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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长孙王妃 ...

  •   李世民右手的伤口不浅,但也并未伤及骨骼,经府医细心地固定、包扎、换药,不出满月,便已无大碍了。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李世民的洗漱、沐浴、更衣等一系列伤口容易碰水或刮蹭的活儿,均由正妃长孙氏在一旁日夜协助,半点不曾大意。李世民每每只需擎着右手,由着长孙氏悉心照料,好不惬意。

      秦王妃长孙氏,各位看官可百度一下。小字观音婢,其名不详。鲜卑族。河南洛阳人。父亲长孙晟为隋朝右骁卫将军。母亲高氏是北齐乐安王高劢之女。长孙一族是北魏鲜卑宗室之长,在北魏孝文帝改革时,赐姓长孙。长孙家族从北魏至隋以来能人辈出,可谓“门传钟鼎,家世山河”。长孙氏的父亲长孙晟长期处理隋与突厥的关系,曾使计分化突厥,对突厥分裂有极大贡献。长孙氏就是这样一位出身贵族世家的名将之女。

      早在其年幼时,长孙家族便对长孙氏的姻缘非常上心,为其订下与隋朝唐国公李渊之子的亲事。长孙晟于隋炀帝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去世后,长孙氏及其母高氏、其兄长孙无忌投靠舅父高士廉。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十三岁的长孙氏由其舅父促成,嫁与李渊的三子,长孙无忌的少时好友,十六岁的李世民为妻。

      婚后二人互爱互信,相知相伴,共同渡过了十载大起大落、杀伐征战的动乱时光。他们的感情也历久弥坚,传为佳话。

      “妾身听闻殿下的右手是为救那突厥女子性命而伤的?”

      “啊?喀,喀喀——”原本正在饭桌上被长孙氏一口一口喂着鸡汤的李世民,经这一问,一口鸡汤没咽好,呛得喀喀咳了起来。

      “妾身又没说别的,殿下紧张什么?”长孙氏虽然温婉贤良,但自有秦王正妃、将门虎女、乱世女豪的威仪与震慑力,就连她的夫君,这位声名赫赫、英姿盖世的大唐秦王,到了节骨眼儿上,也天然惧她三分。

      “呃,她一时犯浑,要寻死,本王总不能视而不见。就用手——抓了一下剑锋。”李世民轻描淡写地解释着。

      “是吗?整个秦王府从上到下,都传开了。说殿下喜欢她。妾身一开始还不信,如今几件事加一块儿,倒觉得您还真是心疼她。”

      李世民看似若无其事地拿起一粒花生放嘴里嚼了起来。“本王只是可怜,可怜她。况且她毕竟还救过你夫君的命不是?”

      “妾身听闻,一个男人可怜或感激一个女人,到最后往往都转化为爱情。殿下您只是一开始可怜她吧?”

      李世民听长孙氏如此说,觉得自己不能永远含糊其辞、蒙混过关,于是遣走侍女、挺直腰板、鼓起勇气,“爱妃,本王无意惹你气恼。本王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你是我的妻,是我的半条命,是我的亦亲亦友。这十年来,我不管有什么心事,都是迫不及待地向你敞开心扉。唯独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办法向你倾诉。甚至只想你永远不知。”李世民停了下来,突然端起面前的茶杯,以水当酒,一饮而尽,给自己壮了壮胆儿,顺便把那粒嚼了半晌的花生咽了下去。“我承认,我对她的感觉,变了。我应该是爱上她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脚面之后,李世民挑起上眼睑,用半个黑眼仁儿觑了长孙氏一眼。

      长孙氏正襟端坐,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嘴角分明牵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良久,她突然从桌旁站起,走到李世民身边直直跪了下去。李世民不明就里,赶忙伸手搀扶:“爱妃,你我夫妻形同一人,有什么话请起来讲。”

      “殿下,这件事,如若您不答应,妾身便跪死在这儿!”

      李世民见情形,不免心头一沉,料到长孙氏的请求,一定不会是如他所愿的欢喜之事。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愿听爱妃高见。”

      “妾身请求殿下‘拔慧剑,斩情丝’,及早收回对白云净的感情!”长孙氏说罢,叩首跪拜。

      “爱妃,本王知你吃醋。是本王让你难受了。本王——”

      “不,殿下,不是吃醋!难道您是今天才认识妾身的吗?妾身与殿下生死与共、情深似海,一晃已十载有余。但即便如此,殿下仍旧纳了韦氏、杨氏和燕氏三位侧妃。她们三个,无论您爱与不爱,都是经过父皇和妾身首肯,才嫁进这秦王府的。妾身深知,繁育子嗣对帝王宗室之家的重要性。历来皇室血脉都是多多益善,才有利于江山永固。妾身虽有所生养,但终究无法以一人之力担此重任。况且殿下乃大唐皇子,千金之躯,这世间之奇男子,您一生的感情世界里,怎可能只有我长孙氏一个女人?为此妾身早已想通。妾身若是善妒吃醋,恐怕早已醋死了。还怎会接纳一个又一个侧妃进府啊?”

      “那爱妃为何此次以死相逼,不愿成全于我?是不是因为她曾经嫁过人?”

      “韦氏也曾经嫁过人,妾身知您喜爱她,不是也帮您把她娶进王府了吗?”

      长孙氏伸手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一串普普通通,却莹亮润泽的骨质珠串。那是当年她父亲长孙晟活着时,从突厥给她带回来的狼牙手串。突厥人视狼为神,将狼当成民族图腾,更以狼牙作为最珍贵的护身之物。

      李世民向来与长孙氏心有灵犀,此刻见状,心中疑问已然明了。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痛得无以复加,年轻俊朗的眉宇间透出强烈的落寞与不甘。

      他似乎在躲闪什么,避重就轻地喃喃说道:“对,她确实不是完完全全的汉人,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论起民族,爱妃你是鲜卑族,本王的祖上也有鲜卑血统和匈奴血统,这样说来,本王也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汉人。哪日天下大统、南北一国,各民族当融合一处,我大唐才会固若金汤、万世兴盛。我大唐需要——”

      “殿下!”长孙氏打断了越说越大声的李世民,泪水模糊了视线,夺眶而出。红唇皓齿无法控制地翕动着。“殿下说得没错。可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您只敢说她‘不是完完全全的汉人’,却不敢说出她是半个突厥人,想必您已猜出妾身所虑了。她的问题,不在于她‘不是完完全全的汉人’,而在于她是半个突厥人!这才是问题的重点!我们的非汉族血统早就大势已去,而她的民族血统正在雄霸草原、威慑华夏!‘天下大统、南北一国’,妾身相信您说的,我大唐终会有这一日。但关键是今时今日天下还没有大统,南北也并不是一国呀。即使到了那一日,这大唐也不是殿下您的吧?恐怕我们根本就活不到那一日啊!”

      “放肆!”李世民十年来与长孙氏相敬如宾,从没对她发过火。这时却突然暴跳如雷,大吼起来。他慌乱地从饭桌上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心烦意乱地坐到床沿儿上去了。

      长孙氏双膝未起,用膝盖蹭到床边,热切抓住自己夫君的左手,迎上他温暖莹亮却伤情不已的目光,真挚地说道:“自晋阳起兵至今,殿下您带领唐军刀光剑影、屡立奇功,皇上和天下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您如今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早已胜过皇上和您的大哥——太子殿下。皇上封您为天策上将,您又借机广招天下文武贤能,设立了天策将军府的军事顾问决策机构及文学馆。您的这些举动,明眼人一看便知,您是不甘心屈居太子之下,一辈子只做个王爷的。太子殿下对您的功高盖主和政治野心,早已寝食难安,势必要将您斩草除根啊!

      如果您真的此生只求作一个平安王爷,那么您摘盔卸甲,交出兵权,解散天策府,打消太子和皇上的所有忌惮,这样之后,如果您还有命在,兴许您娶白云净无妨。可即便您自己,应该也清楚,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的吸引力太大了,您怎会舍得把自己经年累月、呕心沥血打下的李唐江山白白交给李建成去统治?

      现在的情形,您的一条路是需要避人祸、避暗算,等待时机,铲除太子;另一条路是极力争取圣心改变,废太子,改立于您。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是艰险万分、如履薄冰。您稍稍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性命堪忧啊!

      白云净绝色倾城、技艺超群,现在颉利可汗已知晓她的存在。唯一庆幸的是,颉利可汗还没有见过她真人。不然,凭颉利可汗嗜色如命的禀性,怎可甘心她寄居于大唐秦王府?更不会甘心她嫁给您作侧妃吧?这么多年来,突厥虽与我大唐有盟,但一直贼心不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妄图占据我大唐领土,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与时机。如若哪天您娶了白云净,此事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去颉利可汗面前搬弄是非,颉利可汗以‘夺妻之恨’为由攻打我大唐,南方未统一的江淮义军和梁政权再趁势起兵,南北夹击之下,我大唐岂不是危机四伏,有灭顶之灾?到那时咱们百口莫辩,父皇和太子也绝不会饶了您的!”

      李世民眸色如冰,一动不动地听着,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追风少年,此刻像冬天的枯枝般毫无生气。唯有嘴角的一丝倔强没变,一如往昔。“爱妃,”他突然开了口,“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个隐患。但是这种假设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之中,发生的几率并不很大。即使真的发生,本王相信,父皇他会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不会真的置我于死地。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就算父皇不会真的置您于死地,您的夺位之路怕是也彻底终结了吧?一旦您彻底失势,太子党定会立即煽风点火,鼓动太子将您铲除干净,连根拔起。那时谁还能保护您、保护这秦王府和您所爱之人啊?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们足够幸运,我的胡思乱想根本没有成真,殿下您娶她之事也一定要先经过父皇的同意吧?世人或许不知,唯我等亲人及大堂元老都知晓,父皇虽然表面与突厥相安无事、礼敬有加,实则对突厥颇多忌惮,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突厥一日不除,父皇便一日如坐针毡,无法安睡。在这样的情况下,您想让父皇知道,您深深爱上了一个突厥女人,并要娶她为侧妃,与她生儿育女吗?而且这个突厥女人还与颉利可汗有着某种程度的瓜葛?到时父皇会不会像我一样胡思乱想他会不会认为您妄图通过白云净勾结突厥,意欲谋反?如果改立您为储,凭您对白云净爱的如此深切真挚,他会不会认为将来有很大可能您会立您与白云净之子为储,那么一旦您二人之子继位,这李唐江山岂不是白白拱手送给了突厥?如果父皇胡思乱想到这些,您的性命同样难保,即使无虞,您也休想有机会扭转圣心,动摇太子之位了吧?”

      长孙氏一口气吐出长久以来憋在肚子里的话,自己也变得像干瘪的落叶一般瘫坐在地上,痛苦不已。

      从那个十三岁的夏天开始,她跟他的痛便是连着的,他痛,她也痛;她痛,他也痛。她能感知到他此刻的痛,自己便也痛得彻底。

      但有些话必须要说完。“殿下,留下她在这秦王府,已属不该。无论如何,您都不能再错上加错,铸成大错了。所以妾身求您拔慧剑、斩情丝,尽早断了对她的感情,才不负天下苍生对您寄予的厚望与重托啊!”

      李世民从床边站起,弯下身子扶住长孙王妃的双臂,眼神已然变得坚毅如铁。“爱妃请起。本王答应你了。让爱妃费心劳神,是本王之过。还请爱妃原谅本王的青春鲁莽。”

      男人,只要一听见“王位”或“权利”二字,什么都不再重要。

      二人四臂紧扣,直起身子。长孙氏还想安慰李世民几句,说一些诸如“以后再给殿下纳几个年轻漂亮的侧妃”之类的话,忽闻门外的侍女毕莺敲门:“禀报殿下、夫人,白云姑娘的侍女沁沁求见。她说白云姑娘今天亲自下厨,做了‘鲜果奶膏’,当作饭后甜食,端来给殿下、夫人尝尝,聊表敬心。望恩准。”

      还没等长孙氏开口,李世民抢先一句回道:“告诉沁沁,就说谢谢姑娘好意。本王与夫人已经用罢午膳,不想再进了。请她带回去吧。”

      虽然除夕已过,但北方冬日的寒风仍然冷彻心扉,冻得沁沁打了个激灵。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又捧在怀里的热乎乎的鲜果奶膏,此刻已经无所谓了。一路走回去,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保温,由着它凉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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