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浮沉录》海默言

2、倒爷

　　他叫夏岛明，在京城配件业界小有名气，大家都戏称他为“瞎倒腾”。

　　一天下午，他在盘点库存时，忽然发现有一组日本三菱６ＤＳＴ发动机的连杆瓦，不知怎么竟然少了三付，就是说一个包装盒应是一台车的用量，其六行为一组。打开盒一看，只有三付。咦？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进货时没仔细验收？像这种配件一进一二十盒，按行规顶多看上一两盒，其它的只要封签完好，包装没破就不验了。看来下次大意不得。夏岛明为了防止销售出现差错，特意在外包装盒右下角用签字笔写了个“半”字，然后划了个圆圈。并放在货架顶层，同时嘱咐销售人员“这和小瓦数量不够，暂时别动。得想法凑齐一组，再卖。”

　　随后他拿起电话，给东南西北的业界同行发出了求援信息，说要找半组连杆瓦。人们都以为他疯了，哪有买半组的？这种配件根本就不可能拆着卖，调笑归调笑，撂下电话前，朋友们又都一如既往地客套一番：“行嘞！一定帮忙，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您擎好吧！”

　　一个月过去了，没信儿。

　　两个月过去了，没信儿。

　　三个月过去了，依然．．．．．．没信儿。

　　看来，凑齐这组瓦的确有难度哇，他掂了掂那半组瓦片，打算把它扔掉，刚抬手又放下了，心说，再等两天吧。

　　这老天爷，就是有眼。爷就在这天傍晚，正准备下班关门时，进来一个河南客人。

　　他自称是密县政府机关采购员，说要买６ＤＳＴ连杆瓦。夏岛明递给他一组包装完好的瓦片。并当场开封，让他一一验过。来人把瓦片仔细看了看，说：“不会是付厂的吧？”

　　“绝对纯正部品，你看这三菱标，每片瓦上都打着呢。”夏岛明做生意一贯诚实信守。

　　“好，夏经理，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回先买半组，中吗？”　

　　夏岛明心中不禁一喜。心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但嘴上却假装说：“半组怎么卖呀，那剩下的我卖谁去？”

　　“只带贰佰元，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对方很固执。

　　“好吧，看你大老远来的，给你破个规矩，就算交个朋友吧！“夏岛明把整组瓦放回原处，顺手把准备扔掉的那盒半组瓦拿了出来。

　　河南人把瓦片又仔细看了看，然后满意地将它装进皮包，付了款，一溜烟地走了。

　　夏岛明这个美！心想，是不是自己最近要走运了，怎么什么事都这么顺，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趁此吉兆，最近生意肯定能杠上开花……得嘞，今儿得好好喝一口，他将两百六揣进兜，一气奔了东来顺。

　　又过了三个月，夏岛明的生意并没多大起色，这配件行业已不似前几年，有点罐里养王八，越来越抽抽了。同行见面各个长吁短叹。

　　又是一个艳阳天，夏岛明从外办事回来，一眼看见，店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猩红色法拉利跑车，一看就是暴发户的坐骑，夏岛明心头一喜，生意来了！

　　他赶紧进门，一看，呵！认识，熟人，京城出名的胡屏风，外号人称“胡拚缝”。一阵寒暄。

　　“胡兄，少见呀，这半年哪去了，遁地啦？忙什么哪？”

　　“这不想老弟了嘛！特意来看你。还问忙什么？还不全忙你的事！”

　　“忙我什么事呀？”夏岛明诧异。

　　“呲呲，贵人多忘事不是，半年前你托我给你找半组三菱连杆瓦，记起来了吗？我跑遍了半个中国，这不，总算不辱使命！”说着胡屏风把一个牛皮纸卷宗袋从皮包里拿出来，扔到柜台上．

　　夏岛明一怔，一阵凉气从脚升到头顶，心想，坏了，刚处理完那半组，又回来半组，这可怎么办？他眼珠一转说：“辛苦了，胡兄，不过不用了，现在不需要了，我已经把那半组处理掉了……”

　　“什嘛？！”胡屏风声调马上就提高了，还分外带着几分江湖上的不忿和蛮横的劲儿“老弟，我没听错吧？你不用了为什么不告我一声？害得我这半年来，没干别的，净为了这半组瓦跑腿了，光轮胎就换了两条，甭说油钱了。天津、太原、石家庄、西安．．．．．．溜了跑了十八个城市。最后在郑州三菱商社的仓库里，才把这东西寻摸到。可人家整组标准的也不拆着卖呀！我好说歹说，骗人家说车子烧了瓦，只烧了三道，那三道还对付用．．．．．．就这样磕头作揖才弄了来。而且人家黑我600元半组，我都没敢吭声，这不弄到手，我日夜兼程赶回来，家都没回就给你送来了，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啦？老弟咱们可是多年的交情啦，作人．．．．．．这么着吧！这半组瓦，我也不挣钱了，６００块标价再加200块汽油钱，呐，这是□□！”

　　话说到这份上，夏岛明真是无话可说。当初是自己求人家，中途事了了也确实没给大家打招呼．．．．．．得，认了吧。再说胡屏风这小子也是玩闹出身，不必为这点事和他掰了，来日方长呢。想到这儿，他从抽屉里点出八张大钞。往胡屏风面前一推：“胡兄，不管怎么说，你为老弟出力了，我谢谢您，不管这东西值不值，我都收下．．．．．．以后还求你多帮忙哪！”

　　“咱谁跟谁呀，好说，好说！”胡屏风一把把钱卷进皮包，一脚油门，法拉利绝尘而去。

　　夏岛明真有点心痛了。他回到店里，颤抖着用手打开那牛皮卷宗封条，里面是个大档案袋，撕开档案袋。还是包着一张印刷精美的广告画，上面一个比基尼女郎，正冲他搔首弄姿地微笑，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这微笑分外刺目。撕开广告纸，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凝固了，那已破烂的外包装盒右下角，分明写着一个“半”字，同时四周还划着一个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