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檀雀袭

1、初见

　　叶离刚将装得满满当当的小玉葫芦交给明悟，就见廊外飘起了蒙蒙细雨。
　　阳市的春天才刚来没多久，虽已有花开，却时常有绵绵不断的春雨带来凉意。
　　紫阳观在市郊一座不算太高的北陵山上，山里气温本来就比市里低，细雨一落就觉得凉了。
　　明悟见天凉还记得叶离身体不好就开口道“今天就留在观里宿一宿吧，你的屋子还留着，只要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睡了。”
　　叶离摇了摇头没应下明悟的提议，只说家里还有事，等这场春雨过去就下山。
　　叶离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岁，身量修长，长年体弱让他看着有些清瘦，黑色柔软的短发下一张清秀的脸唇红齿白，乌黑温润的桃花眼里含着一汪秋水。
　　一身素白静坐在檐下手里捧了一杯清茶看着院里的丛丛青意，其间点缀着些许或粉或白的小花。远看仿佛是一幅水墨画，画中人雨下品茶看花。
　　惹得观中被雨阻了归程的年轻女香客们小脸通红，躲在不远处拍照偷看，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小麻雀在讨论一堆谷子般兴奋。
　　不多时，初来乍到的小雨就歇了，泥土湿软，幼嫩的绿叶被洗的青翠欲滴，檐下的青石板上不知哪里吹来的两三朵白色花瓣，细嗅之下还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甜香。
　　见雨停了，叶离就去前殿向观里的人告别，前殿烧着供给三清尊神的塑像，仙雾缭绕，像是误入了神宫。
　　叶离对着还在忙的明悟道“师兄，雨停了，我就先下山去了。”
　　明悟将已经清理干净的玉葫芦还给叶离，仔细叮嘱着叶离注意身体，夜里少出门免得在师父不在时沾上邪祟，又告诉他师父下下个星期就从外省回紫阳观了，若是碰上了什么事就来，不要硬扛着。
　　叶离道了一声知道了就转身下山。
　　刚出紫阳观大门，分别没多久的明悟就追上来将一把前不久来紫阳观拍古装写真的客人留下的油纸伞递给叶离说“我刚刚看天气预报上说还会再下雨，既然不留下就带上吧。”
　　叶离接过伞对明悟道“谢谢师兄，我走了，”就转身缓缓下山。
　　路过山腰，鬼使神差，又或者是命运的指引，叶离看向台阶北面约有两百多米远的那棵梨花树下，那里站了一个人。
　　正是春日，明明上下山的路上全是花木扶疏，叶离偏偏就一眼看见了站在一丛雪白下的人。
　　那人似乎不是每天都在那的，从十岁那年第一次上紫阳观，他就注意到了那个站在梨树下的男人。
　　他总是在春天出现在树下，尤其是梨花快落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他，肩上落满了雪白的花瓣，站在那里也不动。
　　绵绵的春雨又飘了起来，叶离撑起那把油纸伞，以往来紫阳观时叶离总是目不斜视的上下山，生怕有邪祟挤走自己不稳的魂魄。
　　今日，不知是不是真的就是命运，他迫切的想要去和树下的人说说话，靠近那个身上充满了孤凉味道的人，叶离片刻的思索都没有就脚步一转从石阶上下来走向那棵梨树。
　　梨树上的花还没全开，远远看去却已经一树全白。
　　树下站着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有些灰旧的青色长袍马褂，眼上缠着厚厚的白纱绷带，隐约渗出一丝红色的血迹，黑色半长的短发有些乱，呆呆的站在雨里。
　　叶离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几秒思考了怎么搭话才道“下雨了，不撑伞吗？”说着将手里的伞往那人头顶遮过去。
　　那人愣了几秒，才呆呆道“你在和我说话？”
　　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有一点沙哑，却不难听，仿佛是一段存了许久的唱碟，带着岁月流淌的味道，和叶离想的一样。
　　叶离点点头随后又想起面前的男人看不见，又道“我是在和你说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在这里干什么？等人吗？我看你等了好久了。”
　　男人点点头，苍白的嘴角扬起一丝温柔缱绻的笑意，吐的字里仿佛都带上了一丝甜蜜，连嗓子的沙哑都拦不住“是的，我在等一个人，天亮的时候他就来找我了。”
　　天早就亮了，
　　叶离又接着他的话问“那他去哪里了？”
　　男人微微垂下了头，像是有些担忧没遮住的一截眉头轻蹙“我们约定好一起去欧洲，但是临行前一天他有了急事，让我在这里等他来接我，我们一起翻过这座山去临城，从那里的码头坐轮船走。”
　　叶离听到男人的话猜想那个要和他一起去欧洲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有事恐怕就是中途变卦，丢下青年一个人走了。
　　但这么长时间男人都还在这里，不得不让他往坏处想，他不忍心拆穿，只好道“你等这么久了，他恐怕不会来了吧。”
　　青年一愣“很久了吗？可是天不是还没亮吗？我们买了傍晚的船票，去法兰西。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发黄的船票在手心里细细摩挲。
　　叶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已经下午一点了，你等的那个人恐怕不会来了。”
　　见他拿着船票就道“那票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男人颔首将票调了个方向准确的递到叶离面前，叶离没接过来就着男人的手仔细看了眼船票。
　　那两张发黄的船票已经快破了，上面显示的日期将叶离惊了一下，那是离现在一百多年的日期了，上面写着船舱座位和地址什么的，也就是说男人已经在这棵梨树下等了一百多年了，男人等的那个人想来也已经过世很久了。
　　正想着就听见男人说“已经下午了吗，我没有听见木鱼声还以为天还没亮，原来已经这么迟了，看起来我和他今天走不了了，这两张船票是他花了好大功夫才买到的，可惜用不上了。”
　　叶离抿了抿嘴唇道“木鱼声？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来了，你还要在这里等他吗？”
　　男人没说还等不等只道“他可能是被事情绊住了手脚，也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傍晚时他遣人告诉我这山顶有一座小庙，等到僧人们起来做早课敲响木鱼的时候，他就来了。今日可能是山上的僧人有事没做早课，你来这里很多次吧，有没有在山下见到过一个年轻男人，二十二三的样子，有一对琥珀色的桃花眼，眼角有一颗泪痣，长得很俊俏，穿着一身月牙白色的衣裳，腰上挂着一块磕坏了一角的圆形莲蓬玉佩。”
　　他轻轻的说着，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回忆，
　　“若是见到了他，还请麻烦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叶离突然有些感伤，突如其来，冲的他鼻子泛酸，摸了摸眼角竟是一手的眼泪。
　　男人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麻烦你了，我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只有你同我说话，我看不见也不敢离开这里怕他回来找不到我，我们又要错过了。”
　　叶离噙着泪没敢告诉他北陵山上没有什么小庙，也没有和尚，只有一座道观道，那里恐怕永远都不会传来木鱼声。
　　叶离只好说“我没有见到你说的那个人，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他的家里去找他吧。”男人道“他的家里没有人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而且我不能离开这里，我答应过他，离开这里会错过他的。”
　　叶离只好问“那你叫什么名字，你等的那个人又叫什么，以前住在哪，我帮你找他，如果遇到他我就帮你告诉他你还在这里。”
　　男人道“他叫叶柏知，家住在秦市和安县，你只要到了和安，找人一问就会有人告诉你叶家在哪里的，我叫顾衡，不过一个无名之辈，是哪里人我也记不清了。”
　　叶离仗着男人看不见就一直望着他，听到他的名字，眨动了已经有些许酸疼的眼睛，低声喃喃道“顾衡顾衡……顾……衡吗。”
　　他垂下眼睑，泪水又流了出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的跳着，充盈着酸疼，那两个字像是刻在了他的心上，疼的不行，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害了心脏病。
　　“呐，顾衡，”叶离道
　　“我叫叶离，树叶的叶，别离的离，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我下山去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我会为你带来好消息的。”
　　叶离撑着伞转身走了几步回头道“下雨了，往树下站得近一点吧。”
　　他缓缓走到了石阶上，回头看那棵梨树，顾衡似乎往后退了两步，侧对着他，正半仰着头似乎是在闻树上的梨花香，那香味他应该很喜欢，嘴角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叶离吸了口周围泛凉的空气，总算缓解了心底的难受。
　　他慢慢往山下走，心里想着等到自己师傅回来就带他来看看这个被束缚在梨树下百年的鬼魂吧，到时若是愿意就送他去轮回。
　　又想，在在再来之前，答应了别人的事总要做，还要抽空去趟邻省的秦市，帮顾衡解决了心里的挂念，免得有执念未了，走不上奈何桥。

作者有话说

　　时间地点什么的鬼魂都是编的，不要较真，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