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戏精上身》云中水月

9、第 9 章

　　哭嚎其实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所以时月嚎着嚎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瘫坐于地上，双肩耸搭着，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时不时地吸一下鼻子，脑袋轻轻一点，抽泣个一两声。

　　她额头的伤不算重，但没及时处理，有几丝血迹沿着前额划过眼角滴落下来，在她鹅黄色的宫装上漾开一小团血花。

　　她的样子瞧来可怜极了，斜坐在地上，受了伤，眼睛含泪，妆发乱七八糟的。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时月怯生生看过去。

　　眼前的人神色温柔，手中的帕子从她额头擦拭过，拭干净血迹。肖衍的动作很轻很轻，仿佛在擦拭一件极珍贵的瓷器，一点也没将她弄疼。

　　时月直愣愣看着他近在咫尺、俊美无俦的面容，眼中噙着的泪都忘了适时滴落。

　　他轻声道：“这些不该你管的，日后躲得远远的吧。”

　　皇帝这样表示了态度，预示着这件天大的事就这样揭过去了，福坤宫中上上下下的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都落回了胸腔中。黄有才忙示意身边的几个宫女上前，将时月从地上搀扶起来。

　　霍太后刚刚假装无事人，一句话没敢说，此时见事态和缓，才装模做样地说了时月几句，毕竟这事是因她而起，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临了也为人求情道：“皇儿，这孩子是胆大妄为了些，但念她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初犯，看在叶太妃和你皇姐的面子上，就饶她这一次吧。”

　　肖衍回眸看向太后，敛容正色道：“她所犯其他过错，儿臣都可以不追究。但只一条，将外男私自带入太后寝宫，绝不可轻饶。母后是大郁的太后，代表着皇室的尊严和体面，若福坤宫有外男随意出入的事情传出去，外人会怎么看您？他们会说您枉为天下万民表率，却不守妇道，荒淫无耻！如此有损母后清誉，有损皇室体面的事情，儿臣绝不允许发生。”

　　他这一番话显然是指桑骂槐、另有所指，霍太后心虚得都有点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转了目光看向时月，才感到那阵无形的压迫感卸去不少。

　　时月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地跪着，声音闷闷应道：“时月知错了，听凭陛下发落，不管陛下怎么罚，时月都无一句怨言。”

　　肖衍现在知道她都是装的了，看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当真毫无怨言？”

　　她抽泣了一声，小小声道：“嗯。”

　　他凝神看了人半晌，开口道：“今日你受了惊吓，也受伤了，改日吧，待你养好伤，自去宣华殿领罚。”

　　时月闻言嘀咕道：“反正伤好了也要挨打，还养什么伤。”皇帝都开口说不会轻饶了，那肯定是得挨顿板子了。

　　等到皇帝离开，霍太后忙走过来，拉着时月的手，感激又关切道：“好孩子，今天可多亏了你了！你的伤没事吧？”

　　时月另一只手摸着额头的伤疤，哼唧唧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先前磕得太用力了，有点疼，头还有点晕。”

　　“那赶紧喊太医过来瞧瞧——”

　　黄有才一听太后这拎不清的，现下这事陛下是暂时揭过了，可陛下怎么想的，还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谁知道呢？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将人送出宫去。

　　“娘娘，依奴才之见，郡主这一番耽搁，都快误了原本出宫的时辰了，再不回去，怕是王爷和王妃该着急了。宫里的太医虽好，但郡主这是皮外伤，王府的大夫啊，那也是医术精湛，处理这外伤绰绰有余了，保管能给郡主治得不留疤痕。”

　　霍太后点头：“行行，那你这就出宫吧。”

　　时月领着人准备走的时候，看见霍太后还念念不舍地看了那貌美如花的小郎君好几眼，那小郎君瞧着倒是个心思不活跃的，一直安分低着头，从头到尾没说过话。

　　这次无人阻拦，他们走东华门出宫，一路畅通无阻。

　　待到终于上了自家马车，时月长舒口气，转头看见对面那小郎君整个人缩在车厢一边，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坐着，低头看着车厢地板。

　　他许是肌肤太细嫩，右边白皙的脸颊上还清晰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这当然是先前时月的杰作了。

　　时月蹲下来，在车座下面的箱子里翻找片刻，抱出来一个药箱。

　　她性子不安分，最爱惹是生非，时沫苦口婆心规劝过她，疾言厉色训斥过她，后来他也拿她没办法了，就在所有她有可能经过的地方，都摆上了药箱。有时候她不记得用，但需要的时候随便找找，总能有所收获。

　　时月摸出来治疗外伤的药膏，先挤出来些，在自己额头上随便抹了抹，然后递给对面的人。

　　那小郎君惊愕地抬起眼，受宠若惊，慌乱地摆手。

　　“拿去吧，你脸颊上……额，我不是存心的，不过我不打你那一巴掌，你站着走过去，身高样子，还有喉咙，都太容易引人关注了。”所以只有他半趴下来，掩着脸，才是相对安全的。

　　“我，我知道！”他着急地强调，“郡主是为我好！”

　　时月微微一笑，手一直伸着，他迟疑片刻，接过去，低声道：“谢谢。”

　　“黄公公只说将你送至宫外的去处，你住在哪里？”

　　“城，城西的翠竹巷。”

　　那地方她去过，名字取得风雅，实则是京师较贫穷的地段了，很多背井离乡的外乡人聚集之处。

　　听他口音：“你是西面的人？”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过了许久补充道，“我是益州天水人，因为家乡发大水，田地都淹没了，所以和我娘带着几个弟妹一路往东逃荒，辗转到了淮京。好容易到了京师，结果娘又生了场大病，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家中的几个弟妹都还小……只怪我原先在家中只会念书，没什么能傍身的技能，身子骨又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面上也浮上一层可疑的红晕，不知是羞是恼还是怒。

　　他娘和几个弟妹都靠他养活，人有时候活着，反而还得高兴自己有得选，若是没了这张美丽的脸，他连选择牺牲尊严的机会都没有。

　　讽刺吧？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用歧视的眼光去看人，每个人都有苦楚，不是能见到的难处才是难处。

　　等到马车停下，时月喊那小郎君下车，这里是城中一座小桥边，这条路比较清静，平素没什么人走。

　　“这里你认识了吧？过了桥再走两条街，就是翠竹巷了。”她不便停在翠竹巷外，惹人观望。

　　那小郎君感激道：“我识得路的，多谢郡主！”

　　她本不欲多言，但等到他人告辞离开，她站在原处，眼见他走远，他的身影，看来瘦削、单薄。

　　时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快走几步追上人。

　　那小郎君不解她追过来，待见她取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和碎银两，他一脸惊愕，她开门见山道：“带着你娘和弟妹，雇一辆马车，赶紧走，你一路继续往东，千万别回老家。”

　　“为，为什么……”他猛然想到，瞪大眼，“是陛下要杀我！”

　　“陛下不会杀你，太后娘娘应该也没那么狠心杀你，但是这件事绝对是瞒不下去的，陛下放了话要严惩我，就是要做给太后娘娘和她背后的人看的，所以这件事，迟早霍国舅会知情。”到那个时候，这小郎君在霍权眼里，就会变成太后娘娘的一个把柄，霍权是个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眼里怎么容得下一粒沙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管这事，但这人明显没什么悟性，若是她不开口提点，他怕是真的要丧命，连带他那重伤的老娘和几个年幼无法生存的弟妹，都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