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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皇上!皇上!!”耳边传来包拯公孙策的声音。

      赵祯慢慢睁开眼。包拯的黑脸皱得像被踩在地上的包子,看来吓的不轻。公孙策也是一脸焦急,但显然比包拯耐看多了。两人都身着蟒袍玉带,全套大员打扮。一左一右,正扶住自己手臂。

      “皇上,您最近太过操劳了。”两位臣子一同躬身行礼。三言两语温暖得赵祯一阵感动,差点儿就要配合着言情地失忆一把。皇帝揉了揉额角,又深吸口气,还是沉声问出来:“现下军情如何?”

      “军情?圣上真是居安思危了。”公孙策笑道,“如今是海清河晏,四宇升平,百姓安居,万国来朝才对。吾皇雄才大略,德沛天地,毕全功于一役,可谓震铄古今,功在千秋。”

      “正是。”包拯点了点头,“林如蕙大人负责操持受降事宜,此时正在前面与耶律家敲定盟约细节呢吧。”

      赵祯愣了一下,立刻高兴叫道:“正该如此才对!不过让林爱卿也别太累……算了,还是朕来做余下的工作。把庞统叫来,让他赶快收拾收拾和朕一起出席仪式!”
      包拯公孙策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庞统他……”
      赵祯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一阵无力,心想果然不出状况就不是庞统:“朕就知道,有他在一天就别想消停。说吧,他又折腾什么了?”
      “庞统他……”

      平时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这时怎么磕巴上了?赵祯心里有点起急:“庞统在哪里?让他来见朕。”

      “庞统他……”黑白两位股肱之臣一阵沉吟,才为难地问道,“……是谁?”

      还能有谁!

      赵祯眨了眨眼,问道:“朕在哪里?”皇帝脸色发青,掩在袍袖里养尊处优的双手微微攥紧。看他们这反常的表现,难道朕……

      穿越了?

      “在广武营行署啊。”公孙策答道。
      “您来受辽夏降表的啊。”包拯接上。
      “皇上您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不起刀兵即令辽夏两国内讧……”
      “更一举剿灭居心不轨意图谋反的四方将军……”
      “番邦蛮夷如今都已归顺我大宋……”
      “内忧外患俱解,现在是天下太……”
      “太好了!”赵祯激动得热泪盈眶,赶快应情应景欢呼一声,“所以庞统他……”

      “咳!”公孙策大概看出皇帝的失态倾向,索性直接问道,“圣上一再提及此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话说姓庞的……啊!莫非是贵妃闺名?”包拯点了点头,“不愧是太师掌珠,女儿家的名字竟也有如此魄力。”
      公孙策挥手止住包拯:“既是后宫闺帏之事,我等不可乱言。”
      “啊,我该恪守为臣之道维护皇家威仪才是。 ”包拯职业病犯上一时停不下来,又揣测着赵祯表情补了一句,“难道他欠了皇上你很多钱?”

      “你们在说什么啊,朕说的是庞统!庞统!!”讨论方向出现偏差,赵祯连忙解释,“讹了朕封中州王的那个混蛋!就是看上一眼堵心三天的那个……唉呀,朕不是说包拯!”
      “太师膝下只有一女,如今已进宫为妃,何来儿子?况且,”公孙策严肃道,“中州乃皇家之地,怎可能外封异姓?”
      “那、那就是说……没有庞统?……包拯你给朕说实话!”赵祯扯住包拯袍袖。
      “根本没庞统这个人。皇上一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现在醒了,乖。”
      “没有庞统?”
      “没有庞统。”

      辽夏递表来降,臣子安好恭顺,而且没有庞统,真是万事顺意!

      “好,”赵祯用力笑了一下,“好好……”皇帝想转身走走,却软绵绵迈不开步,手脚冰凉。天地间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赵祯心想,自己这必是高兴的了。

      高兴得喘不上气。

      窒息的感觉还没过去,胸口又好像被什么一撞,有股热流喷到胸前,满是铁锈味。赵祯这下再也支持不住,直往后倒去。

      “皇上!皇上!!”耳边传来包拯公孙策的声音。

      赵祯慢慢睁开眼。包拯的黑脸皱得像被踩在地上的包子,看来吓的不轻。

      公孙策也是一脸焦急:“皇上,感觉怎么样?”

      赵祯刚睁开眼还没说话,包拯已喜出望外道:“好了好了,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嘛,就这样一鼓作气改善关系!”

      公孙策边给赵祯扇风,边仔细端详圣颜:“可是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啊……”

      包拯等人赶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大宋天子龙居御所的行署像被暴风扫过一遍,满地狼籍。其状况之惨烈,连带庞统身旁那个横眉立目高大魁梧的飞云骑都让人觉得有了几分小青的凛冽。
      所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包拯和公孙策看着眼前已毁得和水漫金山寺后的镇江府一样的御寝,都直觉想到:这要多少年的造化才能修成这样啊……

      赵祯一醒过来就看到包拯一张被吓到的黑脸。这视觉冲击太过强劲,皇帝忍不住一偏头,便看到插在马军右腕里的半截剑刃在眼前晃悠。另半段在他咽喉里,一丛血箭喷在颈后。皇帝心里一惊,登时想起那句惊天动地的“先帝”和当时庞统满脸的未亡人表情。
      “庞统,你个叛臣贼子!朕要将你碎尸万段!”赵祯气得简直要咬碎钢牙,“可恶……庞统,不管你去哪里朕死也要拉你陪葬!”

      “这是对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么?”

      赵祯顺着话声转头,正看见不知何时半跪在自己另一侧的庞统。唇角挂着的不知是笑是怨,眼睛饱含哀婉,浓得快要滴出来。一双春水秋波,就这样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赵祯看着对方瞳孔里映的满满全是自己,心里一阵嘀咕:“你这个时候凑上来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

      “你可真无情……”庞统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

      呼吸言语间的暧昧暖风撩过赵祯脸旁耳畔,大宋皇帝却觉得自己好像刚在天桥下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心中悲怒交集的赵祯立刻带着“我就是恨不得弄死你”的表情温言说到:“爱卿,如今四面辽歌,不如在此寻株梨树,再以卿刚解的那条腰带权当白练……朕不治兵败失职之罪,你自行了断,也算全了你常胜声名。”不知哪来的血腥味儿冲鼻,赵祯皱了皱眉。
      “初蒙圣眷,诚惶诚恐。不过……”庞统抬手往下指了指,“我说老六,你有治罪的功夫不如先换条裤子。”

      湿漉漉的。
      赵祯脸上登时涨红,赶快并了腿。竟然被臣子们看到自己的窘样,而且好死不死,这次又有包拯。低头一看,满眼血红刺目,皇帝忍不住微眩,这又是谁的血?

      “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你们小时候不是认识的吗?你们小时候应该认识的吧!不认识也给我装成认识!!对,鬼扯些你们都是问题儿童时的事出来啊!如果实在想不起来……”包拯眼里爆出血丝,双手攥拳,槽牙咯吱咯吱响了两声,“想不起来我就打到想起来!!”
      “包拯你太累了……”公孙策随口安抚。

      “其实说起来,皇上太后也算一直都对我庞家恩宠有加了……”庞统起身让到一边。
      “说啦!说啦!!就这样!就这样继续下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包拯仿佛看着待嫁女儿被求婚的母亲一样期待激动得几乎就要失声痛哭,“就这样和好,就这样一致对外,然后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美谈吧!我求你们了!胡编乱造鬼扯一些小时侯的事也好!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仇还翻出来,皇上你是为馒头而扭曲到死的惨绿少年吗?”
      “都是你自说自话出的馊主意干朕什么事啊?朕根本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公孙策急着验尸翻找《雁翔忻代图》。庞统在门口拉了把椅子,依风傍月地往后一靠,又养上了。
      “我们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儿了,连展昭都跑去马军的房间搜证物,只有你得空儿就歇着,没听说你天冷就要冬眠啊。”今晚破案屡屡不顺,公孙博学从几个时辰之前就开始攒火儿,现在只等庞统回话。但凡讲错一个字,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的损人话就出来了。所谓奇中有正正中有奇,劫就是这么做的。
      庞统抬手扶着额头,低声答到:“酒劲儿上来了。”云遮月影,显得他气色发暗,倒看不出是不是真的酒气上脸。只是这挺平常的语气和平时的嚣张跋扈比起来,硬是让人咂摸出那么点飘忽的委屈疲倦味儿,这下公孙策反倒说不出什么了。

      眼下没法讲究,包拯就在这御用废墟里给皇帝找更换衣服。赵祯念着军情国事,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实在不行,朕就率领你等残部杀将出去。此役惨败至斯境地,朕也无颜再见东京父老,大不了在滹沱河边刎颈。当然在那之前……”皇帝一把揪住庞统的衣领,咆哮道,“你得先给朕自裁!”
      “皇上你这是缺乏家庭温暖的边缘青年报复社会。”包拯拿着衣服过来拉架,“而且谁是残部啊?我们根本还没正式打过吧。绝望也请等一下。”至于由皇帝带领能不能杀出去的问题,包拯没好意思提。
      赵祯咬着槽牙道:“这不能怪朕。”
      “啊不怪你难道怪我?”包拯自觉忍气吞声已到极限,“我这做牛做马的还没说什么呢。”
      “我理解你的感受……”公孙策拍了拍包拯肩膀,眼神怜悯地安慰道,“乌骓。”

      “包拯你这就不对了,”庞统眼波流转,插了一句:“通常这个时候应该说‘君王意气尽,臣下何聊生’什么的才应景。”
      “也就是你,这也能扯。”包拯把赵祯推到里间,回头道,“公孙,咱不输他,帮着想两句。”
      “这个时候吟哪门子的……”公孙策话没说完,突然阴冷一笑,“以庞王爷在坊间流传的人品德行,非‘红茱银线花下血,浊蜜白光马上风。翠斜香偎多凌乱,瓜顶菊内好润湿。深攻浅受有残夜,云绕雨寰无节操。待到戊辰星现日,我瓜出处百菊杀。’之类酸文假醋的发骚奇句不可述您风采之万一啊。”
      包拯被这几个“奇句”震得直抖:“公、公孙,你心中的鬼觉醒了么?”
      庞统倒是怡然自得地统统领教下来才开口:“啊,再加上白衣操琴孤身退敌清隽单薄俊逸淡然的公孙公子和一只蝴蝶笑压海棠风华绝代清冷淡定的八王千岁,则可称三花聚顶。包拯,你说呢?”
      “你想我说什么?请务必加上黑得民族黑得世界,憨慧并重,丑美齐举,颠覆审美潮流,引领时尚先锋,令你不择手段欲得之而后快的本人吗?”包拯脸上的黑气已经被庞统激得愈发浓艳了。
      “要这么算的话,不如再勉强捎带饶上赵老六,”庞统掰着手指计数,“可以凑个五气朝元嘛……”
      “凭什么朕就是勉强捎带后饶的啊!”赵祯从里间探出头来,“朕哪点不如……”
      “穿你的裤子吧!”被呕得快要吐血的忠臣们一致吼道。

      “说起来我大宋前后两任和谈使,哪个拉出来不是名闻外夷威震八方毁天灭地的级数?”庞统带着三分不知是真是假的醉意换了个舒服姿势,周围几个人看着又是一阵牙痒,“若论起以纤细柔嫩清冷淡定一人扫平天下这等战力,不才区区在下还远未够班,可谓忝列僭越了。去和谈的基本都是大规模杀伤性的人间自走地图兵器,其实我大宋到底哪里积弱了啊?”

      “武侯将苑有云,令德芳来之,则上乱下离,间起而隙生,隙生则固甲兵而击之,其势必克也。”庞统接着点头赞叹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公孙大人同理。孙子《谋攻》一篇里就说到‘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以全策而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全胜,即策争天下。这以策而谋攻么……”
      匆匆赶回的展昭正听到这句,不禁问道:“策怎么就不能攻了?”

      “能攻,能攻,策当然能攻。”庞统微笑着用孺子可教的表情柔声问道:“连展弟弟都这么辛苦奔忙,本王再不帮手也说不过去。你们说,让我帮哪里?”说着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夜色里白袍轻摆,一时间飞雪流霜,桃华消散,倒教人不知该把眼睛放哪里了。
      公孙策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还是坐着吧,你这么在眼前晃还让不让人干活儿啦?”
      “你还可以再丢脸点儿。想被大家车翻然后按手按脚吗?你能不能不那么作啊……”站在里间门口的包拯拿着衣服正没好气地接话,却被人轻推一把,回过头来,才见是赵祯走神,把腰带和手指缠到一起去了。
      包拯顺手帮忙解开,再把衣服一件一件往里递。
      赵祯低声道:“你也都看见他那胡作非为的样子了,你还说整个事能全怪朕?”
      包拯叹了口气:“明明就是你自己废柴装过头那么痛快地同意封他中州王,才激得他真的兴兵造反。”
      赵祯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挑开垂帘:“那是因为当时……”
      包拯递给他腰带,又摆了摆手:“不用跟我解释,那些话你留着当面和他说去。”

      展昭在马军房间里搜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不免上些火气。看见庞统,便愤愤问道:“北方城防机密泄露给辽人怎么办?你把林大人的东西丢了,你对得起他么?”
      “不管图是否损毁,都会留在这广武营给林如蕙陪葬。”庞统冷笑一声,“只要过得今夜,那雁翔忻代图是毁是存藏与何处对本王来说……全都一样!”

      赵祯换好白天出行署时的衣服,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出来对庞统发话:“那个…………朕……嗯,朕有话要吩咐你你你你你!”
      庞统理也没理,径直从皇帝身边走了过去。
      一个刚刚赶到的飞云骑立刻上前低声道:“没扣住。”
      “什么?”庞统脸色不悦。
      “对方有人接应。”

      “喂!朕说朕有话要……”皇帝好不容易才决定把话说清楚,怎料对方完全不想听。一句“走开!”噎得赵祯差点儿再背过气去。
      庞统走到院里便展开身法。原先等在外面的还有一个已收拾利落的“凛冽小青”。见人出来,便把机弩箭袋抛给先前报信的同事,手上做着,脚下没停,竟不比庞统慢几分。三个人直奔外院,不一会儿,外面马蹄声响渐去渐远。庞统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全把大宋皇帝当盘拌黄瓜——晾在这了。

      “都闪开!看朕不千刀万剐了他!”赵祯情急之下还被门槛绊了个亢龙有悔。等皇帝啐干净嘴里的土,别说人影瞧不见,连马蹄声都已几不可闻。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眼里根本没朕!总是话也不说就走……”赵祯正要发作,包拯已急急道:“哪有那么多好说的,他又不是话涝儿,还不快追!”
      庞统大发善心在晚饭里下的只是迷药不是泻药,一桶凉水让郑王府死士又成了可用战力。百十来号人匆匆出发,还是落后了不少。赵祯一边催马,一边暗骂:跑那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庞统三人出了广武营不远便咬住了前来探营的辽人马队。一直尾随到关山岔口,庞统见那些黑衣辽人竟舍弃面前的大道不走,而是拐进更近的山道,顿时心情大好起来。选了路况复杂又相对狭窄的山路,可见对方并没准备重兵接应。庞统一边快马加鞭,一边盘算着能这么快猜到自己要直接扣下耶律文才,又这么豪情万丈地探营救人的,应该是辽营神交已久的那位出现了。

      雪大路滑,又是山道,跟在后面的赵祯等人都不敢太过加速。
      包拯观察了一阵,策马靠近赵祯道:“皇上,对方人也才二十个,算起来是庞统占优,不用太过心急。天黑路滑,您可以慢点。”
      赵祯一边追着,一边早把庞统在心里臭骂了千万遍,此人除了爱吹牛,还爱逞能,算学也愈发差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包拯说的正是要处,赵祯急道:“他什么一人可抵五十之类的信口胡勒欺侮数学不好的外国人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信啊?不识数的傻子才会三个人追人家二十个人,你还让朕慢点?”
      包拯见赵祯急赤白脸的,“你跑的慢又挡到路,麻烦往边上让让”之类的话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了。

      再往前走就是关山三盘,君臣大队还在二盘时,庞统已经追到一盘了。赵祯望着下盘道上飞驰的两批人马,一时心神翻涌。
      庞统实在太过显眼了。
      月下飞骑踏雪,白衣白马驱敌。
      在这崎岖险峻的关山盘道上,他竟也跑得追风逐月,好似飞星踏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专跑山路的技术——漂移?
      赵祯揉了揉眼,对了,他那马好像是朕白天骑的那匹啊?怎么有了庞统加持,好像连马都变帅了?尾巴甩得都飘逸了许多?
      算起来君臣大队全体成员都吃过庞统的亏了,此时虽然奋力追赶支援,可看到此等景象,都难免心有灵犀地一致腹诽:骑个马还耍帅,看你不摔下来!

      然后庞统还真的从马上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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