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四》青丘一梦

2、第 2 章

　　稍稍用过些早点，燕海云便带着四个孩子往延鹤堂去了。

　　延鹤堂是老国公和老太太养颐的居所，府内东南角上的二进小院，此时是老国公和老太太并老国公的一群姬妾居住在那里。

　　颜老太太颜柳氏，出身不高，不过五品小官的女儿，小户人家，当年能嫁给老国公也不过是因为生的容色姝丽貌美，又用了几分龌龊手段，才勉强嫁到了颜国公府上做大太太。

　　不过即便是大太太，也并未当过家，颜老太太嫁进来的时候颜鸿祖母还在，那可是正经八百世家出身的当家太太，压着儿媳妇十几年，在燕海云过门之后迅速完成了管家权力的交接，又让老国公和老太太搬出了正院，将正院让给了袭爵的夫妻两个，到了延鹤堂居住。

　　燕海云入门第一年便有了身孕，她是继续强撑着在看到了自己的曾孙和曾孙女后才噙着笑离世的。

　　而那位老太太一生的积攒都给了孙儿和曾孙，没让如今的颜老太爷和颜老太太沾染半分。

　　或者说是对自己这个沾花好色风流成性的儿子失望了吧。

　　总归看着颜国公府在小夫妻俩手里往好了发展，那位老夫人也算含笑九泉了，临死前还念叨有颜面去见早逝的夫君了。

　　此时燕海云到了延鹤堂前，便见四姑娘颜湄和二太太郑氏相携而来，便笑道：“这可是碰了巧儿了。”

　　“谁说不是呢？”郑氏素来是个爽利人，此时笑着开口，笑容明媚。

　　四姑娘也笑着附和道。

　　颜鸿有四个妹妹和三个弟弟。

　　此时四个妹妹里已有三个成了亲，大姑娘颜滢是老太太所出的嫡姑娘，二姑娘颜溸三姑娘颜澄和四姑娘颜湄则是贵妾所出，大姑娘嫁了平翼侯府赵家，如今也是当家太太了，二姑娘嫁的是先帝亲弟庄亲王的庶子，后来庄亲王嫡子病故，她也做了世子夫人了。

　　三姑娘嫁给了英国府庶出三郎，如今随着三郎在边疆，也是三品诰命。

　　唯有最小的一个颜湄待字闺中，她是老国公宠极一时的贵妾赵氏所出的幼女，和郑氏是亲姑嫂，又因算得上是最小的女儿，一贯都得老国公的喜欢，如今到了婚许年纪，老国公也亲自给她说了一桩婚事。

　　是襄安伯府庶出九郎，因为是老来子的缘故一贯得襄安伯的喜欢，早年也考了科举，位列二甲还算不错，现在已经在准备嫁妆了，婚期定在八月，天气凉爽些了，是个极好的日子。

　　而颜鸿的二弟颜泽，便是贵妾赵氏所处，比颜鸿小一岁，娶得是武官家里的女儿，燕海云亲自办的第一桩婚事便是他们小夫妻的了，郑氏家中原本是皇商巨富，唯她父亲从了军，得了一个四品官衔。

　　这样的出身并不算好，颜泽本不答应，但赵氏看上了郑氏家中巨富财资，点头应下了这婚事。

　　如今郑氏入门也有几年了，也给颜泽纳了两房姬妾，二人膝下却只有一个小女儿，名唤柔儿，老太太不说，赵氏却常常挤兑她，只是到底生不出来，她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自顾自地过日子，倒也还算不错。

　　剩下老三颜清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老四颜江倒还得等上两年，早年颜老太太管制后院的厉害，除了赵氏侥幸生了儿子出来，其余的都是女儿，故而老三老四年龄都不大，小了颜鸿近十岁。

　　不过老三和老二与四姑娘倒是一母同胞的，只是年岁差的就多了。

　　此时颜鸿和领着翰林院官职的老二都上朝去了，没一会儿老三老四也来了，燕海云带着他们在上房略坐了坐，便见老国公和老太太一道出来，后头还跟着赵氏等几个姬妾。

　　“父亲，母亲。”众人均是起身见过，老国公摆摆手让都起来，对着燕海云道：“湄儿的嫁妆可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燕海云答道：“本来不需这么长时间的，只是府中并没给四妹妹从小积攒嫁妆，这才需要这些时候，如今各样家具、头面、衣料日用都齐备了，只等那边来下聘便好了。”

　　老国公闻此，先是瞪了老太太一眼，然后才道：“不错，那三儿的婚事呢？看定了哪一家？”

　　燕海云闻此，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恭敬些，垂眸道：“媳妇看了两家，觉着礼部尚书府的七姑娘不错，”

　　“那可是庶出。”老国公一皱眉，他和礼部尚书是熟人，自然知道礼部尚书府孙辈的女孩儿唯有大姑娘一个是嫡子嫡女。

　　燕海云笑了：“她父亲是庶出罢了，她可不是，他父亲前年中了状元，如今还在翰林院办事呢，听说陛下很是看重，她母亲也是出身绫城大家族，媳妇瞧了瞧，教养不差。”

　　又垂眸瞧了瞧端在手上的那一只白瓷茶盖碗，又笑道：“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身家高的女孩儿倒是容易，娶个门当户对的可不容易，还是要在性情上下大功夫的，那七姑娘性情温柔和顺，嫁过来和三弟也不会闹什么矛盾。”

　　听说是那中了状元的三公子的女儿，老国公的面色一松了两分，此时被燕海云这么一说，到觉着有礼，便道：“你是长嫂，弟妹们的婚事少不得劳动你了，既然你说好便是好的，等湄儿出了嫁，便请媒人过府吧，清哥儿明年加冠之后便让他们成婚。”

　　“是。”燕海云笑着答应了，又道：“三弟弟也是要成亲的了，再和四弟弟同住也不像话，不如把南边儿的猗竹苑收拾出来让三弟弟过去住，再说那边和二弟弟也近，也好做个伴儿。”

　　“你做主便好。”老国公对这个大儿媳妇还是信任的，此时一点头答应了，又让人取了一套血玉镂金的头面来给燕海云，燕海云也不客气，推辞一下便收下了。

　　郑氏坐在那里看着赵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是好笑，此时扶了扶发上的金钗，只当自己没看到赵氏往这边使眼色。

　　颜家没有早晚膳在老人处用的规矩，此时请过安，众人便各自散了，郑氏被赵氏叫到了房里，只怕还有一番磨叽的。

　　燕海云这边却直接带人去了正院后头做库房的角楼，进了装料子的房间便见几十只大板箱严严实实地闭着，密不透风。

　　管库房上的周如兴家的周娘子忙凑上前来跟随着，纤云熟门熟路地按着签子找到了装香云纱的箱子，让丫头从里头拿了包了素色绢布的一卷料子，下头签字坠着，写的就是香云纱。

　　燕海云又吩咐道：“茯苓，你带人去隔壁，拿一对红木银丝玉如意来，后日是襄安伯夫人的诞辰，这个做贺礼正好。”

　　“是。”穿着碧色袄裙的女孩儿笑着答应了，点了一个丫头，让她跟着她去隔壁房间。

　　此时赵氏房里并不太平，她正指着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吃果子的郑氏骂道：“郑金钗，你能不有点儿心？你嫁进我颜家这些年，我可有亏待了你！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瞧着泽儿绝后吗？”

　　“你个黑了心的毒妇！我泽儿若真没了后人，我可怎么好下去见老太太！我告诉你！今年，你们院儿里必须有个哥儿，不然我就把我娘家侄女接来伺候泽儿！我就不信了，你是个不能生养的，旁人还不能生养了吗？”赵氏插着腰骂道：“没心肝儿的东西，当年就不该让你进门！”

　　“得了吧您。”郑氏咽下一口蜜饯杏子，带着嘲讽开口，倒是把赵氏吓了一跳：“先不说我出不出门回不回家您也做不了主，就说我唤您一声婆婆也是看在夫君的面上，我正经婆婆还在上房住着呢！她都没什么意见，你老人家就先急着骂上了吗？再说我们膝下也有个柔儿呢！日后让柔儿立个女户，大哥和嫂子都是善良人，自然会对柔儿多加照拂，您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她嘴皮子是最利落的，母亲又是正经北人，学得一口利落的北方话，说起话来干脆利落，不似燕京寻常贵女慢悠悠的调子。

　　此时这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对，在赵氏看来实在是气人得很。

　　赵氏生平最恨有人拿她身份说事儿，此时插着腰什么不干不净的都骂出来了，郑氏却慢悠悠地扶了扶发上的金钗，喝了两口茶水，扶着丫头的手窈窈窕窕地走了。

　　回了她和颜泽居住的倚梅苑，两个妾室已恭敬地在上房候着了，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给打发了，郑氏道：“可打听清楚了？”

　　“清楚了。”郑氏的陪嫁丫头，也是如今颜泽的通房小吉祥道：“就在咱们府两条街后的杨柳胡同，爷置了宅院买了奴仆伺候着，奴婢让郑大叔自己打听了，听说是西司胡同里周二家的出来的。”

　　“私妓？”郑氏一挑眉，小吉祥便知道郑氏的意思，忙道：“听说还是花魁呢！咱们爷为了赎她，可给花了不少银子，且听爷身边的周行说，那银子花的流水似的，金的银的都给卖了，各样的绫罗绸缎使劲的造，可厉害了！”

　　“呵。”郑氏冷笑一声，道：“周行什么人？他恨不得把话往大了说好让我和那位争个你死我活，好让他妹妹在前头受益呢！”

　　又端着茶碗喝了口茶水，冷笑道：“真惹极了，也让他妹妹好生跪两日规矩，便知道我从前是多松散了。”

　　小吉祥眉头微蹙，劝道：“如今当务之急还是那外头养着的啊！”

　　“可不是？”郑氏一挑眉，又道：“既然我那位婆婆大人想要这院里添丁，我看她就不错。”

　　她将茶碗放下，吩咐道：“为我梳妆，让外头备了马车，咱们过去一趟。”

　　“太太，咱真要去呀？”小吉祥有些迟疑。

　　郑氏冷笑道：“不止要去，还要把人风风光光地请回来。”

　　“诶。”小吉祥纵然疑惑，还是答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一番，回来带人服侍郑氏梳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