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人的小野猫不讲武德》飞花斋叶

171、重逢（五）

　　尹仁牵着徐雨去找薛定邦的时候，薛定邦正在固定帐篷，一下下地用力打着帐钉。

　　天光并不是太亮，前田克里斯不在这里，没有给他举着手电，照亮他眼前的黑暗，但是他看上去并不在意，因为他还有夜视仪。
　　尹仁在他身后不远处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很快地，他捏了捏徐雨的手，放低了说：“我去搭把手。”

　　徐雨没吭声，也没拦着尹仁。
　　他沉默着，拿着手电，看着尹仁走到了薛定邦的身边。

　　两名男人的身影，看上去无比亲密。
　　尹仁的双手，好像搭在薛定邦肩膀上，似乎在安慰他一样。

　　徐雨撇了撇嘴，他挪开了手电筒。
　　两人的影子在帐篷与地面潜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拥抱在一起，但是很快的，它们分开了，离得很远，仿佛从来都没有靠近过。

　　徐雨快步跟了上去，他追上了尹仁，和尹仁一起走到了薛定邦的身边。
　　尹仁蹲了下来，他想要和薛定邦说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手电的灯光在薛定邦身边晃动，把他英俊柔和的面孔，笼上一层坚毅冷漠的色彩。尹仁看着也是，有那么以瞬间，他感觉眼前的男人，熟悉而又陌生。
　　莫名的，尹仁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哽咽，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薛定邦的名字，都无法喊出来。

　　薛定邦没有说话，他看了尹仁一眼，然后笑了。

　　那抹笑，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温柔，亲和力十足。
　　然而，在尹仁看来，这抹笑却很陌生。
　　机械的，犹如从电脑里刻画出来的一样，没有一丝感情夹杂在里面，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些话，一些他想要开口说的话，在这一刻被这抹笑堵了回去。
　　尹仁没办法开口，他甚至连最简单的问候都说不口。

　　沉默的尹仁，选择蹲在薛定邦身边，拿起凿子，勾住了帐篷绳。
　　如同以往一样，薛定邦默契地拿锤砸了上去。

　　过去的时光里，在这里露营的时候，他们完全不用交流就能够很好的分工，或者是协同合作。
　　他们不需要开口，就能明白对方想要什么工具。

　　所有的工具，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递到尹仁手里。
　　薛定邦总是比尹仁先一步知道，尹仁需要一些什么——不管是搭帐篷还是生活上面，均是如此——除了感情。

　　尹仁沉默地从薛定邦手里借过工具。
　　他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自己应该早一些开口把那些藏在心里的隐秘告诉给薛定邦，是不是他早早的说了，自己和薛定邦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可这仅仅是一种假设，一种游离在现实之外的假设，就算是用学姐的量子力学也无法解释和推测出结局的假设。
　　尹仁没能开口问薛定邦，他没办法去确认没有发生的事，也没办法在眼下这种局面下去问薛定邦同样没发生的事。
　　这种揣测对现实，没有任何意义。

　　帐钉已经打好，他们一同拉起来绳子，口号都不用喊，就可以做到动作一致。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尹仁注意到，这是个旧帐篷，他还记得，这个玩意儿是自己买下林中别墅那年买的那一个。

　　已经很旧了，已经褪色了。
　　依旧宽敞，能睡四个人。

　　所以，薛定邦是去了林中别墅？
　　尹仁想起了在登顶时，前田身上那一身攀岩装备。

　　早在薛定邦回美国之前，尹仁就已经打电话联系过公园里那家商店的老板，早早的就定下了两套全新的装备。
　　老板当时还在电话里笑他，说他太心急了，居然在年初就打电话来通知，还说对于他们这种老客户，他总是会特地留上两套最好的在那里备用，完全不用这么着急。

　　老板那是客套话，也是实话。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尹仁来说，他在确定薛定邦今年回来陪自己过生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像是一个拧紧发条的机器，他高速地，像是一个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疯狂的忙碌的背后，是迫不及待地等待着8月19日的到来。

　　早一点安排好所有的事，就可以早一步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就可以早点攀上峰顶，早一点吃到那碗他永远抱怨吃不够的长寿面。
　　其实时间，从来不会因为早做规划就快上一分一秒。
　　尹仁做的这些事也从来不过是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薛定邦的心情的注脚，它会在尹仁那些不厌其烦的在薛定邦面前抱怨时，成为逗笑薛定邦的资本之一。

　　恍惚间，尹仁像是听到了薛定邦的笑声。

　　是自己脑中的想法被看穿了吗？
　　尹仁疑惑地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薛定邦。

　　薛定邦确实是在笑着的。
　　手电筒柔和的光晕，为薛定邦镀上一层圣光。他的皮肤肌理，好似冰釉陶瓷般通透。

　　薛定邦脸上，不再是那种毫无感情，机械到极点的笑。他就像是和尹仁坐在一起聊天时，因为尹仁的各种不合适举动所暴露出来的小情绪，带着某种抱怨的笑。
　　仅仅是这样的笑容，却让尹仁觉得，原本被各种琐事拉开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被拉近了。

　　帐篷已经拉好，两人还在站在原地。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对视着。

　　在他们身后，徐雨就像是一杆路灯样，举着手电筒，除了照明没有别的任何功能。
　　他看着薛定邦和尹仁，两人身材相差无几，体型相差无几，速度相差无几……仿佛两枚完全契合的齿轮，去完成一项枯燥乏味，又需要高精密度合作的工作。

　　徐雨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尹仁是个搭帐篷的好手，这一点徐雨很清楚。

　　傍晚登顶之后，他自告奋勇地想要给尹仁做副手，做好露营的一切准备工作。
　　他想要成为尹仁放心的对象。

　　因为他知道，有个叫“薛定邦”的男人曾经和尹仁一起来过这里，他们是发小，他们关系非常，他们一定是很有默契的搭配着做所有的事，就像是书上描写的那样。
　　不管他规划得多么美好，设想得如何顺利，现实是他没有户外露营的经验，他越是倔强又好强地想要证明就算是第一次也可以像是那个“薛定邦”一样做得完美，甚至是比对方做得更好，就越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他升不好火，他搭不好帐篷，他甚至都没办法为尹仁做好一顿像样的早饭。
　　在没有遇见薛定邦之前，他所认为的是，发小也就是那样了，比别人更了解得多一点尹仁的喜好，做事情有种旁人羡慕不来的默契。

　　可是，在看到真正的“薛定邦”时，他才清楚，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完美”的，那应该就是薛定邦。
　　英俊的脸，完美的身材，俊雅的气质和温和的性格，还有绝佳的手艺。

　　尹仁是被这样一个男人给惯坏了，所以他才会对不是薛定邦的手艺百般挑剔，对不是薛定邦的人各种嫌弃。
　　那不是尹仁的狂妄自大，而是尹仁心里压根本装不下其他的人。
　　徐雨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块大石头压着，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回去了！”
　　和手电一起被丢下来的，还有徐雨气鼓鼓酸溜溜的话。
　　他转身走得飞快，快得尹仁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考虑到夜黑路陡，徐雨手里没有照明用的东西，尹仁不得不丢下薛定邦，径直追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不管尹仁怎么哄着徐雨，徐雨都气呼呼的，一句话都不说。
　　前田克里斯已经不在他们的营地里，托马斯看见他们回来，忙站起来说：“史密斯先生说他去检查拍摄星轨的仪器了。”

　　徐雨依旧气呼呼的，他没有心思理会托马斯的话，径直进了帐篷，然后一语不发的钻进了睡袋。
　　尹仁跟着钻了进来，他看见徐雨把自己整个都裹在睡袋里，有些无奈的问：“小雨，你要喝点什么吗？”

　　徐雨不说话，继续把自己蜷得像是一只受惊马陆虫。
　　尹仁叹了一口气，他合衣躺在了徐雨的身边。

　　徐雨转过身去，选择背对了尹仁。
　　尹仁心里觉得非常难受，然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今天晚上的一切。

　　因为，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今天晚上遇见薛定邦，哪怕他的确是抱着某种期待来到的这里。
　　更何况，他还对徐雨隐瞒了关于自己爱着薛定邦的事。
　　尹仁伸出手，他轻轻的碰了碰徐雨的后背，徐雨却往一旁挪了几分，避他更远了。

　　尹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无奈又尴尬地看着帐篷顶，手却无意碰到一个被揉成团的小纸袋子。
　　尹仁翻身坐了起来，他打开了那个纸袋子。

　　里面是一个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的纸杯蛋糕，还有一根压碎的，完全成碎渣的小蜡烛。
　　尹仁捧着那个纸袋子，他想起自己当着薛定邦和前田的面儿牵着徐雨的手离开时候问徐雨明明去睡了，为什么却会出现在哪里的问题。

　　徐雨的回答是：“我睡醒了，看见你不在，就出来找你。”

　　他的小野猫，总是喜欢口是心非，总是喜欢口嫌体正直。
　　不是困了，也不是睡醒了。
　　是打着犯困的借口回去翻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蛋糕和小蜡烛，想着给他最喜欢的哥哥庆祝生日。

　　想在船长峰8月19日的凌晨，为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尹仁庆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