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名邑旧事》布衣吴了

30、第三章

　　蒙西因为喝下了那瓶冰红茶，所以跟侯亮交代了陈辰的选科意向。
　　在她看来，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私密话题，也没到能换来一瓶冰红茶的重要程度。只是蒙西知道，侯亮喜欢陈辰很久了，也就是她寝室的四姐，不然他不会安然同意班主任张先道的要求和她做同桌。
　　晚读课开始后，蒙西在桌面上摆上一本英语书，因为它够大，可以充分的掩盖她在桌下的动作——画画。
　　每天五张速写作业，在每一科都有作业那天这份作业会显得格外沉重，但大多数时间于她而言其实尚算轻松。
　　侯亮的体型中等，但头有点大，所以在班里一直有个“侯大头”的外称，不过蒙西因为这颗大脑袋受惠不少，至少别人从侧面看向他们时，是看不到体型瘦小的她的。
　　“看你一天画这么多画，也没什么起色嘛，这张跟几个星期前画的那张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懂，别打扰我，帮我看着点老师。”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怕老师呢，上周地理课上睡得那么沉，怎么叫都都叫不醒，晚读课这会就只是个巡楼的老师你还怕？”
　　“地理老头近视啊，都快瞎了，巡楼的可不一样，你别跟我聊天了，我很忙。”
　　“嘁……”
　　晚读课快结束时，蒙西收到大姐方文君传来的小纸条：小西，下课来找我，你的小闺蜜刚才打电话来了。
　　方文君作为三班的班长，是一个强势的女霸王，因为这个班除了体育委员是男生，其他的班干部全都是娘子军，于是班长如果太软弱的班必定不是个强健的集体。
　　三班自开学以来就是打算以文科重点班来栽培的，所以女生多于男生。而方文君的成绩又像她的性格一样出类拔萃、锋芒万丈，所以才敢放话有考一中的能力，可她并不是个遵纪守法、墨守成规的领导者。
　　上学期，蒙西被没收手机，同孟子义失去联系，过了一个月，孟子义一大早就带着许妍妍和方思浩在蒙西放月假的时候一起守在十四中校门口外等她。
　　见到失联许久的蒙西时，孟子义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淌。她一边哭一边骂蒙西没良心，没事搞人间蒸发，好几次打电话都关机，对她身边的人一个也不认识，更谈不上联系谁，就只能来学校堵她。
　　那天，蒙西将她在这一个月里联系不上的原因说给了孟子义听，同时，孟子义也留下了方文君的电话，方文君还告诉了孟子义什么时间可以给她电话找蒙西。
　　总之，这样一来二去，孟子义虽然不常给她打电话，但也渐渐跟方文君做起好朋友来，毕竟此二人的性格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蒙西一下课就找方文君去了，两人往食堂跑，到了晚自习时间，食堂后面的空巷子就是个盲区，黑漆漆的，摄像头探不到，也没有谁会特别留意。
　　“老头，你找我？”
　　“傻蒙，你猜我今天跟谁聊天来着？”
　　“谁呀？”
　　“陆转！”
　　‘嗡’的一声，蒙西只觉自己的大脑瞬时崩陷，这个名字，初中毕业之后便再也没有听过了，记忆开始一点一点的倒回到曾经与他有关的故事里，汹涌着、搅动着。

　　那一年的夏天，好像过得特别长，在蒙西的记忆里，是第一次有将近两个半月的暑假，中考成绩出来之后，她不是第一个知道的，而是大姨祁书敏。
　　考试前因为陆转对她的疯狂教育和严格管控，她的成绩提升的飞快，也意料之外的考过了三中的录取线。可似乎也只是情理之中，毕竟陆转是以此为目标来帮她学习的。
　　全家人都知道蒙西喜欢画画，早在中考前祁书敏和祁书华也商量过到底让她读哪所学校比较合适。
　　那时蒙西的成绩一直不太出色，连十四中的录取线都只能擦边过，也就没做多少别的商量，或许想着她若能考上十四中就能让全家阿弥陀佛了。
　　升学考成绩出来时，蒙西的成绩，是让家人都意外的，听着传声筒里确切报出来的数字，才确定有了进三中的希望。
　　所有人都知道，三中定然比十四中的教学水平高，可蒙西还是又一次顶着全家人都反对的压力，选择了十四中。
　　祁书敏当然不会理解，在电话里长叹口气，无奈的不言其他。
　　交志愿表那天，祁书华抱着捧着奶瓶的小蒙，看着她正准备出门，把扶着鞋柜穿鞋的身影淡淡说到：“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那时，蒙西一直骗陆转说她填了三中，而陆转也放心的回了广津。
　　不日之后蒙西回了乡下，两人之间的联系在乡下不稳定的信号中也渐渐变得少了。
　　离十四中开学报道还有两天是三中开学的日子，她收到陆转的信息：你骗我！！
　　蒙西握着手机的手在两个感叹号的震慑下颤抖不已。
　　她没有勇气回，更没有勇气为自己辩解，于是她只敢逃避，将那条信息彻彻底底的删除。
　　从那以后，蒙西因为自己常常有清空通话记录和信息的习惯，手机里除了还留着他的号码以外，便再也没有留下与他有关的任何内容在了。
　　高一期中后，蒙西以一个月交25元月租太贵为由向母亲请求换月租15元的电话卡，保存在旧电话卡上的一些手机号被她一一抹除，从此那个名字彻底消失的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今晚，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她忽然变得不知所措，心，似乎也开始阵痛起来了。
　　那么奇怪的感觉只在一年前收到那条短信时才有过的，她忽然开始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害怕向自己袭来。
　　“老头，前两天我捡了200块钱，然后交公了，估计主任会看在我的表现上，期末就把手机还给我了。”蒙西不知该如何接孟子义的话，该是回答她“是吗？”还是“哦，他说什么了？”，可她终究觉得这些只会让她陷进无尽泥泞的沼泽之中，所以默默的另找话题搪塞。
　　下午，陆转在游戏里委婉的问孟子义要蒙西的电话号码，她觉得不对劲就没给，此时又明显觉察到电话那头的蒙西也不大对劲的转移话题，心中只觉更是疑惑。
　　即使这样，孟子义知道在电话里必定不会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便没多问，只说“傻蒙，周六我去找你吧，好久没见你了。”
　　“老头，不行啊，我们快要分科了，大家也要分开了，所以周末都想聚一聚。”
　　“哦，那你什么时候闲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啊。”
　　“嗯，好，那我挂啦？”
　　“好。”
　　“拜拜。”
　　蒙西挂断电话，用力挺直身板，长长的吸了口气才起身往外走，方文君正坐在食堂门前的花坛边，蒙西把手机递给她，艰难的扯开嘴角朝她笑笑：“谢谢大姐。”
　　“这么快就聊完了？”方文君把手机攥住藏进裤兜，然后拉过蒙西的手挽在自己的肘弯处，快步往教室跑去。
　　“大姐，周末我们还聚会吗？”
　　“聚啊，再怎么样也要把侯亮跟小四撮合在一起呀！”
　　“还有二姐和孟平。”
　　“他们俩不用撮也会在一起的，我们就不用操心这对儿了。”
　　“我觉得四姐不会喜欢侯亮的。”
　　“我也觉得。”
　　“那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管他呢，谁让侯亮倾情奉献了聚会场所呢，咱们就象征性的帮一下，小辰若是不同意，也怪不上我们。”
　　“大姐，你可真厉害，难怪是能跟其他班男班长较上劲儿的女人。”
　　“错，是女强人！”
　　“嗯，女强人！”

　　推开门，陆转看了看满屋的黑暗，客厅的冷风一丝丝的刮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攥在指尖的钥匙被他摩挲着，光亮的钥匙面成了黑夜里唯一的闪耀。
　　回到北山的小洋房里，这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吃住用行还需要购置，毕竟之后的半个月他要在这里存活下去。生存条件自然不能同平时周末歇脚那般，只是今天他实在没什么心情走动了，索性倒在沙发里，闭眼寐下。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从山里公路上穿过的汽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和鸣笛声，扰得陆转有些心烦，再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眼躺在沙发上，看着豪华到奢侈的水晶吊灯，脑中思摩着接下来半个月的打算。
　　此刻的陆转有点想不起来昨天为何冲动请假了，他闲情的扒拉着头发，叹气昨日在何芮面前理直气壮的样子此刻却变得茫然无措。
　　借口调整，可他又好像把自己堵在了死胡同里，不知该如何往出逃。
　　整整一晚的疲惫全都刻画在陆转凌乱的白色T恤上，上面褶皱满身，鞋上的尘土擦在沙发的套单上，深浅不一的道道棕黄色泥土顽强的剐蹭在上面。
　　他起身将沙发套单摘下，扔进洗衣机，脱下衣服裤子，又回到客厅将鞋子换在进门处。趿上拖鞋，只着一条四角内裤，陆转犹豫了几下，最后将袜子也脱下扔了进去，摁下启动。
　　楼上浴室，在花洒下呆呆站了许久的陆转才发现忘记开天然气了，冷水浇在头顶上，六月的天也只觉头皮阵阵绷紧、发麻，意识却开始逐渐变得清醒。
　　陆转洗完澡到楼下查看冰箱，空无一物，转到厨房打开天然气，回到客厅拎起钥匙往小院一边的车库去，推出电动车，锁门，奔山下市场而去。
　　当初买这电动车是为了出行方便，不用费时考驾照，用了几次发现它确实是个不错的代步工具，陆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活的像个女人一样，出门上下，置办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