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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月光(一) ...

  •   在徐雨找到新工作的时候,精神状态和心情都非常放松愉悦的尹仁则是将精力加倍的投入在工作中。
      棘手的谈判终于结束了,并且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上几天。
      对此,史密斯大喜过望。在对尹仁的工作能力连连称赞之余,他连连表示,要自掏腰包的请尹仁喝上一杯。
      尹仁没有拒绝,毕竟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和史密斯一起单独的喝酒聊天。

      两个人去的是酒店里的酒吧。
      这里环境时尚,气氛优雅,没有吵闹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只有驻唱歌手的浅吟低唱和萨克斯的轻柔婉转。

      两人靠着吧台坐着,各自点了一杯酒。
      史密斯喝了一口酒,皱着眉头,盯着尹仁的脸看了很久,说:“尹仁,你被出柜了。”
      尹仁呛了一口酒:“我早八百年前就出柜了。”
      史密斯严肃的看着他:“你不可能在八百年前出柜。毕竟八百年前,没有你,也没有我。”
      尹仁翻了翻白眼,对于史密斯这种喜欢随口说冷笑话的行为,他表示非常的鄙夷。

      “律师事务所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你的性取向。”史密斯继续说。
      “我需要向他们一一说明我的性取向么”尹仁哼了哼,“在工作场合,不讨论私事,这是我的原则。”
      史密斯耸肩:“目前的情况是,你在皇后区干的事,整个律师事务所的人都知道了。”
      尹仁用手指轻敲吧台,示意侍者为自己续酒的同时,不以为然的看着史密斯:“你倒是说说,我在皇后区干什么了!?”
      史密斯竖起手指,一一数给他看:“□□,私闯民宅,故意伤害,以及涉嫌非法拘禁。大家都在打赌,东窗事发之后,你究竟会被判多少年。”
      尹仁挑眉:“多少年?”
      史密斯摸着下巴:“3年起步,当然8年,10年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坏的应该是数罪并罚,终身监禁。”
      尹仁又问:“你也下赌了?”
      史密斯义正言辞:“你是我的同学兼好友,还是我的合伙人,我怎么可能参与这种无聊的赌注!?”
      尹仁抄起手,脸上的表情是对史密斯深深的怀疑。
      “对于你的清白我是无条件相信的。”史密斯点着头说,“所以我的态度是,所里的律师们集中讨论一下究竟要怎么辩护才能让你无罪释放。”
      史密斯说着把手机翻出来给他看:“你看,截至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给出了四份详细的无罪辩护书。我觉得你可以看看,顺便点评一下,提提意见。”
      尹仁气结:“你还真是他妈的是无奸不商啊~!”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让新手们练练手不好么?”史密斯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尹仁的肩膀,“毕竟像咱们这样的律师事务所,承接的业务类型也很广泛,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遇见类似的案件。就咱们退一万步说,万一你真的进去了,这些东西就更是未雨绸缪了不是”
      尹仁咬牙切齿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行,你够狠!”
      史密斯咧嘴一笑,对他的嘲讽并不介怀,转而问道:“我听司机说,你最近回家住了?”
      尹仁喝了一口酒,点头承认。
      “听说,你家里还有其他人”
      尹仁继续点了点头。
      “那不是你为薛定邦准备的爱巢么?”史密斯啧啧称奇,“平时你自己都不愿意回去住,现在倒是放了别人进去!?尹仁,难道你真的要从薛定邦那里毕业了!?”
      尹仁没有说话,他只是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上次你从拉斯维加斯度假回来,就一直有些不对劲,你和老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史密斯收起玩笑的口吻,关心的询问。

      尹仁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用手指一圈圈的划着酒杯沿口,表情严肃的得有些陌生。
      关于史密斯的追问,尹仁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从三岁那年和薛定邦第一次见面以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三十年的交情。
      三十年了,他们是兄弟,是家人,是所有人和人之间可以有的任何关系,却唯独不是爱人。

      薛定邦不爱自己,也不会爱上自己。
      因为自己是个gay,薛定邦是个直男——性格温和且绅士风度十足的他,身边从来不缺追随者,交往过的女友也从来不止一个。
      这一点尹仁早就清楚,但是他唯独没有想过,薛定邦会把自己送给他的怀表转送给了其他人。

      薛定邦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也是尹仁到美国求学的第一年。
      薛定邦是个神童,小小年纪就智商180的那种。
      十四岁的时候,薛定邦就被父母送到了MIT攻读数学,十八岁的时候攻读博士学位,21岁时正式受聘成为MIT的教授。

      薛定邦走的那一年,尹仁才知道,自己喜欢薛定邦。
      也是那一年,他第一次知道,不管是多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多少年的青梅竹马,都会有长大,都会有分开的时候。

      薛定邦坐飞机去美国的那个一晚上,尹仁憋了一夜,敲开父母的房门,说的是:“我要认真念书,我要考MIT,给我请家教。”
      那个时候,他想的是,薛定邦去哪儿念书,他也要跟着去哪儿,他压根没有想到去MIT念书不仅仅要的是努力刻苦,还需要天分。

      尹仁抱着薛定邦留下来的那些书,天昏地暗的读了一个多月,最终连前十页都没办法看完。
      那些对于薛定邦而言蕴含宇宙唯一真理的数学公式,在尹仁看来太深奥也太难懂了,以他的学习能力和认知程度,别说MIT了,可能连门口那所普通高中都进不去。

      就在尹仁抱着书本摊在薛定邦的卧室里,叹息着自己和薛定邦的距离差了不止十个太平洋的时候,薛定邦的妈妈,也就是尹仁的干妈给他指了一条道儿。
      “尹仁啊,哈佛大学跟MIT离得很近,是个文科学院。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可以去试试那儿。”
      这无疑是给绝望中找不到北的尹仁给了一点希望。

      尹仁哐哐哐的再次砸开了自家爹妈的卧室门:“我不考MIT了,我要去考哈佛。”
      对于自己儿子这种有一出没一出的行为,尹仁爹妈只能惯着——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从小混到大的臭小子开窍了要上进了,总不能说你读书不行,然后一棍子打死吧?

      从那以后,尹仁爹妈就给儿子花大钱请了最好的家教补□□归是有枣无枣打一杆子呗。
      鉴于哈佛还有名誉生的惯例,尹仁爹还特地准备了一大笔钱,就预备着这孩子考不上的时候,给捐一个名额出来。

      毕竟知子莫若父,那个时候的尹仁爹不要说对尹仁考大学有什么奢望,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家这个混小子能不能顺利拿到高中毕业证。
      为了追上薛定邦,尹仁不再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也不再出去惹事生非,他成了老师和家长眼里的认真念书,勤奋好学的乖宝宝,每天晚上都会磕书磕习题磕到半夜3点。

      就这样苦了好几年之后,尹仁终于考过托福,拿到了哈佛法学院的offer。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他没有先告诉自己的爹妈,而是第一时间给远在美国的薛定邦打了个电话,通报这个好消息。
      “栗子,栗子,等着哥啊,哥马上就能来美国了!咱们又能像以前那样了,哥天天骑着自行车送你上下学。”
      薛定邦在电话笑着,说:“嗯,仁哥,我等着你来美国。”

      那个时候,他还叫薛定邦“栗子”。
      栗子是薛定邦的小名儿——三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薛定邦的时候,就发现薛定邦后脑勺上有根始终不服梳的呆毛,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板栗。

      同样的,尹仁也有个小名儿,叫“囡囡”。
      尹妈妈喜欢丫头,没想到生了个儿子。由于当时生尹仁的时候大出血差点出事儿,尹爸爸说什么也不让尹妈妈再怀孕,直接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被逼无奈下,尹妈妈只能把尹仁当丫头养,还给起了个丫头才用的小名儿——“囡囡”。
      这直接导致尹仁对于各种公开场合叫他这个小名儿的反应特别激烈,上串下跳无所不用其极的表示强烈反对。

      为此尹仁从小到大也挨了他爹的不少揍,原因无其他,敢惹你妈哭,不想活了!?
      对“囡囡”这个词有着强烈抵触心理的尹仁,只有栗子抓着他的衣角叫他“囡囡哥哥”的时候,不会生气,不会跳脚,还会破天荒的笑得比跟吃了糖的,甜滋滋的回应一声:“栗子,囡囡哥哥在这儿。”

      到尹仁上初中的时候,薛定邦就不再叫他“囡囡哥哥”,改口叫了“仁哥”。而“栗子”这个小名儿,尹仁是一直叫到大学时代。
      尹仁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彼此之间舍弃了“栗子”和“仁哥”的称呼,变成了和旁人无差别的“尹仁”和“定邦”。
      在尹仁看来,称呼的变化,并不意味着关系的变化,尤其是刚到美国的那几年。

      阔别多年的再次重逢,让尹仁一下就变成了缠着薛定邦不放的磨人精。
      他缠着薛定邦从大学宿舍里搬了出去,两个人一起租房住。他还缠着一向乖巧懂事的薛定邦逃课去欧洲旅游,气得薛定邦的教授差点高血压进医院。

      也是那一次,在欧洲的一家古董店里,薛定邦看上了一块中古怀表。
      说是看上,其实不过是多看了几眼。

      对于从小到大把薛定邦当作自己这辈子最珍贵宝物的尹仁来说,多看的这两眼就意味着栗子喜欢,就意味着他必须把栗子喜欢的东西弄到手,哪怕对方从来没开口说“要”。
      在结束欧洲之行之后,尹仁抽了个机会,又去了一次欧洲,回到了那家店,找到了那个店主,得到的结果却并不是那么如意——那块怀表,在他们离开之后就卖给了其他人。

      尹仁费了很多口舌从老板那里得到了买家的信息,最终又凭借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得到了那块怀表。付出的代价是,绕了大半个地球的旅程,高于怀表原价三倍的金额,以及,几年入不敷出的账单。
      尹仁并不会因为自己这些感到有什么问题,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栗子喜欢的,栗子想要的,他都会用双手捧着送到跟前去。
      这块怀表,同样也是如此。

      对于尹仁来说,这块怀表不仅仅只是薛定邦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么简单。
      在拿到那块怀表的时候,尹仁发现,表盖里,还有一行字。
      Nec possum tecum vivere, nec sine te. Odi et amo
      这是拉丁文,意思是:难讨好又随和,你可爱又可恨,有你或没有你我都无法活!
      对于尹仁来说,那块怀表包含了他对于薛定邦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爱。
      薛定邦,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能没有你。

      尹仁用他们两人14岁时的合照遮住了那后面的字,他期待着薛定邦发现照片背后的秘密,却又害怕薛定邦发现它。
      但是,最终,就如同薛定邦不可能爱上他的结局一样,十八岁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年头,那块怀表背后的隐秘也隐匿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从十四岁意识到自己喜欢薛定邦开始,到现在,已经是十八年了。
      最开始的那几年,尹仁的脑内还存在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诸如薛定邦会发现暗恋的事实。更或者,薛定邦也许会像他一样暗恋着自己,最终他们会互诉衷肠的在一起,像是他们年轻的时候那样,幸福的走完后半生。
      然而,薛定邦身边出现的女朋友们,敲碎这尹仁所有的妄想。

      薛定邦和他不一样,薛定邦是直男。
      尹仁接受了这一事实。

      他甚至还说服过自己,没关系,哪怕是还保留着青梅竹马,更或者是兄弟这一层关系,他也可以接受薛定邦和女性组建家庭的事实。
      在尹仁做出的那些诸多假设之中,他唯独没有猜中的是,薛定邦会深陷于两个小基佬的热烈追求中,并将他当初当作一颗真心双手捧到薛定邦面前的那块怀表送给了其中一个像是毒蛇一样的,名叫前天克里斯的男人。

      即便是不爱我,也请不要做这种事,也请不要践踏那份感情。
      在拉斯维加斯,尹仁和薛定邦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在薛定邦面前,他亲手摔坏了象征他们多年羁绊的怀表,并冷冷的吐出了:“薛定邦,你别回纽约了”的话来。

      回到纽约之后,尹仁直接将薛定邦的电话和所有社交软件统统拉进了黑名单。
      关于那块怀表为什么会在前田的手里,薛定邦应该是打过电话来想要解释。但是在发现所有沟通无效之后,电话终于打到了事务所里,甚至让助理小姐和法律秘书作为传话筒。
      对此,尹仁给予的反应,永远都只有一个:“不要接他的电话,也不要跟我讲他来过电话!下次再打来,直接挂断!”

      是啊,你都把那块怀表送给其他人了,还来跟我说什么呢?
      当初在拉斯维加斯说的那些话,那些承诺,已经随着破碎的怀表,全部变成了谎言和碎片。
      薛定邦,你不是非我不可,我也不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Nec possum tecum vivere, nec sine te. Odi et amo
      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尹仁,也一样。
      是个可笑又可悲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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