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铃》门前烟草

1、上篇

　　集市总是拥挤的，街道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而在这热闹的市集一角，安静的城墙脚下围着一堆的乞丐。里一圈外一圈，和城墙形成一个包围圈。在他们中间，有个人正躺在那，昏迷着。

　　在少有人迹的角落昏迷着一个人，或是饥饿或是病痛。这种事对乞丐而言见得不少，也并无多大利益。只是好奇之心驱使着，总想要打听了解些什么。

　　最年长的几位乞丐围在最中间，他们看着躺在地上昏迷着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怎么办？要把她带回庙里去吗？看这穿着不像咱们这的人，也不像是个有钱的。就算咋们救了她，也不一定能得到好处，说不定还得倒贴医药费。”一个看着四十来岁的乞丐，眉头皱起，十分担忧将这人带回去后，他们这个乞丐团体的利益不得反去。

　　一位蓄着胡须的老人舒展眉眼，倒是不显担忧。“她身上的衣服我倒是觉得眼熟，像是我之前见过一批修道人士就像她的这么穿。”

　　“修道的道士不都是男的吗？女娃娃修道？”人群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是一个十几岁的孩童，看着与昏迷的孩子差不多大。

　　“那就不是道士，是道姑，笨。”人群中又响起一个稚嫩人声，年龄听起来也是十几岁的孩子。

　　“哦哦，道姑。那我们到底要不要把这个道姑搬回去？”

　　一时间无人应话，皆是你看我我看你。

　　半刻后，胡须老者开了口，“这孩子在这都昏迷半天了也没见人来找她，大抵是真遇到什么事亲人又不在身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带回去吧。”

　　这里的乞丐都还是算听老者的话，便也真的行动起来。“来来来，把她抬回去。”

　　一群人中最强壮的两个人抬起昏迷的人，走在了最前面，向据点破庙走去。

　　女娃娃的脚踝处绑了一个铃铛，铃铛因女娃娃肢体移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之前的孩子听到声音，好奇心起便去撩开她脚踝的裙摆，好奇地看着那个不是那么普通的铃铛。那是一个黑色的铃铛。

　　那个黑色铃铛由一根红绳所系，黑漆漆的看着有些脏，可在阳光下反射的光泽却不错，不是脏污而是本身就是黑色的。

　　“这看起来是个好东西。”说话的是乞丐团中最为贪财的，他盯着铃铛，眼神发亮。他虽然不知这黑色铃铛是何物，到底有什么价值。但物以稀为贵，应当是值点钱的。

　　另有乞丐虽对他的言辞略有不满，但也明白如果这东西若是真宝贝，很多人的生活说不定都可以改变。“如果这娃娃真是修道的，这黑色铃铛或许会是仙家之物。”

　　“可这铃铛看着黑漆漆的，说它是妖物还更像些。”

　　“修道者拿妖物做法器傍身也十分常见，不过这就算是个法器，看材质一点也不值钱，也当不了多少钱，除非是卖给修道的。”

　　“你们啊，”胡须长者听着他们说出的话，发出无奈的感叹：“唯有金钱才能入你们眼吗？”

　　人声一顿，便都嘻嘻哈哈的笑，也不再说话，但其中意思长者都明白。

　　钱不是最重要的，可活下去就得需要金钱。

　　三日过后，沐青铃终于从昏迷中苏醒。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群，疑惑询问：“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长者坐在一旁，见她醒了就递了一碗水过去。“这里是荆州北城外山脚的破庙，我们是住在这里的乞丐。”

　　“荆州？”沐青铃似是知道荆州，眉头皱起。

　　“是的。我们在北城门门口发现你倒在角落，你这三日都在昏迷之中，先喝点水吧。”

　　沐青铃接过晚喝了水，道了声谢。忽觉似乎少了点什么，“我的铃铛呢？”

　　长者迟疑一瞬，缓缓开口：“铃铛，我们拿去当了，换你看大夫的诊金。这铃铛很重要？”

　　“那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你们当在了哪？”沐青铃边说边起了身，只不过刚醒气息不稳，脚踉跄了好几下才稳住。

　　“你别急，看这时间太阳下山快全乎了，当铺也关了门了。等明日，我找个小乞丐一早带你去，且安心在这多休息一晚。”长者腿脚在昨日行乞中被人打伤，本该上街行乞的他，选择留下照顾这女娃娃。

　　沐青铃看了长者一会，满是感激的说：“谢谢。”

　　长者蓄着花白的胡须，跟师公有点像，沐青铃便信他几分。主要是她的身体委实受不住了，师门被灭，逃了数日，还被一掌从高空打落，内伤外伤早已是重重累积。不多时，她便又沉沉睡去。

　　沐青铃做了个噩梦，梦里那叛逆妖道为了抓母亲和自己，不惜屠山。母亲和自己的元神与灵丹确实是增长修为的好补品，可只是为了提升道行便屠山，为何会有那么残忍的人？带血的剑锋刺痛了她的眼，若不是母亲以性命拖延，师公拼死保她，自己又怎么可能逃出升天。

　　可恶，于延单，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司亦只是在替魔尊办事时偶然经过荆州，却感受到了荆州城内有魔气。荆州在神魔看来是个贫瘠之地，连妖都不太爱入荆州作恶，太穷。大多都是些怨鬼徘徊，但因此间能食的人类魂魄弱小，怨鬼便也无大气候。

　　本是魔物不屑的荆州，为何会有魔气？司亦循着魔气入了一家当铺。

　　将东西拿到手不费多少力气，司亦将黑色的铃铛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这黑色铃铛中的不仅仅有魔气，还有仙气与妖气，连人味也沾了大把。虽然气息复杂，司亦却任然判断出这多种气息混合的黑色铃铛中，唯有魔气最纯最凶。想来留下这铃铛的人，不会比魔尊差多少。

　　沐青铃一大早到了当铺，只得到了黑色铃铛不见了的消息。

　　沐青铃急的想动粗，但见那掌柜缩在柜台后畏惧的模样，便停了手。

　　她自出生之日便有了那铃铛相伴，到如今也有二十年了。她催动所剩无几的妖力去感应铃铛的位置，隐隐约约的，她辨认出了方向，即刻夺门而出。当铺掌柜和送她来的小乞丐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眨眼间便消失，相视了一眼。后几日，都觉得自己受到魔障，病了好几日。

　　沐青铃只隐约辨认出方位，强提起气追了后几日。却都没有看到黑色铃铛。

　　到底是谁拿走了？

　　她母亲曾与她说过，那铃铛是母亲与好友之前唯一联系之物，可让她走投无路之时求助于那位的友人。且不论铃铛到底是何用途，那都是父母留个自己的唯一遗物，万万不能丢失。

　　这一路沐青铃追得有多辛苦自不必说，所幸她还是追到了。

　　“请留步。”沐青铃挡在司亦的面前。

　　司亦刚刚完成魔尊交予的任务，正想趁着时间还早游玩一番，便被一不知死活的小妖挡住。

　　虽然司亦的眸光狠厉，让沐青铃好不心惊，但为了夺回自己的铃铛，她不得不大着胆子阻拦。“我并未有意冒犯，只是你身上有我的东西，我希望你可以归还。”

　　司亦这一路夺的东西多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是魔物，魔物夺到手的东西，又岂有轻易归还的道理？

　　“滚。”

　　司亦的眼中十足的蔑视，这微末道行的小妖真是不知死活。

　　“请你归还我的铃铛，那是我亲人留给我的东西。”沐青铃知道自己敌不过眼前的人，可让她放弃铃铛，那是不可能的。

　　司亦瞥了她一眼，妖气确实像是她的。可其他气息可不像。

　　司亦一掌击出，沐青铃还未看清他的出招，便以被打出数十丈，伤上加伤。

　　她看向伤口，那里有着几丝魔气。“你是魔族。”

　　司亦虽伤了她，却没有下杀手，也没有离开。他对那黑色铃铛是感兴趣的。

　　“你带的黑色铃铛不也是魔族之物，它若真是你的东西，想必这点魔气应该伤不了你。”那一掌力虽重，但掌风中裹挟的魔气确实不足以伤她。可这一掌，又不是单单只看魔力。沐青铃妖力回复得不多，连日追赶更是消耗大半，只得调用修道多年的仙气去疗伤。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说出这黑色铃铛的秘密，二死。”司亦冷眼看着她为自己疗伤，倒是有些讶异这小妖竟然还带着仙气，但不似铃铛中的仙气。

　　沐青铃艰难站起，看着眼前的魔物不似说谎的样子，只得开口：“对于这铃铛我所知不多，只知道这是二十五年前我母亲的一位朋友交给我母亲，算是留给我母亲的一个留念。而我母亲在我出生之后便将它给了我。”

　　这话半真半价，只希望眼前的人不会识破。

　　司亦将黑色铃铛自腰间法器中取出，“不尽不详，正好有些时间，你可带我会会你母亲。”言罢，便将黑色铃铛扔给了她。他放心不下那铃铛中纯净的魔气，若非高贵的魔族，是不可能拥有如此纯净的魔气的。在魔族身居高位的强者司亦都见过，而这魔气，他并不熟悉。

　　这背后的人，希望没有威胁。若有，必杀。

　　沐青铃看着手中的铃铛有些难以置信，心生喜悦，防备心却也没有下降，且心生一计。“看来你这魔，也没那么坏。不过我爹娘已扔下我云游四海多年，可能知晓他们行踪的，应该是他们的另一位朋友——于延单。”

　　司亦眉头一皱。

　　沐青铃接着言语：“不如你我结伴，去寻我那于叔叔打听我母亲的下落。”

　　司亦嗤笑一声，“真不巧，你那于叔叔已经死了。修了仙道的妖与修了妖道的人是朋友？怕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妖道最爱的便是妖或修道者的灵丹，滥杀成性的于延单又怎么与妖是朋友。

　　司亦这次的任务便是杀了那妖道，自然不是因为什么替天行道，而是那家伙竟敢欺负魔尊的妹妹，着实不可饶恕。虽然只是一道小小的伤痕，也足够魔尊动怒了。

　　“什么？”沐青铃惊讶。

　　正当沐青铃消化这消息时，一只冰凉的手已经附上了她的颈项，手上微微用力，就叫她呼吸困难。

　　沐青铃落下泪来，她是有些高兴的。虽然她被一个魔物困住，但妖道已死。而眼前的魔物，虽然可怕，但他就结论而言是帮她报了仇的恩人。

　　“说吧，再有一句假话，我不介意拧断你的脖子。”司亦的脸与沐青铃的脸近在咫尺，他呼出的气洒到沐青铃的脸上，让她遍体生寒。

　　这个魔物，真的很可怕！

　　“是我存有私心，那妖道杀了我一众同门师兄弟，我见你道行高深，便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可您是魔，又怎会帮我这个小妖，我又见你对黑色铃铛感兴趣，便想骗你去找他。”

　　“对不起。”这一句，真心实意。

　　司亦细细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放开她。“要饶恕你的过错，就拿铃铛的秘密来和我换。”

　　说罢，便从法器间拿出一捆绳子，将沐青铃捆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