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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二手车 ...

  •   上初三的儿子大宝天天闹着要买自行车,而且还点名要捷安特山地车。大凤拗不过,也是心疼儿子,决心给孩子买一辆。
      到捷安特专卖店一看,吓得她直吐舌头。高级配置的三四千元一辆,普通档次的也是七八百块钱,并且一口价,根本不砍价。怎么这么贵呢?不就一辆自行车吗?快赶上摩托车的钱了。
      反正儿子是骑着玩,不行就给他买辆二手车吧!
      早听说姚家园哪儿有个二手自行车市场,今儿得空转转去。大凤开上她的捷达直奔了朝阳公园东边的姚家园。没想到围着姚家园前后左右溜溜转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什么二手自行车市场。看看油箱的油只剩一个格儿了,她打算加点油再接着打听,就把车开进了姚家园加油站。
      她一边加油一边问加油员:“姑娘,听说姚家园这儿不是有个二手车市场吗?怎么我找了半天没瞅见呢?”
      那姑娘抿嘴一笑,带着三分诡秘:“诺,那边!全是卖二手车的”
      大凤顺她手指方向一看,加油站往西二十米,黑压压一片将近四五十人,悠闲地蹲在路边,抽烟、玩儿牌、聊天…却不见一辆自行车。自己刚才转圈时早就看见这些人了,但她错以为是等着找活儿的民工呢。
      “哪儿没见有车卖呀?” 大凤有点儿困惑
      “你去找他们一问就有了。”那姑娘咯咯一笑,“这儿的车不摆明面上卖,你要车他会带你去。”
      “干嘛不摆明面上卖?那怎么挑呀?”大凤还是不解。
      “明摆着卖,早让公安工商抄走了。你也别多问了,要车就去找他们吧…哎,不用去了,这不他们有人过来了。”加油员姑娘用手一招,“喂!三子,这位师傅要买辆车。”
      话音未落那位叫三子的就已走到跟前。大凤一看,来人獐头鼠目削肩缩背,一双小眼睛贼不溜湫提溜乱转,一看就不象什么好人…没等她开口,对方已上前搭话:“大姐,想买车呀?”
      “是呀,你有二手车吗?”因为第一印象不好,大凤不免有三分戒心。
      “看您说的,您说您要几辆吧。”那三子虽有点油腔滑调,却一副老练的买卖人架势。
      “听你这口气,手里不少车呀!” 大凤有点不信。
      “大姐,这么说吧,您看这街上骑着的自行车了吗?不敢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九十的牌子咱都有,怎么叫买卖呢,货不全,难赚钱嘛!”那三子洋洋自得地说。
      “捷安特山地车有吗?”
      “太有了!高、中、低各种款式,各种配置,尽你挑。”三子一拍胸脯打着保票。
      “车在哪儿?我不能光听你吹,我得看车!” 大凤坚持。
      “大姐,您放心,只要您诚心想要,我立马带您去。看见马路对面一溜大广告牌了吗?你到前面红绿灯掉个头,我就在东头广告牌下等你。”
      大凤将信将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掉了头,回来一看,那三子果然已立在广告牌下。他领着大凤把车停到一个公厕旁边,然后带她拐进一条青砖铺就的小甬道。甬道就在那一溜大广告牌的背后,另一侧则是一排约一百多米长的红砖平房,一看就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低矮潮湿破烂不堪。广告牌外面就是21世纪北京大都市的文明与喧嚣,仅仅一道广告影壁,竟隔成了两个世界。这里寂静无声晦暗阴冷,平房户户上锁无人出入。甬道两旁杂草丛生,蓬蒿蔓地,使人不禁想起聊斋里狐仙魑魅出没之地…大凤做梦也想不到,北京当今居然还有这等荒芜凄凉的所在,而且就在四环脚下。
      她的心不知为何渐渐有点紧张发怵,心想刚才下车时应顺手带把扳子,自己单身女子,跟着这么个不知底的小子,又到这么个鬼地方…不过,她又看看那三子,瘦小枯干手无缚鸡之力,还没自己老公壮呢!即使犯坏,自己也能对付。平日和老公打架,她从来就没输过,想到这儿她的心又踏实下来。
      三子带大凤走到平房尽头,打开一扇锁着的房门,招呼大凤进屋。大凤刚一迈步,一股霉潮酸臭的气味迎面扑来,差点把她熏倒。她强屏住呼吸,定睛环顾一下屋内。不足十平米的一个单间,靠墙摆一张塌了角的旧沙发,对面一台蒙满灰尘的十九寸老电视,顶上一盏上世纪产的十五瓦的玻璃灯泡,幽幽发着昏黄的光,窗户根下放着一辆不知牌子的破自行车。
      “车呢?” 大凤强捺着性子问。
      “这辆怎样?看的上吗?”三子有点嬉皮笑脸,但一双小眼睛却审视地紧盯着大凤。
      “你想拿我开涮?” 大凤嗓门提高了八度。
      “别急,别急,大姐!逗你玩,逗你玩,好车有的是。”三子转身撩起北墙一个布帘,模模糊湖露出一扇门来。大凤有点诧异,刚才进屋时怎么没注意墙上还有布帘?哦,明白了,那布帘脏的和墙一个色儿,又加上这灯光暗的象鬼火似的,哪儿能看出哪是墙哪是布帘!这小子搞什么名堂?地道战呀?还这么多暗道机关…三子推开那扇门,顺手拉开灯,又是一间同样规格的小屋。不过陈设更简陋。只一张单人床,上面摊着一张没叠的发臭的看不出里儿外面的被子,门左手放着一辆自行车,也看不清什么牌子,不过比刚才那辆强,有五成新。这狗窝大概是三子的卧室,大凤想。这回她把屋子仔细看了一下,见北墙还有一个小门,不过没帘子遮着。大凤过去一看,是个长条的小厨房,摆着几个脏盆脏碗和没洗的炒勺…
      “大姐,看这辆车行吗?”三子看大凤要进厨房,赶紧阻止性地招呼她。
      “三子,我可告诉你,我没时间和你逗闷子!我要得是山地车,你这是什么?打镲是不是?到底有没有,你来句痛快话!没有我立马走人。” 大凤不客气了。
      “大姐,你看你,怎么又生气了。” 三子还是嬉皮笑脸,“我没说没有哇,我只是让你看看这辆,便宜,你要相中了,100块推走!”
      “少废话!这破车白送我都嫌占地方。你说,你领我到这鬼地方究竟想干什么?车呢?”大凤开始愤怒。
      “大姐,大姐,您这人怎么这么爱生气呀?”三子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客气,“话说明白了,我心就塌实了不是。不就是山地车捷安特吗?真心想要?” 三子加重语气叮问一句。
      “不想要,我干嘛来呀!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吧?” 大凤说着开始向外屋走,三子一把拽住她,“大姐,没看车真就走哇?我这不是试试您嘛!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和生人初次打交道,总得小心加小心不是…大姐,我给你陪个不是,走,跟我来看车。”
      三子领着大凤进了小厨房,移开一个靠墙的双门大柜橱,露出一扇铁门来,上面一把特号大锁配着手指粗细的铁链子,三子哗啦啦打开大锁推开铁门,大凤伸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一个近500平米的大院子整齐地摆放着足有上千辆车子。院子东面停着全是清一色摩托车,有燃油的、有电动的、有单缸轻骑、还有双缸大马力的…西墙全是一水的自行车,都是七八成新,有加快轴的、多级变速的、有山地越野车、有竞技赛车、还有各式各样的儿童车、折叠车…看得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望着有点发呆的大凤,三子得意的说:“怎么样,大姐,没骗你吧?够你挑的吧?”
      大凤醒过神来,指着院子西北角一个铁门说:“这儿怎么还有道门,通哪儿?”
      “这门后面是个村子,是我们平时进货用的。“
      “那刚才咱们干嘛不走这个门?”
      三子嘿嘿一笑,抓了抓后脑勺,“大姐,刚才不是说了嘛,咱们初次打交道,互不知底,万一您要是政府的人呢?即便不是,若不是真客户,到了第一个屋子一般也就挡回去了。您能顺利过两道门,说明您是真正的买主,所以您就可以过第三道门进到这院子里头来。一会儿您选好了车,咱们就从这后院门出去,绕一个小弯儿就到了您停车的厕所边上了。下次您再来我就领您走这门。刚才的事,您就多担待点吧!吃这碗饭不容易,也是用血换来得招儿…咳!”三子一声感叹。
      “血换来得?”大凤不明白“这儿还杀过人吗?”
      “杀人倒不至于。” 三子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从前,我们几个人合伙在丰台那边倒腾二手车,也是租了个农家院。生意还算顺手,没多久就有了七八百辆规模。有一天我们同伙领来一个山东老客,满口的胶东腔,说话倍儿垮。开口就要两百辆二手车。我们一听全高兴坏了,大买卖呀!请他喝酒吃饭,完后就径直领他进了农家院。那家伙装模作样左挑右选归拢了二百辆车,说晚上带车来提货,并放下了三千块定金。我们几个兄弟没敢出去,全在院内等着装车。没承想,天刚一擦黑,却忽喇喇突然来了几部警车把院子包围了,接着冲进一伙警察,给我们来了个一锅端。原来那山东老客是个他妈探子。我那伙弟兄里头有几个多次进过局子,是些亡命徒。一看要血本无归,真急了眼了!抄起家伙就和警察干上了。重伤两名警察,轻伤记不清了。反正双方多人头破血流…最后还是我们倒霉,连人带车全给一勺烩了。我这身板儿根本没敢上手,还拘了六个月才放出来…所以,现在我们转到姚家园这儿边来,就不得不百倍小心高度警惕。俗话说狡兔三窟嘛…”三子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大凤点点头,“狡兔有三窟,你小子有四门,哈哈哈…”
      “无奈之举,见笑!见笑!大姐您看车吧。” 三子把大凤领到那溜自行车北头,“这七辆全是捷安特山地车,您随便挑。”
      大凤定睛一瞅,个个□□成新。几乎刚出厂一样。她心中不免有点犯嘀咕,问道:“三子,你这车不会是偷来的吧?怎么都这么新…”
      三子一撇嘴:“大姐,您说话真难听!这院子上千辆车,别说偷,我就是一辆一辆从街上往回推也得推个把月吧?那还不得进上千回局子,我这辈子还出的来吗?不过,您也别说,这些车免不齐有偷来的,但不是我偷的。是贼偷了卖给我们的。我是花钱收的。那贼脸上又没刻字,我也不敢说人家就是小偷呀!对不对?至于说到新,我花钱收车当然收好的,象前屋那两辆破车你要吗?大姐,您放心好了。咱是正经买卖人。车您也见了,这地方您也知道了,您还怕什么呢?”
      大凤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弯下腰去细看那几辆捷安特,并一一问了价钱。几辆高配置的也不便宜,都一两千块,不过从成色上来说也是物有所值。只是儿子骑这么好的车有点奢侈。于是她选中了一辆普通型经济车。
      三子看了一下说:“这辆您给350块吧,九成新,绝对值!”
      “三百!” 大凤砍了一刀。
      “大—姐!” 三子拖长了声,“您得让我也多少挣点儿,您去专卖店扫听扫听,这车市价七八百块呢,我350没跟您多要!”
      “三百!我就带了三百块。行就行不行就算!加油站哪儿不是还有好些卖车的吗?” 大凤坚持。
      “大姐,再涨点,再涨点!320怎样?” 三子继续讨价。
      大凤犹豫了一下,最后以310块成交。三子一边给她搬车,一边说:“大姐,不瞒您说,加油站西边那些人真没人敢象我这么领您看车的。他们都是把您带到村子口等着 ,一会儿骑一辆出来给您看,不行再换一辆,根本不暴露藏车地点…当然也难怪,他们有的手里也没多少车,只能五马倒六羊的瞎倒腾。我看您是大实在人,才冒这么大风险。把您领到这儿,我三子够意思吧?大姐,您以后可要多照顾
      我点生意哟…”
      大凤说:“只要你这车的质量来路没问题,我们单位想买二手车的人多着呢,下回我带他们来找你。”
      “那太谢谢您啦!质量您放心,低档车咱不收。刚才说了屋里那两辆车是打马虎眼的,是应付突发事件的。不算数。您看这院儿里的车,那个不是正儿八经的名牌?来路您放心,您这辆车,就是从哈尔滨收来的,您大着胆子在大街上骑吧,绝对每人会找衅您。”
      “听你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好象还是贼车似的。” 大凤笑着说,“三子,你这么多车那年头能卖完呐?占不少资金吧?”
      “大姐,您这话有点外行了。这些车若光靠您这样的零星散户一辆辆买,那猴年马月也甭想卖完。我不早喝西北风去了吗!告诉您吧,” 三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您看,这是要货的清单。瞅见了吗?这儿,山东济宁要60辆,江苏盐城110辆,湖南株州80辆,浙江金华150辆,福建晋江200辆…您要是十天以后再来,这院里顶多还剩10辆车,还是多说…”
      “行呀!三子,你这买卖作大发啦!全国联网呀!挣了不少钱吧?” 大凤由衷赞叹。
      “大姐夸奖,”三子笑笑,“这买卖不光是我一人的。还有几个人今儿正巧都不在,他们有专收货的,有专走货的,大伙儿分工明确,各负其责,按季分钱。不过这行风险也很大,您知道,公安和工商盯的紧着呐!让他们逮着一辆是脏车,就给你玩儿个满门抄斩,狠着呐!所有车全没收,根本不跟你讲理…” 三子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必须时时处处加小心,就这样,这帮倒二手车的还隔三差五总有人折进去呐!就看谁倒霉了…”
      “那你们干点儿别的不行吗?” 大凤说。
      “干什么呀?人这一辈子,一旦入了行至少得干几年。改行,说说容易作起来就太难了。不过这边儿比丰台那边儿好,一是市场规模大,您大概有所不知,这方圆十来公里范围的各个自然村,全是倒腾二手车的。知道的人也多,名气也大。买卖好作。再有…” 三子抿嘴一笑欲言又止。
      “再有什么?” 大凤好奇。
      “再有嘛…这边管片的人,也够哥们儿讲义气,我们都混熟了,人也早喂肥了。市里有个风吹草动,他会提前打招呼。这几年若不是他罩着,姚家园这片市场怎会有如此的规模…现在哪儿不这样?大家都得吃饭。其实您也看到了,这年年抓赌抓娼打击票贩子…为什么总是越抓越多,越打越烈,这里边的道道深着呢!” 三子一副老气横秋世事洞明的口气。
      想不到,就这么个二手车贩子,也如此不简单,有经营理念,有营销策略,世故人情老练通达,甚至与其年龄有些极不相称。真可谓时势造英雄矣!再有这如此庞大且能辐射全国的二手车市场,居然在北京能不露声色并且长期地下状态地顽强存在着,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果不是今天身临其境,恐怕跟谁说谁也不信,大凤不禁有些暗暗称奇。
      三子把山地车从院后门推出去,和大凤一路聊着一路和迎面来人打着招呼,人们的眼神都很自然随意,没有任何人流露出鄙夷或好奇,这使大凤对三子的话渐渐深信不疑了。
      把山地车装上捷达后备箱,大凤才把钱交给三子,俩人又互换了手机号,约定以后再联系。三子挥手目送大凤开车离去。
      捷达开到家门口,大宝已放学回家,看见汽车后备箱的自行车,眼睛刷地一亮:“妈!您给我买车啦?真棒!”说着跑过来紧紧抱了一下大凤,就去卸车。
      “儿子,是自行车棒还是你妈棒?”大凤调侃地笑了,“把车放到院里,拿块布好好擦擦,你可要爱惜着骑!”
      “妈妈和自行车都棒!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爱惜它。” 大宝说完提了一桶水,拿了块擦车布,在院里仔细擦起车来。
      大凤一看表快六点了,大宝他爸说话就要下班回家了,得赶紧做饭。进厨房,淘完米,刚下到电饭锅里,就听大宝在院子里喊到:“妈!您这是在哪儿买的车呀?”
      “怎么啦?好好擦你的车,管在哪儿买的干吗?” 大凤探出头回答。
      “不是,妈!这车我怎么看着象我二姑家的那辆呀…”
      “你说什么?” 大凤一怔,怎么会呢?三子不是说是从哈尔滨收来的吗?她三步并两步蹿到院里,大宝指着左边车把说:“妈。上个月我去二姑家,骑他们家的捷安特上街兜风,一不小心摔到马路牙子上了,当时膝盖都磕青了,我一直没敢告诉您。后来我扶起车一看,车子没怎么摔坏,只是左边车把这塑料套摔裂一条缝,我怕二姑看出来说我,就拿口香糖给腻上了。您看,这车左把也有条裂缝,里面好象也是泡泡糖糊的,会不会…”
      大凤仔细一看,果然如儿子所说。心想怎么会这么巧?赶紧掏出手机给大宝二姑打电话。大宝二姑电话里说,别提自行车,也别提什么捷安特。一提她就来气,到现在还窝着火呐!怎么回事?就在上礼拜,他二姑夫说去超市买瓶酱豆腐,也就进去不到十分钟,出来车就不见了,原来他没锁车。他还真以为现在天下无贼了呢,这下可好,七八百块没了,这瓶酱豆腐买的,太贵了点吧…我们家都快吵了一星期架了,儿子他不干呐…
      大凤不想再听下去,只说了句,你有空过来看看,我们家这辆是不是你丢的。说完“啪“的一声关上手机,低声骂了一句:“三子这兔崽子!”
      大宝怔怔地望着她,不解地问:“妈,您在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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