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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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卓东来一身紫衣，坐在长安最好酒楼二楼，面无表情接过对面男人递给他的酒杯。
杯子里盛着紫红色的液体，色泽通透若宝石。
那是卓东来最喜欢的酒。
见他接了酒，男人喜不自胜的站起身，白衣若雪，细腰羸弱，长发微卷中泛着淡红，眼含春色，面若桃李。
“卓，卓爷，我敬你。”男人双手举起酒杯，弯腰羞涩的对卓东来说道。
对于男人的举动，卓东来没有任何表示，他只顾盯着手里的酒杯，仿若天地间，除了那个杯子，其他再不能入他眼。
男人有些尴尬，却不气馁。
他就这弯下的腰，俯身前探，握住卓东来拿着酒杯的手，用一种暗含魅惑的声音，缓缓说道：“夜光杯虽珍贵，但只是个死物，那有李某善解人意，卓爷为何看他不看李某？”
说道最后，他竟有生出些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在男人觉得自己的腰酸痛难忍，考虑要不要换一种姿势的时候，卓东来终于把视线从夜光杯移到他的脸上。
然后，男人看见，卓东来如毒蛇般的深邃眼眸瞬间变得温柔，嘴角的笑意也不再是公式化的优雅，这忽然的转变，让男人红了脸颊。
怪不得以卓东来的名声，江湖上还有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把他奉若神明，眉峰高耸，鼻梁挺拔，真真长了张世所罕见的好相貌。
不过最让男人兴奋的，还是卓东来为他的转变，这证明，那个几乎没人相信的江湖传言。
是真的。
卓东来真的喜欢男人，并且好像对他有意。
男人心里很得意，大镖局的二当家对他动了心，不枉他为了赴约精心打扮的这一番。
注视着那个一举一动自成风流的男人下楼，卓东来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出门喝酒还不记得穿披风。
亏他出门前还特地把他的披风和酒囊放在了一处。
“卓爷？”
男人察觉卓东来的走神，还以为他在为自己失神，强压下嘴角抑制不住的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卓东来的视线被男人的手遮挡，他当即沉下脸，对男人说出来二人相见后的第一句话：“滚！”
“卓爷，您在说什么？”
男人歪歪头，一脸无辜，似乎不能理解卓东来话里的含义。
没有理他，卓东来赶紧去看楼梯口，谁知道只刚才片刻，李寻欢便不见了身影，好在他们坐的位置靠窗，他心有所感的看向楼下，果然看见街上的李寻欢正抬起头。
四目相对，一温柔，一温雅。
李寻欢先笑起来，他指指走在他前面一个腰挎长剑的少年，又指指长街的尽头，无声卓东来做了几个口型。
卓东来了然的点点头，神色柔和的看着李寻欢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熙攘人群中。
男人跌坐在椅子上，心情复杂。
他不是蠢人，从卓东来看向楼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卓东来眼里看的一直不是他，温柔更不是给他的。
果然，随着卓东来看李寻欢的视线一起收回的，是他脸上的温柔还得笑，不仅如此，他的气质也变了，变得比男人初见时更加阴冷和难以捉摸。
上下打量男人一眼，卓东来一字一句说道：“成名的方法有很多，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模仿李寻欢。”
一句话，让男人刹那间明白了卓东来发请帖约他吃饭的真正原因，他额边泛起冷汗，搭在桌面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却仍心存希望。
借着那一点希望，他壮起胆子，反驳卓东来道：“我的母亲是小李探花的远方堂妹，母亲向来亲手给我做衣服，我也自小学习飞刀技艺，因此，还望卓爷恕李某不解之罪。”
这段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和李寻欢相似只是巧合。
“是吗？”卓东来上下打量男人一眼，状似无奈的摇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就你这样的人，前辈居然还请我无论如何留你一命。”
想着李寻欢说话时的神情，他目光一凛，对男人喝道：“欺诈成性，心性为恶，不敬长辈，你是不是以为卓某和那些初入江湖的愚蠢侠客一样，没法拿你如何？！”
男人被喝的浑身直抖。
是了，严格来算，紫气东来是枭雄，不是江湖人，而自己以为他会像之前几个江湖顶顶有名的侠客一般，被他的解释忽悠过去的想法，当真天方夜谭。
他心里充满了苦涩和后悔，现在已经一点也没有了收到卓东来喜帖时的欢欣。
虽然在打算借着曾经名动天下的小李飞刀成名时，他已经想过会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早早做过心理准备，但事实证明，准备是一回事，卓东来是一回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心机都是妄谈，更何况，那个力量最出名是智慧。
他看着卓东来做了个手势，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镖局守卫出现，恭敬地把二楼的其他客人请到别的地方，他想阻止守卫的行为，身体却诚实的表达出心里不敢动意思，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偌大的二楼，只剩卓东来和男人两个人。
男人的冷汗淌的更欢快了。
他只觉臀下的凳子越来越烫，烫的他直想蹦起来，然后双腿一弯，跪倒在卓东来的面前。
听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卓东来倪着他，嗤笑一声，将手里的酒杯砸在他腿边，似乎刚才把杯子当珍宝般看的人不是他一样。
随着一声闷响，杯子破裂，碎片四射，被卓东来加了内力丢出的夜光杯，轻易便把男人挨着地的小腿划得鲜血直流。
“啊——”
男人哀嚎一声，蹲下捂住腿，因为动作太大，把摆满菜的桌子都掀翻了。
卓东来闪身避过飞溅的汤汤水水，看着满身菜渍，头发纠结成缕，白衣被汤水和酒液以及鲜血浸染的不成样子的男人，嫌弃的微皱眉头。
就这样的人，还妄想踩着小李探花成名，真以为李寻欢仙逝后就没粉丝了吗？！
实在不想把身上李寻欢亲手给他挑选布料，裁剪成的紫衣粘上污渍，卓东来只好歇了亲手收拾男人的想法，他把消失的守卫重新叫回来，当着男人的面吩咐道：“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废了他的武功。”
当冰凉的匕首贴上手脚时，男人终是忍不住自救。
十年辛苦才练成的武功，他绝不能轻易放弃。
想好这一点，男人躺在地板上，从一群围着他的大汉们的脚和缝隙里，看着卓东来的衣角，高声喊道：“卓爷，您也是小李飞刀的崇拜者吧，我的长相被我娘亲口称赞过和小李飞刀相似，小李探花已经仙逝，您不可能见到他，但我愿意留在卓爷身边，当小李探花的替身，还请卓爷手下留情，别挑了我的手筋。”
“替身？”
卓东来语气平缓，心里却以怒气冲天。
他以为李寻欢是什么！他以为小李探花是什么！他以为他的前辈是什么！
人间万年才出那么一个的人物，替身这个词，简直是对李寻欢莫大的侮辱。
男人不知道卓东来心里想的什么，只是听他的语气还算好，也不知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一定会答应自己，当即大着胆子挑逗推销：“有了替身，卓爷就能尝试把李寻欢压在身下是什么感觉，我很听话，卓爷想玩什么花样都可以。”
卓东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还记得李寻欢的话。
自他体内汹涌而出的杀意，让男人心惊胆战。
完了，死定了，男人脑子里只剩这句话。
卓东来猛地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他怕再留下一秒，忍不住把男人血溅当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边走边对守卫说：“按照之前的话办，顺便划了他的脸，做完后把他丢去边疆。”
天色已暗，路边挂满各式花灯，映的长街亮如白昼，街边小贩争相吆喝，街上攘来熙往，肩摩袂接，因着中秋的缘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只有卓东来是其中异类，他周身萦绕的杀气让他所过之处，行人皆让出大片空地。
等他找到李寻欢的时候，李寻欢正坐在一个老大爷的小摊前，对着盘肥美螃蟹，全神贯注的剥着颗红石榴。
白衣胜雪，温润的书生气中内敛一抹江湖侠气，明明坐在人间，却好似不食烟火，翩然若仙，雅气十足。
卓东来心里那股怒气忽的就灭了，他的前辈就是有让他立刻心平气和的神奇力量。
“前辈。”
他隔着满街人潮喊了一声。
李寻欢闻声抬头，仿若碧绿色的眸子盛满能让人想溺死在里面的温柔，惹得街上人大半羞红了脸。
注意到这一点，卓东来又自豪又心酸，自豪李寻欢就是这种让人一见倾心的绝色，心酸他的前辈每次出门，都会给他招来一打情敌。
他想的认真，浑然不知那些红了脸的人中，有很多不是因为李寻欢，而是因为他。
李寻欢把剥好的石榴籽放进一个小酒盏里，端起那盘螃蟹，对年迈的摊主点头示意后，朝卓东来站的地方走去。
自然的接过李寻欢手中的螃蟹盘子，卓东来看着他另一只手里的酒盏，心中划过一丝暖意：“前辈的中秋礼物，卓某很喜欢。”
酒盏玉制，在月光下泛着淡紫光芒，一看便知是有价无市的宝物，石榴籽血红，颗颗如玛瑙，二者相得益彰，精美无比。
李寻欢捻起两颗石榴籽，塞进卓东来嘴里，双眼亮晶晶盈满期待：“东来，我的中秋礼物呢？”
卓东来嚼着石榴籽，细细思索，笑道：“留前辈远房堂妹的儿子一命，算吗？”
李寻欢收回喂他吃石榴的手，捻了籽填进自己嘴里，佯装气道：“没诚意，那件事你在中秋前就已经答应我了，怎么能算礼物？况且那孩子只是用了我的名声，又没做过其他什么错事，罪不至死。”
他话未说完，卓东来便收敛了笑意，盯着一言不发，半晌才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李寻欢茫然的默默鼻子，他看出了卓东来在生气，但他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气氛冷凝至极。
一路无话，直到卓东来把两脚踏进大镖局的门槛，李寻欢才开口说话：“东来，我今天见到沈流了。”
卓东来没有回头，他背着李寻欢点点头：“我知道，前辈给卓某指了。”
就算李寻欢不指，卓东来也知道那人是谁，早在喜欢上李寻欢的一刻，他就让人把所有李寻欢可能会在乎的人找了出来，那些人中，沈流是重点标注。
他不敢看李寻欢现在是什么表情，生怕看见自己不想看见的画面。
这也是李寻欢提起那个男人后，卓东来装作生气，不愿意和李寻欢说话的原因，他希望关于沈流的事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拖到李寻欢忘记，永远不要对他提起。
李寻欢不知道卓东来想的这么复杂，他还以为卓东来是生气他和别人喝酒，出声解释道：“东来，我……”
“前辈！”
卓东来打断他的话，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颤抖：“你喜欢沈流吗？”
问出着句话的时候，卓东来只觉手脚冰凉，心中如同万箭穿过，泛着让他几乎招架不住的疼。
李寻欢轻叹口气，他已经知道卓东来为什么会如此了，但他依旧选择实话实说：“沈流是真正的侠客，又是阿飞的后裔，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卓东来觉得眼睛忽然干涩起来，他忍住眼里的酸痛，呼出一口浊气，喉咙发紧，艰难的说道：“如果，如果前辈想回去了，卓某定会替前辈寻找办法。”
李寻欢眨眨眼，露出迷茫的表情，他似乎已经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世界。
他的眼前闪过无数张脸，逝世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嫂，还活着的阿飞，小红，各种江湖仇敌，以及，他最对不起的表妹，最后的最后，画面定格在卓东来微笑的脸上。
卓东来看着处于思考状态的李寻欢，紧张的连心里的疼都感觉不到了，他脸色发白，身上溢出冷汗，握拳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修剪圆润的指甲因为太用力，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想等待神明发落的罪人。
他和李寻欢只隔着一条低矮的门槛，却好似隔着一个他们穷极一生也无法触碰到边际的世界，他看着李寻欢好像越来越飘然的身影，紧咬着嘴唇，没有打扰他，他爱李寻欢爱到入骨，无论李寻欢的选择是什么，他都会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李寻欢终于回过神。
长街尽头，不知是谁燃起了烟火，咚的一声，满天染上绚烂，在烟火的衬托下，李寻欢本就似浓墨重彩水墨画的脸更显艳丽逼人，他迎着卓东来内含期冀的目光，一步步跨过大镖局的门槛，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轻笑：“东来这般好，我可不舍得走。”
只这一句，便让卓东来的心轻轻落下，他正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李寻欢已经松了手，欢快的提议：“东来，中秋的月光这么美，我们去喝酒吧！”
卓东来这会心情好，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只是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坛。”
“好。”李寻欢点头答应，牵起卓东来没拿东西的手，急吼吼的往前走，生怕他一会反悔。
卓东来在李寻欢身后，看着他飘起的蝴蝶结发带和卷曲发丝，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甜蜜，中秋佳节，气氛本该如此。
李寻欢走在卓东来前面，看着地上二人紧紧挨着的影子，嘴角扬起笑。
今天之前，他从不敢见曾经认识的人，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就怕重新回到最初为情所困嗜酒如命的模样，可是刚才，他因着卓东来，鼓起勇气把那些曾经牵肠挂肚的人一一回忆了一遍，恍然间发现，那些人已经不能再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他已经彻底走出了那个他亲手给自己建造的枷锁。
天上明月如旧，只银河不同往日，街上欢笑遥遥传来，中秋本该如此，就算不能阖家团圆，相爱的人也要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中秋
