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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生画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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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的厉害,渐渐飘起了丝丝缕缕的小雨。细雨如织,不仅扑了行人一脸的水雾,还不甘寂寞地在玉香楼九楼窗弦处敲打起轻快的小调。
金风玉露房间没有关好窗,半扇窗被吹开,被轻风捎进了星星点点的细雨。
正巧落在窗边人泼墨般的青丝上。
“嘶”,受到凉意刺激,燕泊兰动了动枕得酸麻的胳膊,她浓密的眼睫颤抖着,如蝶翼般翘起,露出一双黑白分明、澄澈寂静的眼眸。
她朦胧的眼眸渐渐清明,接着闪过一丝喜意。
这是回来了?
太好了,她下意识忽略身体的不适,伸出右手去摸身边的人。
“弘钰,弘钰?”我们回来了。
她急切地喊了两声,却没有人答应。
燕泊兰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赶紧弓着身子爬起来,在屋子里打量一番,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莫不是出事了,她心思一转,视线落在茶几的肃天上。
“可是你吞了他没吐出来,还是你把他拐了别处去?”她着急地拿起肃天,颠过来倒过去摇晃,结果它黯淡着,一丝变化也没有。
弘钰去哪里了,燕泊兰胸口一窒。
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夹杂着男子的低声细语,在门口停住,接着屋门被大力推开。
“你醒了?”
燕泊兰惊喜地望向门口,看清来人后,却一脸失望。
“楼诚,怎么是你?”她神色黯淡。
“呀,小兰儿,怎么不能是我呢?”苏楼诚脚步轻快地走进来,他一招手,身后几个小厮手脚麻利上前,乖巧安静上了一桌菜后退下。
苏楼诚示意她,“睡了那么久,又累又饿吧,来,吃些菜解解乏。”
“睡了那么久?”燕泊兰重复道,她被吸入肃天这么长时间,在外界难道只有一会儿吗?
“还有呢,你醒后发生了什么?”她问。
“我醒后啊”,苏楼诚摊手,“我醒后就看到你在我一旁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做梦都在笑。”
“然后我就收拾收拾下楼,随便逛了会儿,再叫了一桌菜,上楼就看到你也醒了。”
“你没在房间见到一个男子吗?”燕泊兰艰涩说,“他很俊秀,五官又精致,还比我白,是个非常温文尔雅的人。”
“男人”,苏楼诚眉毛扭成麻花,“还是好看的男人?”
“小兰儿你做梦呢,要不就是你这次为我入魂,结果把自己整迷糊了。”
“这个房间的男人”,苏楼诚笑了,脸上旋出一个酒窝,“只有我。”
“至于好看的男人,出门右拐楚湘阁好走不送哟。”
“好了,想什么男人,排骨不香嘛?”苏楼诚推着她走到饭桌前,“我们吃饭吃饭。”
色香味美的佳肴在微冷的天气里蒸腾着白气,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燕泊兰的心却因为苏楼诚的话慢慢沉了下来,她有些喘不动气。
推门而入,搜身拥抱,一同掉入肃天。
深夜里的星光挥舞,长廊顶的如影随形,洗手作羹汤一起吃锅子的场景,大街小巷的寻找,踢碎的棺材,他狼狈却依旧俊秀的容颜,泛起泪光的眼睛。
以及,告白和定下成亲。
都是假的吗?
此刻,燕泊兰的身体和神魂俱是十分疲惫,隐隐的头疼干也在扰着她的思考,她不由的顺着苏楼诚的话想——果真如他所说,这一切是一个梦不成?
燕泊兰舌尖漫上苦涩,心里沉重极了。
不是吧,小兰儿这么真情实感?
苏楼诚看她失落的样子,说道:“诶,都怪我最近春心萌动,时不时陷入一些情情爱爱的思绪中。看来,是我的神魂潜意识影响到你了。”
“所以说,有事没事少往别人脑袋里钻,尤其这几天,你一定要好好歇歇脑袋,千万不能因为这一回入魂,伤到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楼诚拉着她坐下,“来,小兰儿,坐下来喝碗靓汤,保管喝完浑身上下热乎乎。吃饱了饭,回府好好休息下,一切就万事大吉了懂吗?”
懂,懂什么?麻痹自己这是一个梦?
不。
“我并不懂。”燕泊兰站起身,摇摇头,“我不相信那是一个梦,也无法相信那些记忆是入魂带来的后遗症状。”
这一切是真的,弘钰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况且,怎么可能是假的。
——点点滴滴增加的心动,见面时如擂鼓般的心跳,渴求拥抱的迫切心情,想要和他这个人长长久久的强烈冀望。
我心都剖出来给他了,你跟我说这是假的?
我不信,绝对不信。
“楼诚,你且吃吧,我没心情”,她拂了他的好意,“燕某先回府了。”
她要回府换上朝服,拿好令牌去天询监。那里有数之不尽的奇异法门,她一定会有方法找到弘钰。
若是法门也派不上用场,她就去觐见圣上,求他赐婚,再求他广诏四海,重金求人。那样也一定能寻回她的弘钰。
无论如何,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要找到他。
于是,燕泊兰匆匆下了楼梯,连给燕府递条子唤马车的时候都等不了了。她随便从玉香楼马厩中牵出匹马,飞身而上一路哒哒哒地疾驰回府。
等我,等我换好朝服,从密室中拿好令牌,就启动四方灵阵去找你。我想怕是那肃天害人不浅,阴差阳错的将我们二人分开。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我知道你定是在某处心焦地等待。你且等一等,不要慌神,我很快就到。
燕泊兰已经看到燕府的大门,那里点着灯笼,明亮极了,就像此刻她心中涌动的期冀。
门房看着她,迅速地差人候着,小厮开门的开门,准备牵马的准备牵马,一旁还有些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翘首以望,眼巴巴等着她。
近了,燕泊兰抖着缰绳勒马,翻身而下,将马扔在身后。
“主子回来了,肚子可是饿了,饭食具以置办妥当,可要用膳?”
“呀,主子脸色这样苍白,定是受凉了。用什么膳呀,先烧热水让主子沐浴下啊。”
“吃屁嘞你们,主子的玄衣都湿了看不到吗,先拿帕子擦干净雨水才是正经。”
“主子,马给你牵走喽。”
“姜汤熬上了吧,是热的吧?”
“帕子哪里够用的呀,还是换下衣服洗个热澡好伐?”
身边是簇拥着的小丫头,一个两个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燕泊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她们这番闹腾,不由感到一阵头晕。她一边闪过上来服侍的人,一边自己拿袖子揩被雨丝打湿的脸庞。
“好了,别吵”,燕泊兰几缕湿润的发丝凌乱贴在鬓边,她说,“我现在要入宫,先吩咐下去安排着。”
“是,主子——”小丫鬟簇拥着她往屋里走。
“去去去,做事去,围着姐儿干嘛”,松叶撑着纸伞小步跑过来,举高了给燕泊兰遮雨,“姐儿看看自己,脸本来就白,现在简直白的要命,吹口气就能化成仙儿了。您别急,咱们先冲个澡喝个姜茶,再入宫不好吗?”
“松儿,慢不得,有个好事儿”,燕泊兰瓷白的脸浮起一抹笑容,开心地像个小姑娘,“咱们府要有男主人了,你们要有姑爷了,这事哪能怠慢啊,你说是不是。”
“姐儿要有我们姑爷了,这么好?”松叶瞪大眼睛,喜上眉梢。
“对,我要赶紧找到他,所以现在就得走。”燕泊兰大步走向书房,“去入咳…咳…宫……”
她未说完,喉头涌上一阵腥甜,那是心绪剧烈起起伏伏,牵动了交叠着的新伤旧伤。她咳着,来不及拿帕子擦,让一口淤血呛到衣袖上。
一阵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后,燕泊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
“姐儿——”松叶发出了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