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神记》火纹玉

18、觉照

　　大黑拳头大的两只绿眼盯着丹珠尔目光如炬，乌黑发亮的皮毛随着奔跑此起彼伏，巨大的舌头耷拉着，口水在跑过的地方，淌出一条亮晶晶的银线。
　　“再这么跑下去，我整个人不会爆掉吧？”耳畔的风声呼啸刮过，因为呼吸过紧，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四周景物快速倒退，胸腔中灌满了气，似乎随时可能炸裂。两条腿更是已经耗尽所有力气，虽然仍在奔跑，但又似全然不听使唤。
　　匆匆回头一望，心中大叫糟糕，只见大黑四个钵大的蹄子渐渐离地，腾空而起，丹珠尔知道，它一旦飞起来，只要一个猛扑，自己便要“投怀送抱”了。
　　丹珠尔心急如焚，如同被泼了热滚滚的油。大黑在空中嗷嗷狂吠，摇头晃尾，舌头卷过大嘴，望着丹珠尔向前一个俯冲，“嗷嗷------”
　　美银，俺来也~
　　“不要啊——”丹珠尔内心一声绝望的嘶喊，无法抑制浑身气血沸腾奔涌，电光火石间，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断开一样，一片片星星碎碎的银白光晕，在脑海中一波波荡漾开来，身心似乎刹那间摆脱了一切束缚，顿感无比轻盈，犹如无翼而飞。急忙凝聚心智，捉住这份灵犀，闭目领受，再睁开眼时，双目霎时现出异样的光彩，心中默然作意，双臂展开，裙裾飞扬，凌空而举，如一朵红云飘然而起，飞到了半空，脚踏清风，如履平地。张开双臂感受着浮云清风在身畔奔逸而过，俯视身下缩小了无数倍的千山万水，喜不自禁。
　　“嗷嗷嗷，”大黑晃晃脑袋，不可置信的望着丹珠尔，心有不平，敞开步子又追上去，丹珠尔心念到处，身形又飞出几许，凌空而行，速度是大黑的几倍，片刻便将它甩远。
　　想不到原来飞行是件这么简单的事，看来我真的是天赋异禀，天纵英才，天下无双啊，哇哈哈哈哈，一阵仰天得意的笑，却不料神思涣散，一时失控，顿时从空中一头栽下去，还好大黑眼疾脚快奔过去，接住了她身子，不待伏在背上的人反应过来，扭头伸出一条大舌头便招呼了过去，在丹珠尔的尖叫声中，还是给她“洗了一把脸”。
　　与大黑空中并行，飞回多罗树下，啾啾咭咭咯咯的笑，鼓动着小翅膀欢喜不已。狂心抱着胳膊，斜着眉眼，一脸不以为然：“哼！会飞就了不起么？有大黑这样的灵兽神犬，本小爷根本用不着学那些粗鄙的技艺。”
　　“什么？粗鄙的技艺？”啾啾嘟起嘴巴，愤愤不平：“这是神通哎!切，我看你像个酱油桶一样又粗又笨，自然是学不会的喽！”
　　“什么竟敢这般侮辱本小爷，你懂个p，傻鸟！”
　　“呸呸，我是神鸟！”
　　“哼哼，你是傻鸟！”
　　“神鸟！”
　　“烤鸡！”
　　丹珠尔:......
　　遂不及防的一阵悠远的钟声自丹珠寺内传来，回绕空际久久不绝，惊得山中群鸟乱飞。
　　丹珠尔心头蓦然一震。寺内大殿的古钟，除非年节以及佛菩萨的祭典，否则绝不会敲响，今天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日子，为何突然钟声大作？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丹珠尔飞快向山下跑去。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要动！喂，丹珠尔------等等我呀！”狂心向啾啾与大黑叮嘱一番，向丹珠尔飞快追过去。
　　进寺才发觉，整个寺院所有的僧众都已云集讲经堂，村嘉喇嘛正襟危坐在最高的法座，对面昂首而立正是狂心的父亲狂傲。
　　丹珠尔在门外遥遥望向师父，村嘉喇嘛端坐法台，目光越过满堂的人群，落在他的小徒弟身上，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丹珠尔却在师父温煦如絮的笑中捕捉到一丝似有似无的哀凄，心没由来的紧紧缩成一团。
　　试着绕过人群，偷偷去到师父身侧，脖领处却被被别人冷然一把抓住，是觉明冰封一般的声音：“又跑哪去了，野丫头，大敌当前，不要再去给师父添乱！”
　　“大敌？”狂傲吗？
　　“阿爹，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到这儿来了？”狂心看到父亲出现在大殿，欣喜叫着。狂傲却头也未回，置若罔闻。
　　狂傲身材甚是魁梧，一脸刚毅，眉间眼角尽是冷漠倨傲之气。负手而立，冷冷向村嘉喇嘛道：“想不到你这样罪过深重的愚痴凡夫如今竟然也已活到百岁高龄,老天实是没开眼，容你在人世间传播恶法这许多年。”
　　侍立在村嘉喇嘛身侧的觉照大声喝道：“这是正统法脉清源丹珠寺，不是随便一个贩夫走卒就可以撒野的地方。施主擅闯本寺，又未经许可擅自敲响寺钟，更对法座出言不逊，若非本寺慈悲为怀，早就将你扫地出门，何容你如此放肆！”
　　觉照一席话入情入理，正严庄重，丹珠尔听在耳中，为大师兄暗喝一声彩。
　　狂傲双眉一挑，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村嘉喇嘛呵呵一笑：“一别数载，我是老了，但师弟风采不减当年，依旧是不论是非对错的傲骨铮铮。当年祖寺辩经场上，虽然你在最后一关输与我，但我说过，什么大格西之类的虚名，我根本从来不在意，为这虚名伤了师兄弟之谊。我不要也罢。哪知你却为此一气之下还俗下山。方才听有人叫你阿爸，想来在俗世中自有一番天伦情景，不好好过活，却又来叨扰我这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实属不该呢。”说完，呵呵而笑。
　　“你这老贼，不提往事，倒还罢了，如今提起来，莫怪我当着你徒子徒孙的面揭你的老底！当初师父于大辩经后，有意传授你衣钵，却为什么对师父的衣钵辞而不受，反倒下山独立门户？罔顾师父几十年孜孜教授，害他老人家郁郁而终。你这欺师灭祖的老狗，当年我输给你，是我学法不精，几十年间，我也遍走天下，盘师问道，深入经藏，如今你倒和我辨辩看，若我仍旧输你，今天这条命就丢你这儿，如果你输了，闪开丹珠寺法座的位子，让我来坐！”
　　大众弟子一片哗然，纷纷斥责狂傲口出不逊。
　　狂傲仰天长笑，向殿内高声道：“雪域千万只智者之明星，虽启法称教典之莲包，然至我慧光明未照耀，无人能显论义之花蕊。我既然敢自称与萨迦班智达智慧等同，村嘉老狗怎会放在眼中，至于你们这些渣滓。休要自讨没趣！”
　　狂心凑到丹珠尔跟前，不无忧虑：‘若真辩起来，你说他们谁会赢？’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师父，我师父是藏地公认的大成就者，大班智达，智慧无等伦，岂是你阿爹可比的！”丹珠尔昂然道。
　　“切，我告诉你，这些年我爹要么闭关，要么访师，日夜读经参禅，没一日懈怠，把我妈都气跑了，嘿嘿，我爹肯定赢，到时候他就是这丹珠寺的主持，我呢，作为主持的儿子，就是二主持，你放心，凭咱俩的关系，二主持看在往日的情份，不会不给你饭吃滴！”
　　丹珠尔狠狠白他一眼，没有心情与他计较，一颗心期期艾艾完全牵系在师父身上。
　　村嘉喇嘛如同往日一样，高座法台，双手安然放在膝盖上，神态自若，脸膛微微发亮，双目隐含精光，两颊处微微泛起红晕，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多了些异乎寻常的神采，只是这神采，在丹珠尔看来，却莫名的越发令她感到惴惴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