先说事呗，你这种拐弯抹角的我很不习惯！”向南认真的盯着他。
　　“我最近在县城买了套房子，等着下学期你就不用租房子了住家里吧，隔你们学校也不远，到时候给你买个电动车，你骑着去上学十五分钟就能到学校。”向绍伟开口道。
　　“才买的啊？你开车挺挣钱的啊，还能在县城买房！”向南笑了一下，也不急着听下文了。
　　“还有个阿姨会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你没见过她，她倒是知道你的，我给她说过，只是怕影响你的学习，一直也没告诉你，我们买房准备结婚了，大概就今年年底会办婚礼。”向绍伟看着向南，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好像开口之后，接下来的话也更容易说出口了。
　　“你都打算好了，才来通知我，有意思吗？要不是因为要结婚了，你是不是一直也不会回来！”向南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本来去年就要告诉你的，但是当时你不是要升学考试吗？你阿姨说不能影响你的学习，让我先瞒着。”向绍伟看着眼眶有些红的向南，突然有些内疚，“后来等你升学了，一直也没机会告诉你，现在买了房了，想着给你个惊喜再告诉你这事。”
　　“呵，多新鲜啊，你觉得我就因为个房子就高兴了？我是有多物质才这么容易满足？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你把接下来要说的都说完吧，说完了再聊！”向南感觉自己不用强迫都平静下来了！
　　“我知道你短时间无法接受，但是你妈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爸爸还年轻，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吧，你不是不想待在这里吗，我们买房了，可以离开这里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应该理解爸爸，现在这里除了这套看着都不顺眼的房子以外也没什么了，但好歹也是祖屋，我和你阿姨打算回来这里结婚，到时候叫上村里的人吃顿饭就算礼成了！”向绍伟一直盯着向南，慢慢的开口。
　　“你还打算来这里拜堂？妈妈就是在这里过世的，你告诉我你要在这里结婚？你不是都在县城买房了吗？你在城里不能结吗？”向南感觉自己手心都掐破了，他感觉到自己和妈妈的领地被侵犯了。
　　“这里是祖屋，要结婚总得告诉祖宗一声的，到时候你应该在上学，实在抽不开身就不用来了，我们也就过来吃顿饭，别的也没什么了！”向绍伟心底隐约还有的一点内疚也变成了不悦。
　　“我不同意，你要结婚我不拦着，我也知道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但是这里是我唯一的有妈妈记性的地方，我决不同意你在这里结婚，你不在意妈妈的心情，我不能不在乎。”向南终于有些压不住他心里的愤怒了，说话也跟着大声了不少。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事我们都决定了，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到时候你不来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不要给我捣乱。”向绍伟也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愤怒。“还有你弟弟总得回来给祖宗磕磕头，看看自己家里的祖宅和土地吧。”
　　“弟弟？我还突然冒出了一个弟弟，那我这个便宜弟弟多大了？能不能亲口告诉祖宗他叫什么名字了？”向南死死盯着向绍伟突然就很想笑，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今年四岁了，叫向北，他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也没带回来，”向绍伟被向南突然的气势震得楞了一下，有些心软，声音也有些气弱了。
　　多讽刺啊，向南想起了他初中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没有一个叫向北的弟弟或者妹妹，这耳光打得多响亮。
　　“四岁，叫向北，我的名字可是妈妈取的，你凭什么要给你的新儿子取这个名字，他有什么资格，妈妈过世五年，你儿子四岁，你是有多不容易才有这么大的儿子，身体不好，不带回来，你是怕我克死他吗？”向南终于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踢开了凳子站起来大声的对着向绍伟吼了出来，向绍伟在他说完话的一瞬间就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你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哪里去了？”向绍伟盯着他，好像在极力控制着要伸出打向南第二巴掌手。
　　向南看着刚打了他一巴掌的向绍伟，看了好长时间，他们两都没说话。向南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有湿润的感觉，却没有感到痛。
　　“我决不答应你在这里结婚，你要是敢在这里结婚，就不要指望我能安安静静的不回来，如果你想好好过日子，你就打消这个念头，你应该了解我的，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向南强行控制住自己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又吼了一句，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在村口的那片空地看到了陆知节，陆知节正坐在桥上看着流水，安静的仿佛像是一副时间静止了的画，向南看了大概半分钟，陆知节发现了他，跑到了他面前，看着他一脸的泪，还有流血的手，什么都没说，从兜里拿出纸巾给他擦着还没干的血，擦完之后，陆知节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带你走！”说完他就转身往向南家跑去了。向南不知道陆知节回去做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他在旁边的石板上坐下，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子应该是空白的，不然怎么什么都没有想。
　　陆知节回到向南家，收拾了一下背包，背着就打算离开，他看到了还呆呆的坐在饭桌前的向绍伟，想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面前，“叔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发表任何看法或者建议，不过向南是个聪明的人，他自己能把所有事情想通处理好的，希望你不要逼他，我先带他去我家玩两天。”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听到向绍伟在他背后说了声谢谢。
　　陆知节来到村口，看着失魂落魄的向南，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他单薄的无助，他不擅长安慰别人，也害怕自己在不了解情况的状态下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他思考了几秒，伸手拉起了向南，“走吧，我们先去我家。”
　　“能不能不去你家？”向南被他扶着走了一段，才恢复了些许神志。
　　“那我们去出租屋，我刚好还带着钥匙。”陆知节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
　　他们赶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陆知节看着还没恢复神采的向南，脸上的五指印比一开始明显了很多，“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去买。”陆知节小心翼翼的害怕自己说错话。
　　“我不想吃，你要想吃你就去吃吧，我想睡觉。”向南也不看他，脱了鞋子准备上床睡觉，“你吃完能快些回来吗？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我不想吃，你睡吧，我在旁边看看书。”陆知节顺手拿起书架上的书，漫无目的的翻着。
　　“节哥，要不你上来陪我睡会吧，不然你走了我都不知道。”向南看着貌似在看书的陆知节说道。
　　“我说过不走，就不会走。”陆知节嘴上说着，但也脱了鞋子和外套在向南身边躺下了，“要不我给你念首诗吧，就当是催眠了。”
　　“好”向南朝陆知节肩靠过来了一点。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学霸可以呀，信口就能背出一首现代诗来，你今晚为何如此小心翼翼的，”向南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不用这样，我没事的，都习惯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自动痊愈了。”
　　“我不知道你和你爸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我其实挺无趣的，跟小雨一起长大，一点也没学会她的玲珑剔透，我不会安慰别人，只有小雨，才是我能放心去安慰的，因为我了解她，我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她能接受到什么程度，有恃无恐，所以才能肆无忌惮，你懂我的意思吗？”陆知节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向南，小心翼翼的害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此刻他多希望宋雨桐能在他旁边，至少能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然后，他尝试着开口道“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说，你都可以跟我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都在的，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不用害怕，也不需要强迫自己能解决掉眼前的困境，很多事情，是我们没办法改变的，如果无法改变又不能接受，就自己躲开些。”
　　“那你也尝试着了解我一下吧，我很好懂的，很容易就能让你也有恃无恐。”向南突然有些羡慕宋雨桐，能够有一个陆知节这样的人陪着长大，他也好希望能够有个这样的人，懂得他的愤怒，懂他的隐忍，懂他的无能为力，能够陪着他在无数个无尽的黑夜安静的在草地上看星星，能够拉着他走过崎岖的山道，能够让他看到一些属于未来的曙光，他想着想着又留下了两行生理性眼泪。
　　“好”陆知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突然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泪水，他心里没来由的抽了一下，然后他侧身抱住了向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睡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来了好久，陆知节听到向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他说：“我也有过期待的，可是每次都让我如此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