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名邑旧事》布衣吴了

7、第六章

　　老校区经过两年多的修缮，终于得以完工，以后，初三全体师生将独享那份清幽的学习环境，名邑中学新一年的初一年级在远近几个区又进行了扩招，所以现初二用主教楼的五层到七层，初一用一层到四层。
　　得知新班级搬到了七楼，新宿舍也要搬到七楼这个噩耗时好些人在交完学费之后瞬间崩溃哀嚎，十班正在其中。
　　新学期开学，照家中一贯行事，蒙西的父亲会将她在学校的一应事务打点好，然后蒙西便在宿舍里拾掇着，还好室友到的也差不多了，只差了孟子义。
　　“听说……孟子义这学期不住校了。”蒋翎和蒙西在盥洗室洗着各自的脏衣物，闲聊道。
　　“是吗？那你知道为什么吗？”蒙西突然从蒋翎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涌出阵阵失落。
　　“暑假在家摔断腿了，还没好全呢，以后估计得让家里人接送一段时间了。”
　　“严重吗？你看到了？”
　　“今天交学费的时候我正好也在，她妈妈来给她报名，听她这么跟老周说来着的。”蒋翎说着，蒙西手里动着，耳边听得一个字没落。

　　晚上到了教室，蒙西一眼就看到了孟子义坐在第一排，然后她也看到了蒙西，双眼霎时一亮，伸手用力摇摆着招呼她坐在她身边。
　　“老头，我不想坐第一排。”蒙西很为难，上学期期末她和孟子义约好这学期坐在一起，所以早来了一会，想着兴许能挑个比较可观的位置，结果没想到孟子义来的更早，还选在了每个人都敬而远之的第一排。
　　“我妈给我放这就走了，我连说‘不’都没来得及。”孟子义一脸生无可恋，眉头蹙着。
　　“那你另一只脚能走吗？咱们往后坐，第三排怎么样？”
　　“我试试能不能跳过去。”说着孟子义就靠一只脚站起身，双手撑住前后的桌面，蒙西扶着她的手肘，小心翼翼。
　　“哟，两个月不见，孟老头怎么变铁拐孟了？”一个同学见孟子义拄着蒙西这根小小的拐一蹦一蹦的往后挪位置，不禁调侃道。
　　“骂谁呢。”孟子义没什么气性，知道同学是开玩笑，所以也没当真。
　　“怎么回事啊？”蒙西让孟子义坐在外边，靠过道的位置好放腿，然后绕过课桌从另一边进来坐在孟子义身边，忙问道。
　　教室的桌子摆放是这样的，靠两边墙是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中间是四张桌子并在一起，整个教室就只留出两个过道。也不知为何老周会这样排兵布阵。班里的规矩是两周换一次位置，所以也没人觉得不妥，只是这会蒙西才觉得这阵法绕起来实在有点麻烦。
　　“摔的。”
　　“从哪摔的，这么严重。”
　　“回姥姥家，傍晚出去抓蜻蜓，没看路，然后踩漏了，摔成这样的。”
　　“真惨。”蒙西嘴角抽动了一下，很想笑，但憋住了。
　　“蒙西，你居然嘲笑我……”孟子义看到蒙西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自己一下子也被逗笑了，俩人伏在空荡荡的桌面上，笑的天花乱坠。

　　“老大……”正当孟子义和蒙西笑的没什么形象时，蒙西的斜上方响起一道清朗干脆的声音。
　　“你别乱叫。”蒙西讷讷呛道，时隔两个月再次听到这两个字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浑身难受。
　　蒙西转过头看到陆转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即使这样也都能明显的看出来他又长高了一截，难怪听着声音感觉是在斜上方。
　　“老大……”陆转故意的又喊了一声。
　　“你别……”
　　“老大……”
　　“无聊。”蒙西最终抵不过陆转似是有些恶作剧的无赖样，放弃挣扎。
　　“陆转，你这么高的个子坐在这不合适吧。”孟子义同蒙西一样，也在打量着大高个儿陆转，还适时调侃到。
　　“谁规定高个儿不能坐前排了？”陆转擦着桌子，随意的囫囵两把，反问孟子义，一副磕定了这个位置的模样。
　　“也没谁，就替你后面的同学操心一下呗，反正又没挡着我。”
　　“我挡了吗？”陆转盯了一下孟子义，然后回过头问身后的男生，做派很是随意。
　　“没，没有。”那个男生也不知是真觉得陆转没挡他，还是败在了他双目的淫威下，反正是否认了。
　　“你这眼神，谁还敢说是。”蒙西小声的说着，似翻动了嘴唇，又似是从喉间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你说什么？”陆转其实听得很清楚蒙西在说什么，却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似的低下头凑近问她。
　　“你离我远点。”蒙西似有若无的用手肘推了一下陆转因为伏低身体滑到她桌面的手肘，重复道：“我说……你这眼神谁见了都怕”。
　　“以后说话大点声，你太矮了，我听不见。”
　　蒙西抬起头怔忪的看着陆转，她虽然也知道这是她的致命伤，但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出来，眼边溢出愤怒，瞪大瞳孔直视着陆转，然后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这是可爱，不是矮。”孟子义掐准时机蹦出话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蒙西还是转过头看向她，无比认同的点了点头。
　　“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陆转浅浅一笑，左边嘴角下方陷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转瞬即逝，蒙西在他的脸上艰难的捕捉到了一瞬间。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可以迎上他的目光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了他嘴角那颗和自己同样位置的梨涡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总是想躲着他呢？
　　熟络，是在千变万化中发现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不同，如对另一个人的看法和认知。

　　开学典礼上，校长拿着冗长的文稿在主席台上用蹩脚的普通话念说着，最后说到期中考试之后将举行名邑中学60周年校庆时，底下才有了声浪波动。
　　为迎接60周年校庆，学校规定初一到初二每个班各出一个节目，然后根据节目效果再甄选出15个优秀节目面向全体师生汇演。从开学第一周开始，每个班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校庆的话题，而这个话题也注定终将成为这一整个学期的话题。
　　班里经过一个星期研讨思考决定，出一个小品，但是没有剧本。
　　第二周无疑还是这个话题，陆转周一刚来就拿了个剧本给蒋翎，好像已经提前通过了老周的意见似的，然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挑选演员了。剧本的一大特色是演唱结合，形似音乐剧，因为“唱”，班里人全都对这个剧本畏首畏尾，最后蒋翎杀出重围，郑重宣布由自己出演女主，也算起了表率作用，班里涌动呐喊之后，归于平静，男一、女配、男配依然没人敢报名。
　　晚上回到寝室，蒋翎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格外低沉，无精打采的靠在床边，双眼无神的盯着某处一动不动的。寝室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就怕她一个激灵瞄上撞枪口上的人。
　　“西，要不你来演女配吧？”蒋翎的对床是蒙西，两人都住在下铺，而此时蒙西一口虾条含在嘴里被惊得来不及咀嚼。
　　“要不你找文艺委员聊聊？”蒙西言语哽塞，费劲咽下，哽哽咽咽的提出另一条实质建议。
　　蒙西打小就不是个好出风头的性格，有什么事基本都践行低着头，并奢望不要被任何人看到的缩头乌龟理论，更何况这是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她可从未曾奢想过一丝一毫。
　　“我觉得你唱歌比她好听。”蒋翎迅速起身坐到蒙西身边，眼带真诚，忽闪忽闪。
　　“那么多人看着，我……不敢唱。”蒙西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意思是她郑重的表示拒绝蒋翎的这个请求或馊主意。
　　“很多都是两人一起唱的，特别是女配和男配，我给你看剧本。”蒋翎说着就要起身回自己的床拿剧本。
　　“不……不……不用……”蒙西用力攥住她，很用力。
　　“西啊，要不是我当着全班的面说了要演女一，我觉得你更适合这个角色，唱歌好听，模样长得也乖乖的，再给你找个帅点的男主，咱们这小品肯定讨人喜欢。”蒋翎不愧是班长，见人说人话，戳到蒙西吃软不吃硬的点。
　　“可是……我真的……。”真的很难拒绝别人，这件在很多人看来很简单的事，于蒙西而言就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西啊，你救我一命吧，老周说这周要确定角色了，求求你了……”蒋翎已经将无可奈何般的将撒娇用到了极致。
　　“哦……，那我……考虑一下吧。”蒙西滑下被窝，蒙住头，心跳加速，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别人对她弱点的反复敲击。

　　第二天自习课，蒋翎在班里宣布确定了女二的角色，班里又一阵喧闹之后归于平静。
　　西啊，你真决定了？
　　被逼无奈。
　　我觉得你应该演女主，你唱歌好听。
　　我不敢。
　　孟子义和蒙西坐在一起后，上课还是会以传纸条的方式交流，因为这样做很有意思。她不像唐樱总爱抱怨或对未来无望，而是爱跟蒙西聊她的鬼故事，或者课堂琐碎亦或是八卦周边。蒋翎仍在讲台上卖力的号召着，班里却安静的鸦雀无声，没人愿意主动请缨。无奈之境逼迫得蒋翎毫无台阶可下，于是她选了个头出挑、性格大方的体育委员李勉来做男主，没想到那货居然就爽快的答应了。
　　“我，男配。”陆转在全都低着头的人群中半举起手，声音慵懒。他的声音是突然从微微吵闹的争论声中溢出来的，没那么响亮，比平时坐镇讲台招呼纪律时还低了至少五个度，可仍然吸引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又多是同种震惊和不敢置信的面庞。
　　“好，那我们就这样定了，晚上老周来给我们开会，自习吧。”蒋翎兴奋的从讲台上蹦回座位里，看得出她对今天的班会解决了这个世纪难题而表示异常满意。
　　“又开会啊……”有声音在教室后边此起彼伏的抱怨着。
　　“安静！”蒋翎在座位里朝后边呵斥到。
　　“陆转，你不是说那剧本幼稚吗？”孟子义下课后第一时间赶来采访，大概是跟娱记好奇明星跟谁恋爱了那般的程度吧。与此同时，蒙西还有周围的街坊四邻都愣愣的睁着同样疑惑的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要唱歌的。”蒙西补充道。
　　“总不能反悔吧。”陆转避重就轻的绕过孟孟子义的问题。
　　“陆哥，你脑子发热吧。”刘强不知何时也窜出来正好赶上这会的热聊，插上一句。
　　“滚蛋。”陆转推开刘强臂膀，起身大跨步走出了教室，其余众人以注目礼形式将他的身影送离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