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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睡觉与真相 ...

  •   越凉侧了侧头,皱着眉往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此刻蜷缩在熟悉的被窝里,鼻端是那人身上的淡香,整个人便像断了弦一般放松,任凭极度的疲惫再次笼罩住自己。他睡得很熟,瀑布一样的乌黑长发卷着松松的薄被,一只轮廓线极优美的手臂露在外端,雪白的指尖抵着额头。
      他此刻正睡在谢韫自己建造的小亭子里。当年心爱的徒儿了无音讯之后,谢韫成天成天地练剑,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把自己的身体整个搞垮了。他在自己平常练剑的地方建了一座小亭子,里面放了供人休憩的暖榻,又设了竹叶做成的门帘。每次下雨的时候,细风裹着凉意,帘子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这片竹林是谢韫自己独立的空间,除了鬼族有神器相助,他没有想过别人也会找到这儿来。
      一个女子轻轻撩开了门帘,附身走了进去。她颇有几分焦急地环顾了四周,突然看到一角的暖榻上,睡得酣畅的那人,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随意散乱着的黑色长发和隐隐露出的纤长脖颈,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越凉在枕席里微微一动,她回过神来,嘴角顿时绷得紧紧的,好似怨怪着自己的失态,那面上的表情也淡了下去。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神态透着一股子不安,但步伐却出奇地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走到榻前,伸手一把扯下面上紧紧覆着的黑色面纱,露出一张仿若月女芙蓉的面庞:那应当是极妩媚的眉眼,在她脸上却是清冷与肃然。
      越凉潜意识里感觉有人正注视着自己,不由迷迷糊糊睁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他看到面前似曾相识的一张脸,有点不敢置信似地眨了眨眼睛, 右眼角一颗水滴形的泪痣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分外明显。女子见他醒来,顿时拉下了一张脸,整个五官扭曲在了一起,冷淡的面庞上一下子有了当年那少女的影子:“凉。。云霁。” 越凉听到这久违的嗓音,哗啦一下从床上翻身起来。他的眼睛不住地在女子的脸上徘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张口便唤道:“安妹!” 那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喜悦,仿佛十年前刀刃相见的,是另外两个人。
      叶安抿了唇,眼眶还是止不住地泛出一层红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有人来了。” 越凉在外十年,早可以通过他人细微的面部表情揣测心理,当下不由一急,右手哗地一下移到腰间:“你见到师父了么?” 叶安跟着他朝外走去:“我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波动,你师父很可能设下了结界。” 越凉暗暗吃惊:“师父的武功早已出神入化,更何况除了你,谁还能闯进这里?” 叶安白皙的右手一动,一根浅绿的长鞭出现在她手里。她斜了他一眼,眼里仿佛有把小钩子微微一闪:“眼下的局面我们应付不了,我叫了烟罗。” 越凉伸手从腰间拔出通体乌黑的朝暮,整个人往前掠去:“华儿来了更好。” 叶安不再多想,绯红的上下唇轻轻一碰一撮,一股乳白色的烟气冒了出来。她又吸回了那口诡异的白色气体,跟着越凉往前冲去。
      他们一进入那片竹林,便感到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呼吸不过来。越凉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突然伸手拔出了朝暮,自下而上一撩。那乌黑的剑身狠狠地颤抖,墨汁一般的黑色顺着他玉白的手散开来。他几乎是瞬间就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越凉转头道:“朝暮和浮白有共鸣,我进去的话胜算更大。” “谁说不让你进去了?” ,叶安似笑非笑地抚着左手腕上碧绿的一道纹路,“放心,我没有问题。他们怕是还没有尝过我的毒,我真是好奇得紧。” 越凉唇角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扯过她的手,两个人一齐钻进了那片黑色中。

      谢韫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抬起右手抹掉嘴角一抹鲜红的血液。他的体力早就大不如前,即使剑术更加精进,身体却不足以支撑这样大幅度的消耗。他抬脚又跨过一具尸体,雪白的衣袖上染着大片大片的红色,却奇怪得没有任何痛感。左耳边传来细微的风声,他抬手往前一推,两只手腕轻轻磕在一起,掐断了面前敌人的喉骨,但那理应死绝了的人却在倒地的瞬间弹起身来,破碎的手臂朝他直直地伸过去。“鬼翼。。原来是这样。。”谢韫冷着脸斩下那人的身体跃到半空中,“谁这么大手笔?” 在对战的过程中,他清楚地认识到他面对的是一群没有神经痛感、可以称作是杀戮机器的工具。鬼翼是鬼王忠诚不二的近卫军,如今却在没有鬼王引领的情况下进入人界,这已经违反了鬼族的规则。难道他们是被控制了?谢韫正想俯冲下去,在他身后的一只鬼翼却像突然没了骨头一般哗啦一下倒了下去,整个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身体出现在他的面前。紧接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全部都跪倒了下去,偌大的空间里,所有杀戮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谢韫一人还身处半空中。谢韫往他的身后看去,看到竹松一般挺立的年轻男子。细长带着潋滟水光的桃花眼,英俊得过了分的好五官,黑发黑衣黑剑,不是他的徒儿又是谁
      谢韫两袖一振背在身后,缓缓地朝地面降下去。他带了血的白衣飘飘荡荡,仿若临世的仙人,以一种羽化的姿态。越凉看着他,右手却缓缓抚出一块银色的令牌。鬼王令。这进可率百鬼,退可弑众生的存在,此刻正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他的手里。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身姿曼妙的绿衣女子,另一个是脸上覆着黑色厚面纱的年轻男子。烟罗与叶安几乎是同时看到那块令牌,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藏着不解与惊诧,和一点隐秘的恐惧。叶安的目光在鬼王令上停顿了一下,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韫看着越凉乌黑的眼珠中的一点点困惑渐渐转变成了掩不住的愤怒。他好像一瞬间就变了一个人。越凉眯着眼睛,微微抬起下颌:“谁?” 那伏在地上的鬼翼全都抖抖索索地不肯回应,有一两只甚至抬首发出细微挑衅的叫声。越凉纤长的右眉微微地跳动了一下。谢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他几步走上前,掐住了领头那只鬼翼的脖颈。越凉俯下身来,直至望进面前生物惨白的狭长双眼里。他的眼尾略略往上挑起了一个弧度,声音轻轻地道:“不想告诉我?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的王是谁。” 随着他的话语,他一双指骨分明的细长双手顺着鬼翼的脖颈往下滑,一直掐到它与身体连接处的小小突起。这处突起,可以说是鬼翼身上唯一的缺点。当年,第一位鬼王创造出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杀戮工具,但故意设计了这处用于控制它们的致命位置。越凉挺直了脊背,乌黑的长发像绸缎一样洒在他身体两边。他不再盯着面前生物的眼睛,只是抽出自己的左手,一猛子往鬼翼的背后脊柱位置插下去,在里面狠狠一划拉。谢韫有些愣怔地看着徒儿两根葱白玉一般的纤长手指;它们生生挖出了那可怖生物的脊髓。鬼翼的身体如金石般锋利,能够做到徒手穿过其表层保护膜的人,这世上恐怕也不会有几个。就算谢韫,也从来没有想过那双漂亮的、握剑的手,有一天能这样直接重创敌人的要害。
      面前通体漆黑的鬼翼发出频死的哀嚎,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越凉视若妄闻,把那团脊髓在手里一滚便碾碎了,仿佛握着的不过是儿时戏耍时的泥土罢了。惨白的月色打在他的脸上,五官是工笔画一般的端正,好像鼻梁骨挺直的角度甚至眼睫的长度,都是事先计算好的。那无疑是一张好看到了极致的脸—但在此刻的场景下,这样的俊美却显得有一丝冷淡的、令人心悸的机械感。叶安曾经与他朝夕相对18年,见到的从来都是他漂亮得过分的笑脸。她此刻有点惊惧地意识到,当时的少年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陌生的,甚至冷冽的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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