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为何那样》小禾吉

23、肃天迷云（十五）

　　吃完早饭，众人四散。燕泊兰发现自己衣服溅了酱汁，先去沐浴了；倾琅了却生平最大的心事，半途隐匿了。

　　饭桌前，只剩下了谢弘钰和囚。

　　囚还是有分寸的，挨着主人美美的吃了一顿饭后，准备乖乖恢复原样。

　　“我不恢复的话，惑会暴跳如雷。”他心怀戚戚。

　　谢弘钰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瞥他：“胡说，我记得惑脾气很好，是好脾气榜上仅次于师尊的人。”

　　囚摇头晃脑：“哎，我的傻鸿玉，你还是太嫩了。女人的复杂程度超过你我的想象，尤其是厉害的女人。”

　　“当她们在专注工作的时候，你去打扰她们只会是死路一条。”

　　谢弘钰还是不赞同：“不信。”

　　囚开始大呼小叫：“兄弟，我是亲身经历过的。来来来，听我讲，你坐下。”

　　他挥手施法，夺过谢弘钰手中的碗筷，然后咻的甩进厨房。

　　接着按住谢弘钰，开始促膝长谈：“上次是相同的情况，我因为有事要用成年形态，然后没有知会惑，就抽取了灵力。”

　　谢弘钰扯回被他压住的袖子：“然后？”

　　“当时，惑半个身子伏在织幻机上，正在打量幻布的成色。我那一抽，她当即变成了三岁的孩童，吓得两个小手抓住机子的木架，在机子上坐了两个时辰。”

　　谢弘钰：“……”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

　　囚拉下脸：“要你管哦，我当然跪着知道的。”
　　他下一秒捂住自己的嘴。

　　果然，看见谢弘钰指尖上点点幽蓝星碎一闪而过。

　　又又是这招，他气得跳起来破口大骂：“坏人，坏人，又听人的心里话。”

　　小样儿。

　　“咳”，谢弘钰看着他讲的唾沫四溅，提醒他：“那你怎么还不变回去，准备留着这幅样子过年吗？”

　　囚立刻乖了：“对哦，再不变回去我要跪两天的。”

　　说话间，他肉眼可见的变小，在凳子上缩成了婴孩，袍子也相应的变成了包裹。

　　在凳子上碍手碍脚，谢弘钰打算把他抱到柜子上。

　　两人没想到，包裹忽然变大，又化作了一团紫色的雾气。

　　雾气凝成袍子时，谢弘钰眼前出现了一个到他膝盖的小娃娃。
　　囚：“？？”

　　下一秒，他欣喜若狂：“惑，是惑给我渡回了一些灵力。啊，惑太好啦，我爱她~”
　　他兴奋的迈起小短腿，在屋里跑来跑去。

　　谢弘钰抱臂：“我说什么，惑可比你脾气好。”

　　囚没搭理他：“啦啦啦，略略略，哈哈哈快活！”

　　谢弘钰任他欢喜了半柱香的时间，自己去厨房洗刷扫尾。

　　囚兴奋来的快，也去得快。
　　没一会儿，他就哒哒哒的小跑过来，喊道：“鸿玉，鸿玉~”

　　谢弘钰擦干净手，洗了一根青萝卜。
　　“干什么？”

　　“我们来讨论一下嘛。”

　　谢弘钰把萝卜切片，刀不落到板上，萝卜底下的皮还有一小截连着。要是有人拿起来不细看，会以为它还是个完整的萝卜。

　　囚倚在门边，伸出小手讨要：“给我个呗。”

　　谢弘钰掰下最顶上的萝卜片递给他，自己也掰了一片放在嘴边斯文地吃。
　　“你要说什么？”

　　囚啃一块嚼一块，吃的有些费劲.

　　“我就奇了，现在是你在我的身体里，你怎么半点也不怕。人看着也慢悠悠的，一副万事不急的样子。”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内部的一些信息有禁制加持，能百分百避免掉有心之人的探测，而你也不能幸免。我还以为你万事皆知、尽在掌握，所以才不慌不忙。”

　　谢弘钰咔嚓咔嚓吃完一片，不动声色。

　　他要是看着手忙脚乱的，那连谈都不必谈了，老老实实听囚摆布行了，哪里会有半分主动权。

　　不过，囚说的对，他的确半分都测不出对方刻意掩盖的信息。

　　“你不用磨磨蹭蹭，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他开始吃第二片，咔嚓咔嚓。

　　吃了半天，囚萝卜没吃几口，自己的口水倒吃的不少，他有些羡慕鸿玉的牙口。

　　“好吧，那我开门见山。我和惑下界是有要事在身，这个要事和你们无关。所以，你们可以安心待在我的身体里，很安全。我不会指手画脚主人和你的生活。”

　　“你不指手画脚，那我们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谢弘钰反驳。

　　囚气呼呼的上前扒住谢弘钰的袍子来回晃：“忘恩负义，还是我救了主人呢。”

　　谢弘钰反唇相讥：“薄情寡义，师尊对你的恩情就值你轻飘飘的说一句‘还是你救了她’吗？”

　　囚突然不吱声了，揪着谢弘钰衣摆的手扭来扭去，小脑袋垂向地面。

　　“师尊对你的恩情……”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谢弘钰扭开头，“你只会干巴巴的跟我说‘你有要事’、‘待在你身体里对我们好’这样的车轱辘话，但很没必要。”

　　谢弘钰胸膛上下起伏，双手死死攥紧，浑身紧绷。

　　“我只在意她此刻是怎么样，这样对她好不好，她开不开心，我做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开心一些。”

　　“我爱慕师尊，却也亏欠她太多。若不是我，她不会堕入污浊之中，若不是我，她还会是天机十二宫里纯白无瑕、人人尊奉的仙子。”

　　“若不是我...”
　　囚感觉出鸿玉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声音越说越小。

　　“我只要她在真实的红尘中，将自己至臻至善的根脚驻进风吹雨打的大地上，将自己轻巧的步履印在迢迢不变的千山万水中，安安稳稳地汲取着红尘的力量，平平顺顺历练得更加强大。

　　然后，一尘不染地回到天机十二宫，继续做人人敬仰和喜爱的焰宫宫主，这样就好了。”

　　“那时候，我会很高兴自己无牵无挂。”

　　眼睛红彤彤的囚抬起头打量鸿玉，是了，鸿玉现在已经不是仙器。他再也回不去天机十二宫了。

　　“那时候你呢，鸿玉？”囚瓮声瓮气问他。

　　两个眼眶同样泛红的人隔着一臂之遥的距离，视线撞到一起。

　　谢弘钰：“我...我没什么。”

　　一个人在冰天雪莲身边守着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久到他以为这朵花是自己的。但到最后，他会认识到这都是错觉而已。

　　一个是南方而来衣衫褴褛的游者，一个是北国栖息已久冰清玉洁的信仰，风马牛不相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陪伴了花这么久，花也陪伴了她那么久。

　　既然这个人已经受尽了花朵的芬芳，又怎么能狂妄祈求整朵花为他拔.出根须，因为离开适合的环境而粉身碎骨呢。

　　“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吗？”囚瑟瑟发抖的问他。

　　谢弘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口。

　　“你说呢”，他反问，“还有，囚你为什么发着抖？”

　　囚：“……”

　　因为你刚刚阴森森的语气太吓人了。要说你承认是真的，我都不信呜呜呜。

　　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谢弘钰弯起自己一边袖子，又掰了一块萝卜开始咔嚓咔嚓。

　　“我觉得不行哦”，沐浴完的燕泊兰擦着头走过来，“雪莲是好东西啊，一定要摘了它。”

　　“是冰糖雪莲不好喝，还是冰糖雪莲不好用？”她插诨打科，“还是要摘的啊。”

　　“哈哈哈”，囚干笑着附和，“对对对，就是要摘它丫的。”

　　“不过宝贝，我必须提醒你，虽然我觉得你说的一切都对，但那是冰糖雪梨，不是雪莲哦。”

　　“哈哈哈哈哈。”一串比囚的笑声还悠长的哈哈声响起，谢弘钰好像觉得什么事情非常非常有趣，他笑弯了腰。

　　笑的开心，笑的快乐，笑的豁达。

　　他一手小心翼翼的举着萝卜，稳得很，身体的其余部位则笑到打颤。

　　半晌后，才慢慢停下来，直起身体。
　　燕泊兰和囚大眼瞪小眼。

　　燕泊兰突然停下擦头发的手，有些迟疑的问谢弘钰。

　　“你，哭了吗？”
　　她看着他逆光的面容，不太确定的说。

　　“没有哦，是我刚刚吃下的萝卜太辣了。”谢弘钰转身走到窗前，拿起刀一番动作。

　　燕泊兰继续擦头：“喔。”

　　他做好了手头的事，走向燕泊兰，递给她萝卜。

　　“你放心，我把辣的都吃掉了，下面是甜的，尝尝。”

　　那是一片星星形状的萝卜，看起来清凉碧绿，星翼有些肥大，看起来十分可爱。

　　“好的。”燕泊兰把星星萝卜丢进口中，咔嚓咔嚓的声音后，她点头。

　　“是甜的。”

　　谢弘钰点头：“当然，以后想要吃甜的萝卜来找我。”

　　“给你削的星星萝卜，都是甜的，不甜不要钱”，他神色清冷而认真。

　　“甜的也不要钱，要别的。一块星星萝卜代表一天，吃了一块就要待在我身边一天，两块两天，三块三天……这样算，你能做到吗？”

　　燕泊兰：“噗，属下能，特别能。”
　　谢弘钰也低笑一声。

　　“不是……”你们这么没营养的对话有什么好笑的啊亲，囚一脸打扰了。

　　燕泊兰擦着擦着就发现自己的头发干了：“干的好快啊。”她踢踢踏踏的去束发了。

　　见主人离开，囚凑到谢弘钰面前：“那，我们继续吧。”

　　谢弘钰在给萝卜削皮，没抬眼：“嗯。”

　　他问道：“师尊的记忆能不能恢复？”

　　囚不明所以：“哪些记忆啊。”

　　谢弘钰抬眉：“全部。”

　　囚开始抓耳挠腮：“这不可能，你不要试探我，你的记忆我可以全盘给你，主人的不行。”

　　“这也是主人的历练，首要条件就是她只能凭借自身之力突破幻境。”

　　还说和师尊无关，谢弘钰心知肚明，顺水推舟妥协道：“好吧。”

　　囚给他建议：“你还是按部就班地化解执念、唤醒主人，然后老老实实出去吧。”

　　谢弘钰点点头：“好的。”

　　囚挤出一点灵力，幻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给谢弘钰。

　　“你看看这个，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

　　　白纸上写着‘给谢弘钰的建议清单’九个大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清单如下：

　　不要再与勤王做计谋，专注自身发展。
　　不要去测试皇脉，别人逼着去也要避免。
　　被发现皇脉最纯净后，只有一般死路一条。所以，避无可避后快点逃跑。
　　带着主人逃到天涯海角吧，开始幸福生活，不要回头哇。

　　后面缀了一行耀眼的朱字——囚窃以为，以上为谢弘钰非常需要参考的清单，建议再三阅读，冲冲冲。

　　谢弘钰绿着脸还给他。

　　囚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谢弘钰艰涩道：“可以。”

　　囚有看着他的神色，开始怀疑他语言的真实性。

　　“那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谢弘钰找出笔墨，提笔就写。

　　——清单如下：

　　和她一起做饭食。(√)
　　和她一起吃外食。
　　一起去逛荷花桥，坐着小舟采莲蓬。
　　去老柳巷子吃嘎嘣脆的煎饺。
　　……
　　一旁看他写个没完的囚脸色慢慢变黑。

　　“喂，这不就是旅游攻略吗？”

　　“好啊，你原是跑到我这里来公款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