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有感情》潇洒鱼

54、第五十四章

　　魔物们虽然在京都周围肆意“浪荡”，看上去威势凶猛到了极致，只不过没能力浪太久，云列涯又是一记大招将其打散，天地都为之失色。席云亭和柳一绪是踩在魔物离散的末尾进府的，此刻还能看到天边几只模糊的黑影飘来飘去，像缥缈不定的阴云。

　　柳一绪脸色不太好，甚至称得上苍白，他望了眼北边的天际，又不知不觉想起谢了君憔悴的模样，感觉胸腔内都飘满了消散不去的惨淡愁云。他踌躇片刻，之后问道：“你们这几天就要走？”
　　“魔念受魔物影响而复苏作祟，已是耽搁不得了，时间一长，你小师叔恐怕熬不住。”席云亭面带淡然的微笑，双手却在宽袖的遮掩下不自觉地蜷紧，“我和他前去浮光大洲，你们暂时留在京都，要是另有想法，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柳一绪走在席云亭的身后，沉默良久，仿佛陷进了迷茫彷徨的犹豫中，他魂飞天外般地踏入院落，随后被李舒云跌宕起伏的呼喝声惊醒，忽悠飘飞的三魂七魄顿时吓得统统归位。
　　他出于本能地转头望去，随即就见到了庭院角落里的四人。李舒云、董绍等太虚弟子一如既往地在院内练剑，经过一段时间的辛勤锻炼，不说卓有成效，但好歹有了点肉眼可见的进步，尤其是李舒云，入京后难得下了苦功夫，目前即便在挥剑时还沉不住气，仍旧咋咋呼呼的，但至少不再是没头没脑的盲打。

　　剑道非是一蹴而就的，若本身没个过人的资质，就得靠后天的千锤百炼，不然登峰造极就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纵观古今，真正天赋异禀的人只是凤毛麟角，根骨中规中矩的一抓一大把，其中能练至出神入化的人物必定如松柏般坚韧不拔，受过无数鲜血淋漓的锤炼而屹立不倒，不过这样的人比拥有卓然根骨的还少，简直可以算得上世间难求的珍稀品种。

　　李舒云眼下极为用心，但他两者都挨不着边，时间一长没准还会被打回原状，然而若是将满腔的热忱和奋发的劲头延续下去，未来必是小有建树。

　　柳一绪停在扶疏花叶的掩映间，透过缝隙望向正在比试的师弟们，他看起来分外专注，实则心猿意马，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东想西。
　　他觉得，以自己的实力跟着前往危机四伏的浮光大洲兴许能帮得上忙，但师弟们不行，一旦步入浮光地界，他们稍有不慎就会踩进险坑，再严重点恐怕就是万劫不复了。

　　虽则前路未卜，少年人是应勇于披荆斩棘，但没必要冒难以承受的风险。另外，既然身为掌门，他就得负起责任，留下来照顾尚且弱小的师弟和师妹。想到这里，柳一绪深呼了口气，像吐了团深重的郁气，低声道：“我和师弟师妹都留在京都，等你们平安回来。记得……快去快回。”

　　他坚信谢了君能顺利摆脱魔念。
　　也希望师伯师叔早日归来。

　　两人无声地对视，少顷，席云亭微笑道：“好。”

　　陆之瑶抱着自家的镇派宝剑在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菜鸡”们“互啄”，目光一扫，眼尖地瞧见树荫下的二人，整个人顿时精神大振，奇迹般地充满了活力，二话不说就朝柳一绪冲去。
　　他边跑边大声喊叫，仿佛化身炮竹，声音嘹亮到能传遍整座清平府:“来来来——我们再打一场！阿绪啊！”

　　柳一绪八风不动似的站着，在紫云宗掌门势如破竹般的临近前，他沉声道：“师伯先进屋吧，我还有事。”
　　席云亭明白柳一绪的言下之意，也不多问，看了眼飞奔而来的陆之瑶，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噼噼啪啪的打斗声就从身后传来。
　　他这会儿无心观看切磋，脚步不由加快，径直往房间走去。

　　谢了君所在的房间被下了阵法，外界的声响再大也传不进来。沈院长闲来无事，就将真气凝于指腹，在谢了君胸口上绘了幅图纹。
　　胸纹是掌心大小的，线条杂乱无章且纠结缠绕，毫无规律可言，像是沈无事随心乱画的糟作。最后一笔落完，微光倏忽消失，图纹以光显形，自然随光隐匿无痕。

　　谢了君此时倚靠着床头，他垂首看向自己干干净净的胸口，飞快拉上衣襟，问道：“这有什么用？”
　　“助你静心的小阵纹，起码下次魔物再临，不至于被影响。”沈无事坐回原位，神情慵懒，偏偏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不过，根本在于你，心静而空，万事皆空，诸邪莫扰，众魔不侵。”

　　类似的话谢了君自入太虚起就听过数次，都深印在脑海里了，甚至骗师侄们的时候还可脸不红气不喘地信手拈来，他心里明明白白，这到底就是口头说说而已，起不了大用。

　　“心静而空，万事皆空，诸邪莫扰，众魔不侵……”谢了君抬手，隔着衣料抚摸自个儿的胸口，过了许久忽然低吟道，“感受到了。”
　　“嗯？”沈无事顿感意外，好奇心被高高提起，眼皮一掀，向谢了君投去了目光。

　　“师兄回来了。”
　　话音一落，房门被轻轻推开，席云亭缓步踏进外间。

　　沈无事背对外间，一听声音便知情况，他右眉轻挑，悄声说：“你料得真准，说回来他就回来了。”
　　“不是猜测的，就是凭感觉断定。”谢了君浅笑道，“我和师兄心有灵犀，旁人猜不透。”

　　“旁人”沈无事盯着他，还是直勾勾的，似乎想看穿谢了君的一切，而后意味深长道：“有你师兄在，你这心怕是空不了了，为情爱困，甘愿沉沦吗？”
　　谢了君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上半身探到床外，没等师兄走近，就仗着手长先行把人牵过来，带到床边，之后他跪坐在床，维持着牵手的姿势，笑道：“院长说得严重了，这不是沉沦。”

　　他陡然收敛笑容，目光对上不明所以的席云亭，嘴上没继续开口，心下却暗自补充——明明是救赎。

　　“你师兄来了，先说说正事吧。”沈无事兴致正浓，可惜等不到下文，不由面露惋惜，只好主动转开话题，对席云亭道，“在府外耽搁那么久，看来是比较棘手的事了。”
　　席云亭往床沿一坐，驾轻就熟地挨靠谢了君，之后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完毕，接着又说：“另外我见到了林相。”

　　“林相——仙朝右相林天思，他的府邸就在平兴园，离这儿还挺近，碰上他倒是在意料之内。”沈无事沉声道，“他是京都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因为身体问题而无法修行，一直在凡人之列，连仙朝科举都参与不得，却从不郁郁寡欢，心态极好，才情更是一流，以至于名声远扬。云列涯知晓后还亲身邀请，两人对谈一夜，之后林天思就顺理成章地进入庙堂，花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爬到右相的高位。凡人在仙朝不吃香，渺小就如尘埃，城里的寻常百姓全是土著人士，朝堂限制修真界的阿猫阿狗入城，更遑论无法修行的凡夫俗子。林天思能有如今的成就，出身、运气、实力缺一不可。”

　　谢了君道：“一名凡人高坐右相之位，朝堂里那些自视甚高的修士作何感想？”
　　“乱七八糟的，说来复杂。”沈无事扶了扶额，慢慢悠悠道：“起初封相的圣旨颁下来，引起朝野的轩然大波，谏言反对的官员不在少数，然而就是嚷着撞柱自尽都不管用——虽然只有嘴上说说的胆量——那群人看不惯一介凡人爬到头顶上，眼见木已成舟，免不了气倒大半。朝里的老狐狸们看得明白，林天思虽然毫无修为，又身娇体弱的，看外表就是温和无害的类型，实际上却有头脑和手段，又知进退，不至于到处树敌，云列涯欣赏他，也无需忌惮，自然放心任用。”

　　席云亭听完他的长篇大套，自然而然地想到顾冰霜，沉吟道：“说到忌惮……云列涯的修为是否出了问题？”
　　沈无事瞥了眼窗外，笑道：“这我可不敢断言。不过嘛，结合他先前外出寻找除念石的事，或许是心境有了点小差错。”
　　他说到“小”这个字眼时，音调拖得略长，隐约带了点欲盖弥彰的暧昧。
　　那么他口中的差错怕是不小了。

　　谢了君道：“谢春秋说过，除念石对云列涯而言分外重要。”

　　“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云列涯的问题，就趁机拿除念石的线索试探，想着暗地里推波助澜，借云列涯之手阻拦你寻找除念石。为了让你修炼千劫心法，这人几乎是不择手段，我就怕他还藏着什么丧心病狂的后招。”沈无事看着谢了君苍白得宛如病入膏肓的脸色，又道，“你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得尽快前往浮光，一拖再拖可不是好事。关于出城之事，云列涯那边我会想办法为你们应付。还有谢春秋，我也会多加留心，其他的事你们暂且别管，就安心找解决魔念的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